奢华的马车缓缓朝侯爷府走去,车内的人一脸阴沉,使得周遭的气氛变得异常诡异。
祁修骑着马走在马车前头,回头望了一眼马车,眼中带着警惕。这是他第一次见主子发怒的样子。
当客栈里的陆曼霜坚定拒绝了江劭信的提议后,祁修便在江劭信的身上感觉到了一股凉意。
于是,他趁着江劭信转身离开之后,将一封信递给陆曼霜:“陆姑娘,这是我家公子为您准备的宅子。里边是地契,姑娘若想通了,可直接到此地久居。”
送客后,陆曼霜望着眼前的地契许久,接着把它收进包袱里。她没想过要去久居,特别是在直接接触到江劭信之后,她更确定了自己的想法——绝对不能与此人产生关联。
“绿荷,帮我下楼向小二哥借纸笔。我要给家中写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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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日后,刘麻子拎着大包小包,敲响了陆宅的大门。他趾高气昂,语气里颇有主子的架势,对着小厮开口便是:“我是这家大小姐的表姐夫。”
这杜婉是陆家的远房亲戚,仔细盘算起来,陆曼霜得喊她一声“表姐”。
陆家管事的是大房一家,也就是陆曼霜的生母林氏管着大小事务。一听说这出了五服的亲戚来投奔,心中一闷,便在陆老太太面前提了提。
“如若不是这杜婉的祖母救过娘一回,我是万万不想见她。”林氏端上热茶,递到陆老太太手边,“咱们是人善,念着这份情。”
“我知你不爱理会这些个人,也是辛苦你了。把他们接过来,好吃好喝招待一番,住上个几天,之后再寻摸个事儿让他们做下,打发便可。”
“是,媳妇知道了。”
正厅里,刘麻子翘着二郎腿,一手拿起桌上的糕点送到嘴里,丝毫没有客人该有的规矩。
一旁的杜婉怎么提醒都没用,只能坐在一旁叹气。
不一会儿,林氏领着人走了过来。她一见到刘麻子就皱起了眉头,用眼神打量那满地的糕点碎屑,心中不满。
准确捕捉到对方神情的杜婉羞愧难当,急忙站起身,又一手拍向继续伸向糕点的刘麻子,拉着他起身,两人脸上堆满了笑容,看向林氏。
“哎呀,表姨,好久不见了。”刘麻子抬起双手往身上擦了擦,让那原本就不怎么干净的衣服多了几道油渍。
“胡说什么呢。”杜婉急忙阻止还要继续往下说的刘麻子,又悄悄看了看林氏,“大夫人,上回见到还是五年前的除夕,您近来可好?”
林氏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了,脸上绷得很紧,没有露出半点不悦的神情:“一切都好。你呢?”
“我也安好。”杜婉有些局促,林氏不做,她也不敢坐下。
“那便好。”林氏显然没有待客的意思,就站在原地,开口询问,“不知你这回来,是有何事?”
“大夫人,您有所不知,去年咱们家乡发了大水,粮食农地都被淹了。本来吧,我想拿着手里的钱做点小生意,谁曾想如今世道不好,直接把老本都亏没了。”刘麻子自顾自坐下,倒是没有理会站着的两人。
“咱们两家好歹也是亲戚一场。林府也不是什么见死不救的地方。”林氏微微扭头,看向一旁的丫鬟,“翠柳,到账房支三十两银子给他们。”
过了一会儿,翠柳捧着银子交到杜婉的手中。林氏便又说了几句客气话,转身就要走。
“大夫人,其实今日到访,我还有些事想要告诉您。”刘麻子从杜婉手里抢过银子,再放入自己怀中,“听闻,你的大女婿犯了罪,死在牢狱之中。大姑娘又被婆家赶出家门,如今是无家可归。”
“这事儿不劳你费心。”
“怎么说,我也是大姑娘的表姐夫,还是很关心她将来的生活。毕竟……她如今连寡妇都算不上。”
林氏眉头一皱,再也不隐藏烦闷,仰起头看向刘麻子,摆出了大家族掌事的气势:“既然是表姐夫,便也知道不是直系。那就守好分寸,不用你多嘴。”
见状,杜婉连忙上前劝阻,却被刘麻子一把拦下。
“大夫人,我今日到访,可是好心好意。毕竟,一个死了丈夫又被和离的姑娘,想必是不好再嫁。”
和离?
林氏眼里划过一丝疑惑,她不曾记得长女有过和离的消息。
“我这几年做生意的结果不好,但也认识了不少人。今日,我便是代一客户来传话的。”刘麻子重新做到椅子上,翘起二郎腿,拿起一块糕点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后才抬起头,“侯府次子江劭信公子,有意娶大姑娘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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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大老爷回到家中,便被翠柳带到了老夫人的屋里。
一进门,他便听见自己的夫人气急败坏说着话。他坐在旁边,一来二去也听了个明白,接着掏出一封信,递给了老夫人。
“这可是曼霜的字迹?”
“正是。今日绿荷把信交到我手中,没有经过他人之手。”陆大老爷看向林氏,“曼霜说,她的身份不好回到娘家,想到乡下的庄子里生活。”
陆曼霜还未出嫁之时,在家中也不受宠。长年的疾病令她常常足不出户,父母与老夫人便更疼爱三姑娘一些,对她这个大姑娘平淡些。
“我瞧着挺好的。”林氏从陆老太太手里接过信,边看边说,“如今也不指望她能再嫁什么好人家,倒不如就到乡下过日子。又安静又能调理身子。”
“可这侯府提的婚事……该如何应对?”
“咱们不用阻拦,便是侯府那边也不会同意这门婚事。”想到这里,林氏有些不屑一顾,她想起刘麻子今日对她的态度,心中便多了几分不满,“想必,那刘麻子是见我对她态度不好,向我炫耀来着。我看他啊……”
一直没开口的陆老太太打断了林氏的话:“曼霜现下在哪儿住着呢?”
“绿荷说是在城郊的小客栈里。”
“你马上派人,去把曼霜偷偷接回来。我瞧着刘麻子这话不假,他可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假传侯府的意思。”
陆老太太沉思了一会儿,看着自己的儿子和儿媳:“庄子那边先放一放,把曼霜接回来住几天,看看侯府那边是什么动静。如果真如刘麻子所说,咱们可拒绝不了这门亲事。”
回到屋里,林氏对陆老太太插手管事有些不满。虽说老太太现在是家中最大的长辈,可管事的是自己。
“我瞧着老太太多虑了。那刘麻子什么人物?定是胡编乱造。”林氏走到陆大老爷身边,替他整理衣襟,“我看这么晚了,你也别去接人了。明儿个我让人把曼霜直接送到庄子上。”
“这么做了,老太太那儿你打算如何回复?”
“随便寻个借口……”林氏想了想,“便说是曼霜自己不愿意回来,要几块到庄子上去。”
“这么做不好。”陆大老爷抬手招来小厮备马车,“况且,我觉得老太太占理儿,真是侯府来要人,你交不出来还不得一顿怪罪?”
“曼霜被赶出婆家的事儿已经让周围人看了笑话,现如今,咱们还把嫁出去的人再接回来,便是落下笑柄,过不去了!”林氏生气,往窗边一坐,“你可知曼露的婆家已经颇有怨言了,这几日老是与我说这件事儿,话里话外的,像是要悔婚的样子。”
“那便不让曼露嫁过去。又不是什么皇亲国戚。曼露可不能受委屈!”
“你说得轻巧,那曼露的婆家不比曼霜的婆家要好啊?那可是大官。还真以为凭一个寡妇真能嫁到侯府去?”林氏不自觉露出了一丝轻蔑与明显的偏心,“再说了,这夫君尸骨未寒,便有男子上门提亲,说不定还是曼霜做了什么错事儿。”
“好了好了。是不是曼霜的错都不重要,现下得快些把她接回来才是。如果侯府的事儿是真的,那曼露的婆家便更不能欺负曼露。毕竟亲姐姐嫁到了侯府。”
说完,陆大老爷便快步走出了院子。
坐在一旁的林氏听了这话,心中便也生出几份认同来,也就没有那么生气了。只是对刘麻子这口气,始终消不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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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到父亲亲自来接自己,陆曼霜忍不住鼻头一酸,急忙上前行礼:“爹,女儿让您受累了。”
“先别说那么多,跟着我一同回家吧。”
“回家?”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信我和老太太都看过了。回家是老太太的意思。”
听闻是许久未管事的老太太的命令,陆曼霜有些意外,立马跟在陆大老爷身后走出了客栈。
马车里,陆大老爷闭目养神,陆曼霜低头出神,周围安静得很。
“曼霜,爹有件事想问你。”
“您说吧。”
“听闻,林女婿与你和离了?”
“是。他在牢中写下了和离书。我想,他是不愿意我守寡,不愿拖累我。”
“虽说你那婆婆刁蛮,但林女婿人是不错的。这么些年,我也都看在眼里。”陆大老爷停了停,睁开眼睛看向陆曼霜,“那你可认识侯府次子?”
“谈不上认识。他曾与耀文是好友。”
陆大老爷一听这话,便觉得刘麻子的话不假。他沉思了一会儿,随后开口:“那侯府次子让人带话,说是想娶你过门。”
手边热茶被碰倒,顺着桌面流下滴在陆曼霜的腿上。她惊讶,许久都说不出话。
“爹,您还是送我去庄子吧。我不能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