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吞见了底,苒苒扯起袖子擦了擦嘴,惊得卫琅哑口无言,这还是南魏的棠硕公主?
“我吃饱了,你的怎么不吃,你要是不吃,我就吃了。”
“额……你吃吧。”看样子是饿坏了,忙活了一天,她也没有吃东西。
她嘴里含着云吞,口齿不清:“嗯嗯……嗯……”
“嗯什么?”他顺着她的手指看去。
“见鬼了!”卫琅惊得站起身,“安木达怎么会在这里?”
“我……我都说了吧,那天在客栈外面……我确实没有看错。”
“稍安勿躁,也许是长相相似的人,毕竟我们所在的阎浮世界,同我们原本的世界也没有两样,有相似的人,也是很正常。”
“安木达!”苒苒叫她。
那女子却充耳不闻。
“哎,难道真的只是长得很像的人?”苒苒诧异。
“你去。”她推推卫琅。
卫琅脚步倒是快,几步跟上去,口中说了声,“朝三暮四。”
女子并不理他,脚下匆匆。
苒苒跟上前,“什么朝三暮四,是你们两个的暗号?”
他点点头,“若她真的是安木达,我说这句话,她一定认得出。”
“朝三暮四是怎么回事?”
“说来话长。”
“长话短说。”
“我和安木达小时候一起学南魏话,她总是不愿意学,后来大祭司就拿她最喜欢的甜瓜哄她,她很喜欢吃甜瓜,但是吃多了会嗓子疼,所以大祭司平日不许她多吃。”
“所以为了让她主动学,大祭司就给她吃甜瓜?”
“没错,但是后来有一天甜瓜的时节快过了,草原人又不晓得怎么保存甜瓜,能吃的甜瓜就越来越少,要是她用心学南魏话,她早间就能得到两个甜瓜,午后也能得到两个甜瓜,但是甜瓜越来越少,后来大祭司就说,早上只能有一个甜瓜,下午可以吃两个。”
“安木达同意了?”
“当然不,她的性子你又不是不知道,答应的好好的,忽然反悔,她自然闹起来。”
“后来怎么样了?”
“她哭得很厉害,大祭司便叫人安慰她,莫和多武士的小儿子就对安木达说,早上吃两个吧,午后吃一个。安木达想到早间就能吃两个甜瓜,很满足地答应了大祭司。”
“啊,真的?”
“对,其实早间一个,午后两个,和早间两个,午后一个并没有差别,只是顺序颠倒,但是她小时候不聪明,总是被人哄得团团转,明白了过来又气得跺脚,真是……”他笑着摇头,满脸宠溺。
“我明白了,为什么是朝三暮四,你这故事和南魏人说的喂猴子吃榛子的故事很像。”苒苒恍然大悟。
他伸手和苒苒击了个掌,“你懂了是吧?”
“嗯嗯,后来是不是你们学的南魏话里就有这个由来,安木达领悟了自己就是那只被耍的小猴子?”
“一点儿没错,当我们都明白了以后,我就总拿这件事取笑她,只要她一做错事,我一说朝三暮四,她就会气得想要打我,可惜一次都打不过我,武功没我高,术法也没我伶俐。”
“原来是这样,那看来她不是安木达,要是她听见你又取笑她,早就过来揍你了。”
“我觉得也是,安木达怎么可能不理我,就算是忘了所有人,她也不会忘了我……”
话说一半,苒苒和他面面相觑。
“忘了我们?”苒苒狠狠地拍了一下他的手背,“你刚才不是还说可能进入到这个阎浮世界,人的身份都会改变,那记忆错乱,会不会也有可能?”
“这……”
苒苒飞奔起来,“快点跟上她,要不一会儿找不到她了。”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季离忧的事还没有搞定,她进来凑什么热闹,要真的是她,我非叫她知道什么是险些离世!”
“别叨叨了,快点啊!”苒苒回头叫他。
“哎,客官,你们还没有付钱呢!”
卫琅头也不回,猛地甩手丢回三两银子,正好稳稳落在方才他们坐的凳子上。
邻舍起来,见刘家大门也不开,也无人声。
心中不安,叫道:“刘官人,刘官人。”
里面没人答应。邻人进去,见门也不关,刘官人也不曾应答。
直到里面,见刘官人横死在地。
“他家娘子两日前往娘家去了,小娘子如何不见人影?”邻居在一起议论纷纷。
却有人忽然想到昨夜他家娘子说的话。
邻家朱老儿说道:“刘家娘子昨夜黄昏时,到我家宿歇,说道刘官人要卖了她,她想先到爹娘家里去说一声。叫我对刘官人说,要是想要发卖她,可到她爹娘家中,讨得个分晓。”
众人都说,去寻他娘子来,便知道这桩凶事是怎么一回事。
“说得是!”
邻居又报了官,对来的衙役说,“只是今早刘家的门儿半开,我等推将进去,见刘官人被杀死在地,三日前他从我这里赢走的二十两银子也一文也不见,他家的小娘子也不见踪迹。
卫琅和苒苒急急跟上安木达,三步做一步,终于赶上了她,就在她身后慢慢跟着。
安木达行了一二里,早已经是是脚疼走不动,坐在路旁休息。
苒苒低声对卫琅说,“咱们要不要现在就去瞧瞧她是不是安木达?”
“再等等。”
“怎么了?”
“万一弄错,你我岂非尴尬。”
“说的也是,我瞧着她又不太像安木达了,只有脸面像,你看她的个子完全不像是她,安木达怎么可能这样矮?”苒苒回他说。
见一个后生,头带方巾,身穿六学衣裳,背上驮了一个书箱,脚下丝鞋净袜,一直走到这姑娘面前。
他到了她面前,看了一看,虽然没有十二分颜色,却也明眉皓齿,秋波凝凝,好生动人。
学生放下搭膊,向前深深作揖:“姑娘独行无伴,是往那里去的?”
她站起身还了福,道:“小女要往爹娘家,就是风轻堂去,因走不动,权歇在此。”
又问:“哥哥从何处来?又要往何方去?”
“小人在城中卖了丝帐,讨得些钱,也要往风轻堂那边去的。姑娘若是不嫌弃,可同在下一起,也好有个照应。”
这姑娘摇头道:“同走一程,实在不得体。”
学生又劝了好久,姑娘才肯同他一处。
苒苒暗中观察,“她一定不是安木达。”
卫琅笑道,“你如何敢断言?”
“你比我更了解她,扭扭捏捏,一点不像是她。”
两个人在前面赶路,一路同行。
苒苒和卫琅在后面偷偷跟着。
“咱们这是像在做贼,你觉得呢?”
卫琅叹息,“可万一真的是安木达也进来了,我们不带着她,她被困在此地就糟了。”
“那还是跟着她先看看情况。”
行不到二三里田地,前面两个人走得汗流气喘,衣襟敞开。
卫琅忽扯住即墨苒往林子里钻。
“你干什么?!”苒苒吓一跳。
他吁了一声,“你快看。”
有几个农人跟了上来,连叫:“前面姑娘慢走!我等有话说。”
两个人听见都立住了脚。
后边几个农人赶到跟前,见了这姑娘与那后生,不容分说,一人扯了一个,说道:“你们干得好事!还要走往那里?”
这姑娘吃了一惊,再举眼看,竟然是两家邻舍。
她便道:“阿挚昨夜得知丈夫无端卖我,我自去对爹娘说一声。难道我连去见爹娘一面的机会也不能有?”
邻居道:“我不管闲事,只是你家里有杀人之事,你须得回去对对。”
阿挚道:“我夫君卖我,昨日钱已在家中,有什么杀人事?”
邻人道:“你若不去,我几个人在此喊叫官兵来捉拿你,总归是不好看。你不要连累我们,叫这地方不得清净。”
那个书生见不是话头,便挡在阿挚面前对众人道:“既如此说,我便陪这位姑娘走一趟,你们也不用上来捉她的手,成何体统?”
几个人笑了,说道:“你与她同行同止,也和此事脱不了干系。”
书生还没有弄清这是怎么回事,便被一个人一把扯上前,在地上绊倒了,惹得几个人大笑,这样柔软的读书人。
“我自半路遇见这位姑娘,偶然同她走一程路儿,有什么道理要将我们两个捉拿回去?”
一人道:“他家有了凶案,放你走,和谁打官司去!”
不容阿挚和那后生做主,一起拖着他们去了官府。
众人都道:“你们日间不作亏心事,半夜敲门不吃惊。便是去去又何妨!”
赶来的邻舍道:“你们要是不去,便是心虚。”
到了衙门,好一场热闹!阿挚去看时,只见夫君倒在地上死了,床上二十两银子也不见了。
家仆见了老爷的尸身,哭了一声,便对阿挚道:“你如何敢杀了亲夫,劫了二十两银子逃出去?今日天理昭然,有何理说!”
阿挚不明白自己被下套了,道:“二十两银子委是有的。他卖了我,典得二十两银子在此,就握在他手中,我不知他要典与什么样的人家,就和他说先去告诉爹娘一声,叫他们知,故此趁他睡了,我才出门,这一走,却不知因什么他被杀死?”
众人都道:“刘夫人之言,没半分道理。”
又对后生道:“你如何与刘家夫人暗通款曲,谋杀刘官人?还暗暗约定在僻静处等候,一同去私奔?”
这人道:“小人与姑娘从前无半面之识。今日才结识,小人昨晚入城,卖得些银钱在书箱里,因路上遇见姑娘,听她说脚疼,放心不下才提出与她同行,我二人清白,可对天指誓。”
众人哪里肯听他分说,搜索他书香中,恰好是二十两银子,一文也不多,一文也不少。
几个人都道:“是天网恢恢,疏而不漏。你与她杀了人,拐了钱财,要私奔去他乡。”
府司大人说,“这桩事须不是你一个妇人家做的,一定有奸夫帮你谋财害命,你却从实说来,是不是这个男子同你一起做的?”
阿挚正要说,只见几家邻舍一齐跪上去告道:“小人们见刘家夫人和那一个后生同走,就是不肯回来。小的们勉强捉他回来,才将他们带回来。”
府尹听他们言之凿凿,就唤那后生上来道:“帝辇之下,怎容你这等胡行?你如何杀死了刘官人?今日与她同往何处?从实招来!”
后生摇头道:“小人今早偶然路上撞见她,并不知她姓甚名谁,也没有和她一起谋杀人。”
府尹大怒,喝道:“胡说!本官不信世间有这等巧事!他家失去了二十两银子,你却卖的丝恰好也二十两银子,你既与这妇人没首尾,如何与她同行共宿?刁皮赖骨,不打如何肯招?”
因他是六学之人,不必跪府衙众人,有官司缠身也不得对他动用私刑,大人决定对这女子动刑。
当即下令叫人将阿挚死去活来拷打一顿。
书生听罢,心中愤然,拱手道,“若大人非要动刑,还请大人放过刘夫人,小人替她受刑罚。”
“你还说你们没有私情,若是无私情,为何替她受刑?”
书生道,“小人确实和她没有私情,可这板子太重,打在姑娘身上,没有三下她的骨头就断了,日后可怎么过活。”
阿挚却说,“我不用他帮我,我也不认识这个人,只是在路上恰好遇到,便一起走了一段路,从来不识。”
府司大人本想借着拷讯一回,让他们受刑不过,只得屈招,说是一时见财起意,杀死刘官人,劫了钱财,奸夫**共同逃走。
却没有想到这柔弱书生骨头却硬,打了十板子,满脸冷汗,就是不肯承认。
苒苒在门外急了,“哑巴吃黄连,有苦难说,我们现在怎么救安木达?”
卫琅不说话,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低声说,“这狗官,明明他们两个只是半路上遇见的陌生人,非将他们扯到一起,想要草草结案,率意断狱,任情用刑,没个公平明允。”
“她是安木达。”卫琅说。
苒苒不解,“啊,你怎么知道?”
“安木达在极度生气时,总是会无意地蜷缩手指,尤其是小指会轻轻颤动,左手的拇指会揉搓手心,这是她要暴怒的前兆。”
“真的吗?”
这句话说完,府衙里的局势大大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