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前慕长渊还在想，墨宗算是仙盟里最蒸汽朋克的宗门了。

龙象山的兵傀自动化程度极高，钜子往法器注入提炼的魂识，使其具备独立意志，这不就是万年以后人工智能的雏形么？

尽管当前阶段只能算是仙工智障，但创新精神值得鼓励。

慕长渊对创新技术比较敏锐，是因为他曾经一度问鼎世俗权力的巅峰，掌握着最先进的科技，甚至差点统一全人类。原本是一件很值得赞颂的事，结果不慎掉了马甲，被仙盟发现身份，最后闹得很不愉快。

仙盟与凡人联手准备推翻他的统治，魔尊干脆利落地降下两场天灾，把自己带来的发展全部抹除。人间全方位倒退三百年，凡人叫苦连天，仙盟那帮老东西看见又不高兴了，逼逼赖赖说他兴风作浪、残忍至极，简直该遭天谴。

慕长渊也懒得生气，提着艳骨刀就去不周山做客，吓得仙修那段时间天天烧香祈求上神从三十三重天外下来接客。

但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次沈凌夕始终没作出任何回应。

于是魔尊没等上神下凡，直接放出一把地狱凤凰火，把仙修宗祠里的祖师爷牌位烧得红红火火恍恍惚惚。

众仙的心头血都快滴出一缸毛血旺了，也只能打碎牙齿和血吞，下次讨伐地狱的檄文里又多出一条专属于慕长渊的罪状。

慕长渊努力回忆那次沈凌夕为什么没下来？

好像是在闭关参悟什么。

不管，烧都烧了。

是他不对，下次还敢。XD

租来的车辇经过墨宗一番改装，外表看上去没什么变化，内部却变得宽敞明亮许多。

除了气温调节感应仪、照明符灯以外，据说还做了减震装置，以降低路途中的颠簸感。

黑漆漆又雾蒙蒙的车厢一去不复返，话本也被合理收纳，不再东一本西一本散落。

魔尊偷偷瞥了眼端坐车厢角落的未来上神。

假如说仙盟是一座菜园子，里面的弟子全都是菜苗，那么此刻刚满二十岁的沈凌夕就属于一棵翡翠白菜。

翡翠白菜正闭目养神，明明是自己要求他下江南的，慕长渊见四下无人，转眼就翻脸了：“所以你为什么在这里？”

后面明明还有那么多车厢！

沈凌夕闭着眼淡淡道：“方便照顾你。”

话是这么说的没错，上神的语气跟“方便超度你”也没什么两样。

慕长渊扯了扯嘴角，仿佛某种无声的挑衅：你猜本座怕不怕？

鼎盛时期的仙盟，干什么动静都不小，浩浩荡荡的车队跟在后面，根本不怕遭人觊觎，因为没人敢得罪他们。

裴青野从前就和上神交往甚密，俩人不知藏着什么小秘密，这么多年来只有他曾被沈凌夕召入三十三重天上。

沈凌夕察觉到对方打探的目光一直落在自己脸上，忍了忍，还是什么都没说。

他俩各怀心思一路无言，马车外的声音一概听不清，慕长渊的药效起作用后，感觉胃里好像有一团火在烧。

临行前他刚服过药，是方院长亲自赶工炼制的补灵丹，说白了就是狴犴的小零食，一定程度缓解魂元吞噬阳寿的问题。

当年入魔修炼后，慕长渊就知道“绝症”的根源在哪——他的魂元异于常人，对力量的渴望让狴犴主动获取能量增强自己。慕长渊平日里吃的天材地宝、仙丹灵药都用来填补身体亏空，相反，那些虎狼之药则用来“放倒”魂元，让它一段时间无法吸食阳气。

但哪种都解决不了根本问题，狴犴已经很强悍了，假如魂元死去，慕长渊生命一样会走到终结。

这是一道无解的题：命运安排他入魔，不认命就只有死路一条。

医宗骗他能治好，无非是缓兵之计，担心他有朝一日发现真相后就毅然决然地入魔，不过方院长的担心根本就多余，因为慕长渊是魔尊本尊。

假如再入魔就不是命运安排，而是慕长渊自己的选择了。

慕长渊想着想着，心火从胃直接烧到丹田，又顺着经络血管攀上脊柱，最后直冲天灵盖，烧得他昏昏沉沉。

这时车厢剧烈颠簸了一下，他身体不受控制地往前倒，额头正要磕到矮几的茶壶时，旁边忽然伸出一只手扶住他。

沈凌夕：“躺下休息会儿吧。”

慕长渊定了定神，对自己隐约处在下风的境地有些不爽，但他没说话，只是伸出手，默默地把茶壶推到沈凌夕面前。

沈凌夕：“……”

择一在外面赶马车，不知道是不是书僮归乡心切玩心大起，车轮又碾上一块大石头。

车厢猛地一倾斜，这回俩人都没有防备，“哗啦啦”地全往一边倒去，慕长渊几乎整个扑在沈凌夕身上，对方则下意识用手抵住他的胸口。

沈凌夕浑身肌肉绷紧，清透浅淡的眼眸一眨不眨地盯着身上的人。

他在紧张。

慕长渊脑子里蓦地冒出这个想法。

翡翠白菜还没修成大道，从容不迫都是装出来的，他的道心并非无坚不摧。

魂元故意挣扎了一下，缚魂锁的“哐啷”声响起，慕长渊眼看着抵在自己外衣上的手指微微蜷曲，骨节发白。

慕长渊玩心大起，恶劣地让魂元不断挣缚魂锁。

但上神没那么好骗，很快就从惊讶中冷静下来，无语地看着对方，眼底清寒如潭中沉璧。

魔尊顿觉无趣，挑起眉梢挑衅道：“还没摸够？”

沈凌夕把他从自己身上推开，冷冷道：“红颜骨枯，倒是自恋。”说完见对方没有生气，沈凌夕目光一凝，这才发现慕长渊被推开时竟然拔下了他束发的白玉簪，正放在眼前细细端详着。

“你……”

簪子一松，凤纹银冠滚落地毯，高束的黑发如瀑散落，衬得红玉坠鲜艳无比，上神清浅的眸子里映出他恶劣的笑意。

得配副耳环才是上神法相，魔尊心想。

他趁着沈凌夕炸毛之前，掀开车帘：“择一你再这么玩下去，你的沈宗师就要超度你了。”

马车走的山路野道，所以才那么颠簸。书僮完全不知发生什么，欢快地驾着马儿，道：“少爷，我们已经进入江南地界，很快就能到云城了！”

云城距离君山只有半日的路程，算是毗邻的大城。

他们出门时路上花了四十多天，回家只用三四天，择一别提多高兴了，小鞭儿甩得“啪啪”作响，但他回头见慕长渊衣衫不整，当即就伸长脖子往车厢里瞅：“少爷，你们在干嘛？”

慕长渊没好气道：“看你的路！”

“噢。”择一讪讪地扭过头。

慕长渊瞟了眼山下云雾缭绕中的城池：“本少爷累了，今晚在云城落脚。”

择一又甩起小皮鞭：“好嘞！”

**

云城终年云雾缭绕，一是因为空气中水汽重，二是因为地底有温泉。

这里的温泉专供修士使用，但据说从地底灵脉可供修行，同时还能治百病，因此在大周十分有名，很多富人都争先恐后前来疗养。

车队抵达云城时，果然引起了广泛关注。

沈凌夕白衣束冠，额坠红玉，周身运转着护体灵力，一看就是仙门修士，并且修为不低，他天生有种让人不敢亵渎的清冷感，却也抵挡不住客栈老板搞钱的热情。

“五湖四海的修士都喜欢我们云城的地底灵脉，上个月又有三位在这里突破境界了！”

最近不想突破的上神：“……”

慕长渊知道，地底唯一的灵脉就是黄泉，云城只是普通温泉水，商家联合起来搞出一个噱头专门割韭菜罢了。

慕长渊从马车上下来：“不传谣，不信谣。”

那掌柜的刚张嘴想呵斥，也不知道是被美色震住了还是被寒气震住了，到嘴边的话就变成：“这位公子，我们的温泉不仅能突破境界，还能美容养颜！”

天生丽质的慕长渊：“……”

他看上去就那么人傻钱多吗？

掌柜的卖力推销，书僮果然就兴致勃勃问道：“多少钱一位？”

对方扫了眼他们身后金光闪闪的车队，伸手比出个数字：“五十两……”

择一猛地倒吸一口气，慕长渊则见怪不怪道：“不去，没钱。”

穷凶极恶的歹徒都不敢劫的车队，资本家依然敢坐地起价。

掌柜的看了看车队，压根儿不信，依然百折不挠地劝说：“这位爷，听您的口音好像就是咱们这一带的，您带着这么多货，是在外做生意的吧？一路风尘仆仆，都来到我们云城了，歇歇脚、洗洗尘，整顿整顿再回家去不是更好吗。”

择一知道慕长渊没耐心争执，便对掌柜的说：“别磨磨蹭蹭的，先开间房让我们少爷去休息！”

掌柜的还不死心，可这回没来得及说什么，就有声音突兀地插入：“怎么那么多废话，你耳朵聋了，没听见他说自己没钱吗？！”

书僮和掌柜的同时心头一跳。

听这声音就知道来者不善。

作者有话要说：慕长渊：黄泉给你你敢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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