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乐韫刚刚并没有仔细听词，但姬无虞再重复吟唱时，她听清“乌雀难栖顺心藏，白羽不衔麒麟璋，山雨欲来风卷残阳。”一句瞬间变了脸色。
“这词可不太妙啊舒云姐姐，这戏演出多久了？”
“到今天正好有一个月了。”
乐韫愈发惊恐起来：“我听爹爹说，那戴面具的常来这里，这绛云楼不会是霁颠山庄的联络点什么的吧？”
“嗯，算是吧。”舒云不以为意的说。
乐韵走到舒云身后，边推轮椅边说：“糟了糟了，都一个月了，皇上肯定知道了，这会牵连文家的，也会牵连霁颠山庄的，我们快离开这里。”
舒云噗嗤笑出了声：“呦，原来我们文大小姐也会怕事啊。”
“当然怕了，‘山雨欲来风卷残阳’，这可是杀头的事，你难道不知道梅山六谏吗，自那之后文字狱大兴，这种程度的已经可以诛九族了。”乐韫的额头上甚至冒出了冷汗。
“当初缉拿办理梅山六谏的是你父亲吧？”
乐韫身躯一震，停了下来，缄默良久后，她问：“舒云姐姐，你到底为什么接近我？”
“其实，我原来的名字叫梅疏影’。”
乐韫突然想起，那份处决名单上的第一个人。
“你是梅山六谏之首-梅逸清的女儿？疏影......舒云......”
舒云淡淡一笑，目光中的情愫复杂，乐韫读不懂。
“所以你接近我，是为了替你父亲报仇？”乐韫双眼已经泛起泪光。
“所以你接近我，给我看病，邀请我看戏，就是为了除掉文家？”乐韫抽噎着说，突然似乎又想到了什么。
“你在我的药里下了毒了吧？那我为什么没有什么感觉？慢性毒药？”说完跌坐在角落，把头埋进膝盖开始哭泣。
其实只要乐韫喊一声，楼下文府的侍卫就会立刻冲上来。但她只觉得深深地沮丧，心情低落，全然不把死生放在眼里。
她听到齿轮转动的声音在向自己靠近，觉得自己必死无疑。
“奇怪，声音停止了很久，还不动手吗？”乐韫慢慢抬起头，看见舒云递来一个帕子，她愣了一下，颤颤巍巍地接过来。
“乐韫，你不要担心，我并不是找你复仇的，我只是请求文家，和我们联手。”舒云摸着她的头，安抚道。
“嗯？”
“当年帝昏聩无能，文相连上三道奏疏劝阻，但大局已定，形势已非文相所能扭转。况且，祈月宫变之后，向来不涉党争的文家亦开始培养自己的党羽，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可是，霁巅山庄自建立时一直都是皇家爪牙，你们从不参涉党政，不受法度拘束，又有什么立场说要和文家联手？”乐韫这时看起来似乎有了些相府千金的威仪。
“你可知道，我们庄主。”
“那个戴面具的，她究竟是什么身份？”
舒云掰开乐韫的手心，在上面画了三下。
“竟然是她。”
乐韫思忖良久，终于又开口：“我回去劝爹爹的，但爹爹最终会怎么做，我也无法预测，但是，舒云姐姐你放心，不管你们要干什么，我文乐韫一定支持你们！”
走时舒云叮嘱："别忘了，后日同一时辰见。”
乐韫坐在马车上，余惊未销，一遍又一遍地回想着刚刚绛云楼上的情形：“坊间传言祈月宫变之时，姜漩毁了姜泠的容貌后自缢，姜泠因为接受不了现实，便出家了，怎么摇身一变，成了霁巅山庄的庄主呢？不行，后日一定要向舒云姐姐问个清楚。还是现想想眼前的事吧，要怎样同爹爹说，让他相信她们呢？”
“今日你们谈得如何？”姜泠依旧喝一盏顾渚紫笋。
“文相还不清楚，但文小姐看起来有很大的概率可以争取。”
“我听说，文小姐马上要到及笄之年，但文相好像并无中意的人选。”姜泠抿了一口茶。
“你是说，我们帮她找个好夫婿，文相就能和我们联手？”舒云清澈的目光中泛着一丝愚蠢。
姜泠浅呛了一口，对舒云翻了个白眼。
“你知道文徵懿吗，文乐韫的姑姑。”
“就是那位文冠朝堂的宰相之女？听说她终生未嫁，和上一代文相如同仇雠。真的是很有个性的奇女子。”
“婚嫁之事违逆父命，她被赶出了文府，靠现在的文相明里暗里接济，文父过世后，才又团聚，所以这姐弟的情谊不似寻常姐弟。”
“这样说，文徵懿得此任文相如此相助，结合现在的情境来看，是不是代表着文相也想让乐韫不嫁人？”舒云眼中闪出探求的目光。
“目前只能说明，文相并不反感女子不出嫁。”
“可是，女子就算不出嫁，也得有安身立命的本事，要不终究也是依附他人。文徵懿的文章一字千金，诗词字画亦是绝品，逢年过节，贵族诞辰，都会请她‘赠文墨’，名为赠，实为买，且价格不菲，旺季收入都比文相的月俸高了。而乐韫，我在文府月余，都没有看过她提笔写过什么，更何况文徵懿在她这样的年纪，早已凭借文章声名大振。”舒云说着，摇了摇头。
姜泠对舒云此番分析，投去了认同的目光。她拍了拍舒云的手臂：“也许你可以试着，收她为徒。”
“对啊，她天生体弱，修习医术既可以便宜自己，有余力也可诊治她人，算是解决了文相的心病。”
姜泠嘲笑到：“舒云大神医这么没自信啊，怎么自己的徒弟，你只打算把她教到‘便宜自己，有余力再诊治她人’的程度？”
舒云瞪了姜泠一眼：“医术我当然会倾囊相授，她会比我学得更好，有空，你去帮我再购置一套医具吧，教授的地点就在山庄里。”
“好。”
姜泠瞥见帘幔后出现一抹绯红的身影。
“进来坐吧，无虞。”
姬无虞款款走进来，落座桌前。
“无虞，把你的伤给舒云看看。”姜泠用眼神示意她不要觉得难堪。
“舒云神医，初次见面，真是不好意思。”姬无虞说道。
“这是医者的天职，你不用觉得不好意思，方才看了你的演出，真的是十分精彩。”舒云灿然笑道。
姬无虞垂下眼，轻轻抚起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条遍布疤痕的手臂“我浑身上下都是这样的疤痕，每逢雨季，就隐隐作痛，不知神医能否帮我去掉？”
舒云看了眼姬无虞的手臂，惊讶地看了眼姬无虞，又看了眼姜泠，半晌没吐出一个字。
“你这些疤痕是怎么回事？”舒云的语气变得愤怒。
“是天梁怀王。”
“天梁皇帝同父同母的弟弟。”姜泠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