短暂谈话结束,弓和玉盯住脚边的碎木发呆,他顿了顿,蹲下身去捡,却因手抖半天捏不起来一块。
他此刻的狼狈,哪有还有先前的意气风发,布满青筋的手攥紧,以死力气抵住地面,咯咯作响声令我牙酸。
这副模样过于陌生,我后退半步,不想让人再受刺激,结果弓和玉反应比我还大,他死死盯过来,眼里的疯狂使人后背发毛。
上次见他这样,还是得知我死讯。
生怕人想不开做些傻事,我清清嗓子,刚想劝他别过于执念,却被一句反问打断思路。
“你喜欢他?”
我啊了声,手指悬在半空,弓和玉猛地伸长胳膊,在我未反应之前,接二连三的逼问落来。
“为什么?为什么还是他们?”
“我陪你的时间不久么。”
“故霈桉那畜生连整尸都不愿给你留下,他们甚至还想——”
“离开故家吧,你该为自己活着。”
一连串的语速过快,他的脸又浮现我所熟悉的执拗,不知怎么,忽然想起高中的运动会。
少年人靠过来的身子暖热,在堪称秋老虎的时节发闷,狭小器材室里的空气并不流通,不一会儿两人浑身是汗。
那时,他也这么问我。
“故霈桉有什么好的,你怎么就跟失心疯了一样,死活跟着他?”
他说话时正换衣服,弯腰导致嗓音钝闷,我看着他凸起的椎骨,张张口,到最后也没给出回答。
其实,我也不知道答案。
年幼时是故霈桉将我从福利院里接回来,又抚养长大成人,先前我还小,不懂那份感情为何物,便误以为是忠贞不渝的爱。
现在想来,多半是孩童对家长的崇拜,日积月累迷了分寸,误把敬仰当成爱恋,滋生不该有的占有欲。
这些,原本是属于闻词的。
故霈桉是占了鸠巢的雀。
我鼻头一酸,慌忙别过脸,生怕被弓和玉看出来异样。明知不能心疼那位为老不尊的流氓,但在他漫长无涯的生命里,又经历过多少次失落与孤独?
不能心疼男人,会变得不幸。
我伸手拍拍侧脸醒神,弓和玉作为我唯一的朋友,做不到对他隐瞒。
“对不起,”生怕再呼吸泄气,我一口气说完剩下的话,“你也看到照片,我根本没办法以正常人的身份生活,一丁点儿阳光都会让我的皮肤灼痛,而且人死不能复生,你还是要往前看的,顺便帮我向阿姨问……”
“故诗。”
他声音极轻,地上的碎木已被他捡起包好,指尖浮现一两道血丝,弓和玉却如觉不到痛感般,缓缓叹出一口气。
“我根本看不到你的脸,用手机拍照也是为了再见你一面,仅此而已。
不用紧张,我从喜欢你到现在,无需你回应或补偿什么,你能开心活着,我便已经满足了。
这次来,就是为了告别。故诗,你要照顾好自己,受委屈别忍着,总不能还被人欺负。”
弓和玉絮絮叨叨说了一通,到最后连他自己都哽咽,沉默坐回椅子,捂住脸不吭声。
空气一时仅剩他的抽泣。
我静默片刻,最后还是上前,抬手轻轻理顺他的发丝,就如我们少时,我受欺负他来安慰我那般。
“你也是。”我低头与他额头相抵。
“……”
“再见,小玉。”
作者有话要说:(扒拉码字软件)(有一本存稿十万字的人鬼)
(探头探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