炤国两百一十三年,陆家独女陆曼霜生性活泼、聪慧,好动好学,仅仅十岁就有一身好功夫,对兵书悬案十分感兴趣。
陆远康也从未耽误她的爱好,只要这个小丫头说什么,他便给什么。
陆曼霜十岁生辰那天,在陆府上下齐欢聚后的小憩时光里,她带着丫鬟绿豆男扮女装溜出了家门。
“姑娘,咱们快回去吧。不然夫人醒了,定是要处罚奴婢的。”
“哎呀绿豆,我说你就是太胆小了。跟着本姑娘,这么胆小可不行。将来,我可以要上阵杀敌像阿爹一样当将军的。你这么害怕,怎么跟着我上战场?”
“什么?还要上战场?姑娘快饶了奴婢吧。绿豆什么都不会,只会跟在姑娘身边,帮着打个下手,做点女红什么的。”
陆曼霜见绿豆练练摇头,忍不住弯腰大笑起来:“我知道了我知道了,那你就待在军营里,给我做好吃的吧。打仗可以很耗费体力的事儿,饿着肚子可不行。”
一听这话,绿豆连忙点头,小碎步紧跟陆曼霜,生怕走丢了。
只见集市前方围着一群人,似乎在说什么案子。
这可让陆曼霜来了兴致。
“怎么了?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儿?”陆曼霜指着眼前的景象,向身边的人问到。
“这是遇上命案了啊。”
“命案?”陆曼霜l皱起了眉头,“什么命案?”
“王家村村长之女被人杀了!那场面,真是太残忍了。你看,跪在地上哭的那人就是村长之女的丈夫,正在求人帮他妻子洗刷冤屈呢。”
顺着手指的方向,陆曼霜见到一个衣着朴素,但眉间却十分有气势的男孩。
那人看起来与自己差不多大,似乎是见到有人望着自己,他也回过头看了一眼,随后便转开,一脸冷漠。
不知为何,陆曼霜觉得自己被看不起了,心中愤恨不已,拉着绿豆的手,就往前走:“走,咱们过去看看。”
只听跪在地上的男子早已经哭干了眼泪,不停磕着头,嘴里说道:“王九给您磕头了,您就行行好,让刑部尚书大人帮帮忙,为我那冤死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写一句清白啊。”
“我只是孩童,哪有权力能做主这样的事儿?”
“我听闻尚书大人有一位聪明绝顶的长子,在府上十分说得上话,您就帮帮我吧!求您了!”
江劭信的脸上十分为难,良好的教养让他不能对眼前的人做出什么出格之事,只能一味蹲下身安抚他,让他节哀顺变。
“你为何觉得你的妻子是被人所杀害?”
闻声,众人看向陆曼霜,连王九也停下了哭泣。他擦了擦眼泪,十分坚定地开口:“我与妻子感情甚好,从未有过争吵,再加上她怀了孩子,定是不会自杀!”
“那如果我找到王九妻子被杀害的证据,你可否帮忙递封状纸于刑部尚书大人,彻查此案?”
这话一出,江劭信便指了指自己,一脸错愕:“姑娘,你是在跟我说话吗?”
“当然了,不然还有谁是刑部尚书的长子?”陆曼霜一脸理所当然。
“姑娘,翻案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儿,不是说我去说一说,就能得到机会。”
“但你身为刑部尚书的孩子,确实比我们更有机会接触到他呀。”
江劭信觉得此人说话真是奇怪,突然冒出来就算了,还能令人又气又笑。
一时间,他竟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
“姑娘,我瞧着你年纪也不大,怎能拥有调查冤案的能力和手段?”
“这,你就别管了。你就说这个法子行不行得通吧?”
眼前的江劭信似乎十分苦恼。他看向王九,见他略带期盼的眼神……
唉,他也能理解,毕竟看到了一丝希望的曙光。自己就是王九的最后一根救命绳。
他是个嘴硬心软的。本来不想管这事儿,但这么一来二去,还真有点想帮一把。
“这样吧,你要是有证据能证明你妻子是被人杀害的,我就帮你写状纸递上去。”江劭信刚说完,就见王九兴奋的模样,他连忙一抬手,“不过,我不保证一定能翻案。”
王九的感谢声响在耳边,江劭信看了一眼陆曼霜,脸上有些无奈。
而陆曼霜则扶起了王九,拍了拍他的肩膀:“你放心吧,我一定会帮你找到证据的。”
王九感激涕零,留下王家村的地址就离开了。
一旁的江劭信倒是有一些疑问。他看着陆曼霜,好奇道:“你打算怎么帮他?”
“这你就不用管了。”
“我瞧着你年纪不大,是谁家的姑娘?这么热心肠?”说完,江劭信微笑看着她,脸上带着诚恳与友好。
“这个,你也不用管。”陆曼霜看了他一眼,调皮道:“不过,我这找证据也需要你的帮忙。”
“我?”江劭信又指了指自己,“我能帮上什么忙?”
过了一会儿,陆曼霜神秘一笑,朝城郊的方向瞧了几眼,又看了看江劭信。
“你的意思是要出去?”
陆曼霜点了点头。
“你要去王家村吗?”
她再点头。
“所以?”
“所以,需要你陪着一同前往。”
“你不是担下了调查的责任吗?”江劭信站起身,神情严肃,“何必需要我的帮忙。”
“只有让你见到怀疑的苗头,才能让你对这件事上心。”
说完,陆曼霜率先朝前走去。两步后,又回过头看向江劭信:“还愣着干嘛?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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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约半个时辰,两人到了王家村。如今天色渐晚,村里一如墨水那样的黑暗,只有几户人家亮着灯。
陆曼霜朝里走去,感觉江劭信紧紧跟随,便转身使了个眼色。
这江劭信也像是听懂了似的,老实站在原地不动,但眼神却死死追着那个娇小的背影。
这回,他是真的有点害怕这位娇小姐会出什么意外。
陆曼霜倒是一扫之前的活泼,整个人显得有些严肃。
她在王家村里转悠着,想着应该用什么道路来发现一些蛛丝马迹。
可整个村子安静得不行,仿佛从未存在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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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早就跟你说过了,那王远把咱们供出来了,你就是不信。好了,现在要花更多的银子才能保全一家人的名声。”
一个粗矿的男声响起,陆曼霜立马躲到一旁的草丛里,仔细观察着四周的情况。没过多久就见到一男一女两位中年人出现在自己的视野里。
只听那女人回答道:“我哪儿知道那王远那样不开窍?我早就告诉他家婆娘,让王远在衙门好好说话,没想到这人死性不改。”
“现下说那么多也没用了,如果被别人发现咱们闺女做的那些丑事,还不得丢死人?”
闺女?那这两位就是所谓的王家村村长和村长夫人了。
“说起这个我就心酸,你说咱们闺女做错了什么,怎么就得遭到那样对待。”
中年妇人说完便哭了起来。
“做了什么,你那好闺女可以做了违背妇道的事儿!”
“她就不是你闺女?你就不心疼啊……”
“我说不过你,说不过你!总之现下先把这阵风声躲过去,查不出什么便会搁置成为悬案。”
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
陆曼霜从草丛里走出来,快步朝江劭信身边跑去。
这事儿果然有蹊跷。
违背妇道?也就是红杏出墙了?可是也罪不至死啊?为什么村长一家人就打算这么过去了,还要帮着隐瞒?
她见江劭信脸上也有了疑惑,便明白他也听到方才那段对话。
按照王九之前所说的,他妻子死亡之时,身边只有王远一人。
按理说,王远是最有嫌疑之人。
可这王远只是坐了一天牢便被无罪释放了。
这点十分奇怪。
回府衙的路上,陆曼霜一直在思考这其中的疑问。
一直话多的她,竟一句话都没说。引得江劭信频频回头去看她。
他转过头看向街市上的花灯,开口对陆曼霜说道:“你也别太着急了,明日是一年一度的花灯节,集市很热闹。你与我一同去逛一逛吧。”
“逛花灯?那种文静姑娘喜欢的东西,我没什么兴趣。”
“那姑娘你对什么感兴趣?”
“自然是征战沙场,告破冤案了。”陆曼霜脸上浮现骄傲。
“那明日就是个告破冤案的好时机。”江劭信停下脚步,看着陆曼霜,“明日辰正,咱们在王九拜托我的酒楼前见面。”
说完,江劭信便转身离开。
“这人怎么回事?我说了要去吗?什么破案还得靠花灯节?”
忽然,陆曼霜停了下来,古怪看着江劭信。
不是,她一直都是男装打扮,这江劭信却一直称呼她为姑娘。
那双眼睛也够厉害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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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陆府,蔡氏急忙迎了上去,对着陆曼霜就是一顿批评:“为娘跟你说了多少回了,一个姑娘家家,不要老是往外边跑,你怎么就是不听劝呢?”
“娘,一直待在府里太闷了。出去才好玩儿呢。”
“胡说八道什么!将来都是要嫁人的,现如今才十来岁就养成了这样的习惯,还怎么得了!”
见蔡氏是真的生气了,陆曼霜连忙走到一边,端来一杯热茶,撒娇道:“娘,我知道错了,下回不敢了。您就别生气了。”
“你也不是第一回偷偷溜出去了,这回我可不惯着你!我得喊你爹来收拾你!”
“爹才舍不得收拾我呢。他可喜欢女儿学功夫了。”陆曼霜把茶杯放在蔡氏手上,“我将来要跟阿爹一样,上战场。现如今便要多多历练,去见见世面。关在屋子里绣花,怎能带兵打仗?”
“我是管不了你了!一张嘴,伶牙俐齿,说都说不过你!”蔡氏一脸倦容,把茶杯往手旁的桌上一放,便不再看陆曼霜。
还不等陆曼霜开口,就听见门外传来陆远康的声音:“是哪个小丫头说要跟我一般带兵打仗啊?”
“阿爹!”陆曼霜飞快冲了过去,一把投入陆远康的怀中,“娘生我气了,阿爹快帮着哄一哄。”
“哦?是吗?让我瞧一瞧。”
说着,陆远康走到蔡氏面前,歪着头看向自己的妻子,笑眯眯开口:“霜儿惹你生气啦?”
蔡氏不语,她见两父女一个模样,就知道定是来劝自己不要过多束缚陆曼霜的。
“霜儿喜欢什么就让她去吧,咱们就一个孩子,别用过去一套来禁锢她。”陆远康走到蔡氏身边坐下,拉起她的手,“这天下还不知能太平到什么时候,便不要再墨守成规了。”
这话是陆远康的心里话,语气中充斥着真诚与宽慰。
蔡氏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丈夫,眉间有了担忧:“怎么?是朝中又有什么动静吗?”
“唉,这日子……不会太平了。”陆远康还想说些什么,猛地想起陆曼霜还在身边,便立马扯开了话题,“霜儿,你看,你娘好了些。不过在爹看来啊,还未完全消气。你想想看,应该要怎么办?”
得到指示的陆曼霜连忙上前,一把扑到蔡氏怀里,一连说了好几个笑话,终于是把蔡氏给逗笑了。
一家人其乐融融,十分惬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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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江劭信早早就来到了约定地点。不一会儿就见到陆曼霜依旧是昨日男装的打扮,来到他面前,冲他挥了挥手:“起晚了,江兄别介意。”
听她一副好兄弟的口吻,江劭信不免玩心大起,附和道:“哪里哪里,不介意,陆兄可准备好了?咱们这就找线索去?”
街上人满为患,新奇的玩意儿还挺多。两人走累了,便在街边的面摊坐了下来。
“听说今日有个戏班子来了,一会儿咱们去看看。”
“听闻那戏班子的台柱子原是咱们这儿的人呢。”
“是吗?可知是哪儿的人?”
“说是城郊王家村的人。”
……
王家村?
陆曼霜和江劭信默契对视一眼,随后江劭信站起身,走到隔壁桌询问戏班子的位置,接着马不停蹄往那儿赶。
这次的默契让陆曼霜对江劭信有了一些亲近感。她觉得能在两人信息不对称的情况下互相抓住一样的点,实属难得。
说不定,他俩能成为很好的搭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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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情十分投入。他的脚边放着一个火盆,里面还有一些东西在燃烧着。
男子放下手中的东西,起身慢悠悠地走到火盆让,居高临下看着跳动的火焰,幽幽地开口道:“惠儿,你可别怪我。”
此时,江劭信与陆曼霜已经来到了戏班子门口。只是随意打听,便知晓了台柱子姓甚名谁。
原来这人是王家村的人,幼时父母双亡,便被村长收养在家,并改名叫王轩。
陆曼霜心里一喜,觉得就是这个突破口没错了。她朝江劭信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往里去找王轩。江劭信会意,带着陆曼霜走进戏班子。
两人都不想打草惊蛇,便买了两张戏票,先看看人再作下一步打算。
不久后,戏班子里坐满了人。王轩在众人的欢呼下走上台,唱了几首拿手的,随后便在掌声中下了台。
江劭信买通了小厮,带着陆曼霜走进后台。
“不知这位兄台可知咱们戏班子的规矩?”王轩站起身看向江劭信,“咱们这儿是不允许客人擅自前往后台。还请这位兄台带着您的朋友快些离开。”
“恕我失礼了。本是第一次来听戏,并不知这样的规矩,还望王兄莫要怪罪。”
虽说只要一打听便知自己是什么名儿,但听到素未谋面的陌生客人这样称呼自己,王轩的心里还是有一些慌张。
“只是我听闻……”江劭信故意断了句,看着王轩的眼神里有一丝慌乱,便又继续开口说道,“我听闻王兄是城郊王家村的人。我也是那儿的人,便想着来认认人,叙叙旧。”
“兄台言重了。我虽是王家村人,可许久都未回去,村里的人也早就不记得我了。况且,我瞧着兄台面生,不熟悉便也无法叙旧。”
“王兄不曾回到王家村吗?”
“不曾。”
他在说谎!
陆曼霜皱起了眉头,这人在说谎,那慌乱的神情,不停闪动的眼神……如若不是心里有鬼,对于这种事儿为何要说谎?
江劭信还想说些什么,可王轩已经下了逐客令,他也只好离开,怕闹大了会不好收拾。留在现下这个令王轩有些怀疑却没有最大怀疑的时刻也挺不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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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出戏班子,江劭信转过身看向陆曼霜:“你觉得怎么样?那人的话可以相信吗?”
当然不了!
陆曼霜摇了摇头,江劭信露出笑容:“我也是这么想的。走,咱们回去先把这事儿告诉李渡和江玉,这两位是我的好友,如今已在刑部当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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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事儿可信吗?”李渡听后微微皱起眉头,“或许对方只是不愿意提起过去。”
对于这样的谨慎,让众人也有些迟疑。
“不管是不是不愿意,还是真的是凶手,王轩应该是个突破口,或许能给案子带来一些眉目。”江劭信解释道,“如若真的与那凶杀案有关,也算早些了了王九的心事。我便也可以对他有个交待。”
李渡不笨,只是有读书人惯有的谨慎。这点在陆曼霜看来就是墨迹。好在江玉和江劭信能在左右,这李渡还真得感谢感谢这两人。
随后江玉找来了民间专门调查身份背景的组织,把王轩查了个一清二楚。还顺带连王二也查了个明白。
原来这王轩与村长的闺女惠儿有过一段情缘。只是那村长不满王轩只是个唱戏的,在又要时常走南闯北,没个定数,两人便断了联系。
之后,那惠儿便嫁给了王九。
那王九之前在王家村人缘颇好,为村长的连任花了不少功夫。老丈人便看这女婿越看越顺眼。
谁知有了这好女婿的助力之后,便觉得自己身份高人一等,开始抢占村民土地。用土地收成给填补到自己的小金库里。
这王九虽是好人,但性子软弱,再加上又是对方是自家人,便帮着自己老丈人兜着。
此后,王九与村长一人唱白脸,一人唱红脸,这一家便成了众人躲着的存在。
“关键来了。”江玉把手里的信件往桌上一放,“这村长之女惠儿死的当日,除了王远,还有人进出王九家、也就是惠儿死亡的屋子。比王远要早。”
“哦?”江劭信来了兴趣,“可是王轩?”
“不是。是那王九的老丈人,死者惠儿的亲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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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快,李渡便派人找到了王村长。那中年男人一见要进官府,便知晓是关于亲生女儿惠儿死亡的事儿。
他早就在心里盘好了腹稿,不管李渡怎么审问,王村长就是不承认自己去过王九的屋子,也不承认自己见过女儿惠儿。
可在场的人都知道,他在说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