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凶神恶煞的话音刚落,就有另一道声音出来打圆场:“世间万物怎能拿钱来衡量呢,俗气。”
说话的人年纪轻轻,气宇轩昂,听口音却不是江南人士,有种说不出的怪异。
先前挑衅的人扭头一看,立马滑跪赔笑道:“这不是凤少主吗?!失敬失敬……”
被称少主的人目光跟被黏住了似的,口中喃喃道:“修炼不能讲究俗称,灵泉再好也要看浸泡者的体质,否则承受不了这么充沛的灵力,岂不是适得其反?”
先前的人讨好道:“少主教训得对!是在下浅薄了……”
书僮正不明觉厉,但他看见慕长渊挑起眼梢似笑非笑,顿时恍然大悟。
择一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但有些东西是千方百计也藏不住的——比如他家少爷那无处安放的美貌。
玄黑的外袍衬得美人愈发单薄,慕长渊的唇瓣没什么血色,偏偏桃花眼里蕴含着潋滟多情的水光,让人一眼就注意到那双漂亮的眼睛,多看两眼就忍不住沦陷进去。
不过这位大美人身量不低,披头散发也比普通人高出大半个头。
好歹吃了十几年的天材地宝和补药,总得补在哪里才对,身高就是其中之一。
魔尊可不是个能忍气吞声的主儿,发现凤起语的意图后,眼底闪过一抹森寒。
看见慕长渊唇角若隐若现的弧度,沈凌夕就知道他开始打歪主意了,忍不住皱起眉头,而就在此时,奇怪的感觉电流般悄然爬上心间——眼前病弱凡人的一颦一笑和说翻脸就翻脸的脾气,甚至连轻佻又讨打的语气都像极了天道魔尊。
虽说本来就是同一人,谁又能保持万年来都是一个性格?连沈凌夕都不太确定自己的一举一动是否符合元婴宗师时期该有的样子。
心脏在胸膛中狠狠跳动一下,甚至牵扯得些生疼,沈凌夕按下脑海里某些不切实际的幻想,将注意力重新放到慕长渊身上,发现魂元确实蠢蠢欲动。
高山之雪折射耀耀日光,没有人会对神圣的太阳生出亵渎之心,但欲望永远在光明背后的隐秘角落里疯狂滋生。
天道中,上神代表纯洁无瑕,魔尊代表欲海恶念。
只要慕长渊愿意,他随时能勾动起人的恶念。
不过魔尊可以用自己不存在的良心发誓,他真的单纯只想先祭好自己的五脏庙,因为病弱的凡胎肉身根本经不住饿,他已经两眼发昏了。
凤起语目光紧锁着大美人,丝毫不知危险在靠近,忽然眼前掠过一抹雪白,他的视线遭到遮挡。
凤起语正要开口说什么,定睛一看,才发现挡住他视线的也是一位美人。
——还是一位修为不低的美人。
“啧,金丹期……碍事。”凤起语嘀咕。
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先前的大美人悄然侧身,眼波流转间,目光就越过“障碍物”,瞟了自己一眼。
凤起语被瞟得骨头发酥,想到自己此行的目的,更是兴奋不已。
玄宗门少主前阵子获得一件上古神器“聚魂棺”,据说是墨宗上神铸造的神器之一,能召唤前后五千年最强的邪祟,炼制傀儡为自己所用。
傀儡需要载体,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载得住,必须是纯阴命格的天生魂元体。
他们通过一些办法得知合适的祭品最近会出现在云城,于是凤起语提前带玄宗门的门徒在郊外荒山中布下阵法,自己则在城中搜寻。
果不其然,皇天不负苦心人,总算让他找到了“祭品”。
可凤起语没想到那个倒霉的祭品居然身怀绝色,于是才有了先前一唱一和的戏码,那名出言不逊的挑衅者,压根就是凤起语派出的手下。
只可惜雕虫小技在神魔面前根本不值一提。
凤起语心潮澎湃,没意识到自己已经被识破,面对两位美人侃侃而谈:“……哦对了,忘了请教二位尊姓大名。”
沈凌夕冷冷道:“免贵姓霍,单名一个水字。”没等凤起语接话,又道:“我说的是他。”
说罢,还淡淡瞥了慕长渊一眼,很是挑事。
魔尊膝盖中箭:有趣。
霍水,祸水,其中的警告意味再明显不过,但凡有脑子的人都听得出来,然而凤起语色令智昏,见大美人没否认,居然顺着话头接腔道:“好名字!果然人如其名!在下凤起语,能与霍公子相识就是一场缘分!”
慕长渊:……
沈凌夕:………
刚才慕长渊随便一瞟,注意力就被这位少主袖口的宗门徽记吸引过去,可魔尊上辈子见过的徽记没有一千也有八百,看着眼熟却死活想不起来。
等凤起语自我介绍完后,魔尊就想起来了——当年慕井就是被玄宗门的长老假扮仙修拐跑的。
瀛洲在大周国东海的一座小岛上,慕井海外求学前还是个根正苗红的好少年,求学回来后就变成一个彻头彻尾的神经病。
这回真算是冤有头债有主,魔尊微微一笑,招呼也不打,魂元直接抓向对方天灵盖!
这一爪子要是拍实了,整座客栈都要轰然倒塌!
然而人们全都没反应过来,“丁零当啷”乱响的锁链声就戛然而止。
千钧一发之际,沈凌夕拽住缚魂锁,阻止魂元继续向前,钢铁般的巨爪停在离沈凌夕眼球半寸的位置,就被一股汹涌的灵力死死拖拽住。
慕长渊倒也不挣扎,不悦道:“仙君日行一善?”
沈凌夕淡淡道:“凤起语年少轻佻,罪不至死。”
慕长渊冷声道:“你调查过我的背景,不会不知道我家与瀛洲玄宗门之间的恩怨吧。”
沈凌夕:“……”
不是说慕家不知情么?
被裴青野坑了的上神,仍旧坚定伫立在庞然大物面前,缚魂锁的铁链又增加数千道,死死勒着魂元,魔物在虚空中发出狂躁的怒吼。
僵持片刻后,慕长渊讥讽道:“你们无情道修这么慈悲为怀,就不怕道心崩塌吗。”
沈凌夕嘴角一哂。
眼看着俩人就要吵架,择一连忙上前打圆场:“少爷您是不是饿了?要不咱先回屋休息,我给您拿几本册子打发时间,饭菜很快就能准备好了!”
慕长渊确实饿得两眼发昏,连带着脾气都不好了,但看着眼巴巴的择一以及倔强的翡翠白菜,最终还是收回了魂元,转身抛下一句冷冷的:“药浴。”
书僮等到那道身影消失在楼梯口,才对沈凌夕说:“我们少爷经常这样,晴一时雨一时的,还劳烦仙君多担待些。”
沈凌夕迟疑道:“他生气了?”
择一心道这么明显难道还看不出来吗,但书僮也搞不清楚慕长渊究竟生什么气,只能说:“多半是舟车劳顿,休息会儿就好了,我现在就去厨房备菜,哎对了,仙君有什么忌口的吗?”
沈凌夕说:“我不吃东西。”
择一惊讶道:“仙君怎能不吃东西呢?我们少爷每次生气都能吃得更多!”
“……”沈凌夕觉得和这孩子说不清楚,便转移话题道:“我能帮什么忙吗?”
在书僮眼里,沈凌夕是少爷跟仙盟求来保驾护航的仙君,哪里能做这些杂活儿,择一赶紧摇头道:“烧水跟伙计说一声就行,药材也事先配好,少爷的饮食方面您就更插不上手,我得亲自看着,因为我家少爷从小挑食,他不吃天上飞的,不吃水里游的,地里种的不吃香菜、茄子、苦瓜、莴苣、胡萝卜、水芹……”
沈凌夕:……
慕长渊饮食禁忌仿佛没有尽头,上神与他打了万年,头一次发现宿敌居然这么的……娇生惯养。
沈凌夕修的是无情道,慕长渊的情绪却反复无常。
上神虚心求教:“假如惹你家少爷生气了怎么办?”
书僮干脆道:“我们少爷可好哄了,顺毛捋就行!”但见对方神情疑惑,并不理解的样子,择一只得挑一件具体的事告诉他:“……要不您拿几本话本上去吧,少爷最近喜欢打发时间,只要肯让你进门,您随便哄两句,保准都能哄好。”
怎么会有人不知道如何哄人呢?
沈凌夕默然片刻后,说:“那你去忙吧,我去搬书。”
刚才那阵锁链碰撞的声音来得蹊跷,等众人再回神时,门口的两位美人已经不欢而散。
凤起语不知道自己在鬼门关前走过一遭,想起“霍水”临走前似笑非笑的桃花眼和那一抹血红泪痣,就忍不住往厢房的方向看去。
“聚魂棺”能与邪祟签订共生契,假如献祭成功的话,以后这美人就归凤起语所有了。
漂亮又凶残的美人就该铐起来玩。
凤起语如此想着,眼底闪过一道精光。
**
慕长渊灌了几杯冷茶后稍微冷静了一点。
仙魔本就是殊途,自己堂堂天道魔尊,为这种事情吵架确实没必要。
天色将暗未暗,慕长渊坐在临街的窗边,看街道上人来人往。
心口灼烧感减弱后,体内破风箱般的寒意再度蔓延开来。
慕长渊愈发感到烦躁。
他刚垂眸正好就看见沈凌夕从马车里搬出一只木箱,上神随手翻开最上面的一本看了两眼,渐渐面露疑惑。
话本是快速了解民风民俗的一种方式,同时还不引人注意,很适合需要复习的慕长渊。
沈凌夕表情若有所思,但慕长渊笃定这棵翡翠白菜什么都思不出来。
不远处街角有人鬼鬼祟祟地盯梢,慕长渊一看过去,他们立马一溜烟就跑了。
“嘁。”魔尊冷嗤,用力合上木窗时,锁链又响了一声。
沈凌夕见封面上的“□□”,知道是被下了禁咒。他施法解禁,就看见那些框框里探出“啊啊啊不要啊不要啊”“好大好深,请、请给我更多”和“要坏掉了呜”的字眼。
“……”沈凌夕抬头看了眼二楼那扇紧闭的窗户,陷入沉思。
街灯排排点亮,云城的夜市也热闹,白衣修士伫在街边恍若遗世独立,与周围的热闹格格不入。
终于,沈凌夕合上话本,转身回客栈。
**
玄清上神从小生活在不周山的临渊水榭,他性格冷淡,仿佛早已成为天道意志的一个象征符号。
走近厢房时,他听见房间里断续的咳嗽,听起来像个随时散架的破风箱。
咳着咳着,那声音戛然而止。
沈凌夕脚步没有迟疑,推门而入。
清苦药味扑鼻而来,转过屏风才看清房间内的八仙桌被挪到墙边,空地上摆放一只大浴桶,正散发着袅袅热气。
桶里还有一只魔尊。
慕长渊刚浸入药浴水中,知道沈凌夕在外面,故意忍着咳嗽,引他进来的。
沈凌夕将小书柜放到桌上,问道:“为什么不锁门?”
慕长渊闭着眼,懒洋洋地将胳膊搭在桶壁边:“锁了择一怎么进来。”
书僮从清早忙到晚上,几乎一刻不得停歇,沈凌夕说:“你自己有手有脚,让一个孩子给你跑前跑后。”
慕长渊笑了:“心疼了?我娘那天要是不买他,择一就要被老鸨买走做小倌儿了,那时候怎么不见仙君上前伸张正义?”
这话有几分强词夺理,天下那么大,意难平的事情每时每刻都在发生,沈凌夕也不见得时时刻刻都在救世人于水深火热之中。
但他没还嘴。
慕长渊忽然睁眼瞅着沉默的上神,面露疑惑道:“翡翠白菜,你该不会连小倌儿是什么都不知道吧?”
沈凌夕自动忽略了他的称呼,道:“不知道。”
慕长渊:“……”
我服了你个老六。
果然有些敌人朝夕相处起来就容易幻灭。
沈凌夕见他痛苦面具,挽起袖子走上前。
慕长渊瞬间警惕:“你干嘛?”
“照顾瘫痪。”
慕长渊:“……”
老六骂人还挺凶。
药浴的液体呈现出一种诡异的酒红色,慕长渊入水没多久,这糜烂得如海棠花般的色泽就染红了他的唇瓣。
沈凌夕猜得没错——只有虎狼之药才有这么立竿见影的效果。
是药三分毒,虎狼之药毒有九分。
若非如此,慕长渊也不会拖着病体天南地北寻医问药,一路舟车劳顿,时不时遭歹人惦记,夜里都得提心吊胆。
可即便排除万难满怀着希望出门,最终也只能失望而归。
换作任何人都没办法心平气和。
被沈凌夕看了一会儿,魔尊苍白的肌肤就泛起一层战栗,魂元凶巴巴地露出獠牙,虚空中的锁链“叮铃哐啷”敲钟似的乱响,可虚张声势对天道上神不起作用,沈凌夕的手还是触碰到他光|裸的肩膀。
浴桶中的魔尊避无可避,随后便感觉到一股精纯的灵力自对方指尖探出,在清除他体内积攒的毒素。
这种清楚毒素就像撸猫一样,魔尊舒服地仰起头,而从沈凌夕的角度刚好能看见对方下颌线到脖颈、再到喉结和锁骨,每一个弧度线条都清晰无比。
如同移开了压在身上的一座大山,慕长渊身体顿时舒缓许多,他眯着眼睛,懒洋洋笑道:“仙君原来有帮人洗澡的爱好。”
沈凌夕懒得跟有病的人计较。
但魔尊就是这样好了伤疤忘了疼,一旦舒服了,那张嘴就闲不下来。他没安静多久,又道:“仙君年轻有为,不知尊师是哪位?”
沈凌夕依旧十分冷淡:“与你无关。”
慕长渊笑吟吟道:“当世无情道大能只有一位,我听说盟主的半神修为是杀妻证道换来的,他的妻子好像姓裴……唔,这是可以说的吗?”
沈凌夕冷淡道:“知道的挺多。”
“民间传闻罢了,是不是真的嘛。”
沈凌夕:“是又如何。”
“道心不稳还要靠牺牲他人才能自证,看来无情道的道义也不怎么样。”
一番话又是针对沈凌夕的恩师,又是拉踩无情道,换任何人都忍不了,沈凌夕却说:“嗯。”
慕长渊:“……”
老六又把天聊死了。
上神悟性极高,这不,“顺毛捋”成果喜人,魔尊别说生气,连找碴都找不对地方。
但宿敌心态越稳,慕长渊就越不爽。
余毒清得差不多,上神正要收回手,手腕忽然被一把拽住。
慕长渊动作稍大,药浴水花溅起,落在袖间,仿佛绽放在茫茫白雪中的梅花。
魔尊挑起眼梢笑道:“你们仙修洗澡只洗上半身的吗?”
目光交错,魔尊在勾动无情道上神心中的恶念。
作者有话要说:沈凌夕不为所动:我们仙修都干洗。(涤尘咒)
慕长渊:......
*
小慕和他隔壁几个哥哥一样都是宠妻狂魔,出柜有个过程。
另外两位主角最后都会重新飞升天道,不存在什么当个凡人平静度过一生之类的,主角在世界观内就是坠dio哒!
*
这章评论区发红包哈~么么~
*
感谢在2022-08-07 14:59:05~2022-08-10 13:39:45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投出手榴弹的小天使:teng 1个;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全自动磕cp机器、月闵苏 1个;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子亦有期 20瓶;催更催更 5瓶;月闵苏 3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