守在林府门口的小厮把三人往林陈氏的屋里带。
躺在床上的妇人一见到林耀文便哭诉起来：“我的儿，你总算回来了。”
“娘，您这是怎么了？清晨我来请安时还好好的，怎么就难受了起来？”
“许是老毛病又犯了吧……”林陈氏瞥了一眼陆曼霜，心里没由来的一股气，便都撒了出来，“我这还是担心你。”
“担心我做什么？”林耀文笑着坐在母亲身旁，“往大了说，咱们林府的丝绸生意无人能比，小了说便是慈母与贤妻伴我左右，有何担忧？”
“你呀，就是懂得如何让为娘的开心。”像是炫耀又像是诋毁，林陈氏仰着头，摆出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可你这香火却起不来。”
一旁的陆曼霜僵了僵，很快又恢复了神情。
“都说成家立业，你倒是先立了业，这个家嘛，跟没成差不多。”
“母亲这话说的……香火的事儿急不来。您是知道铺子里的生意有多忙，每每回到屋里我都累倒在榻，如若不是曼霜，我连一身干净的衣服都换不了。”
见林陈氏还想开口，林耀文便不动声色打断：“是我怠慢了曼霜才对。平日里见不到丈夫几面。”
听到这里，林陈氏算是明白了。她这个儿子是在告诉众人，错不在这位身子受损的病妻身上。
“罢了罢了，我这头疼又上来了。你们都先回去吧。”说完，林陈氏转身一躺，留下背影对着夫妻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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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林陈氏所在的院子，林耀文伸出手，望着陆曼霜，脸上有着温柔笑容：“不知大少奶奶可否愿意与我到园中一游？去瞧瞧那皎洁的明月，去闻一闻新栽种的花儿？”
这一句把陆曼霜逗笑了。林耀文是个很随和体贴的人，从不对她摆夫就是天的架子，也时常学身边的下人喊她“大少奶奶”。
“走吧。”陆曼霜把手搭上，眉眼带笑，心中郁闷消散不少。
“母亲的话，你不必放在心上。我对香火并没有执念，与其令你承受那份生子之痛，不如去过继或抱一个。”
“此话当真？”陆曼霜停下脚步，“耀文，我这身子怕是怀不上。你若真有这个想法，我便让人去打听。”
“自然是真的，我何时骗过你？”林耀文伸出手把妻子拥进怀中，“曼霜，从十六岁第一次见你，我便下定决心要爱护你一生一世。孩子又算得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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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几日，江劭信独自一人前往丝绸店，寻了个机会，让上回与自己交谈的伙计把在后屋算账的林耀文喊了出来。
他始终保持着谦谦君子的模样，举手投足间散发着对林耀文的尊重。把那些嫉妒与蔑视藏在心底。
“原来是侯府江公子，失敬失敬。”
“林老板客气。我今日来访是有一事相求。”
“但说无妨。”
“朝中传来消息，北边战事告急，粮草，盔甲等补给短缺。”说到这里，江劭信压低声音，“这是一笔大买卖，我想拉林老板入股。”
林耀文一惊，眼里有了一丝迟疑与防备：“江公子折煞我了。我一小小掌柜，做不了如此之大的生意。”
“这江南之中，唯有林老板家的伙计最多。我现下最缺的便是伙计。门路，钱财，我都已备好。只要林老板提供人工，我便命人递上契约。我六你五。”
见林耀文不动声色，眉间紧皱，江劭信继续开口：“我知林老板从小便对刀枪棍棒颇有研究。还曾在几月前私开工坊建造武器。如今大好机会摆在眼前，与我合作，便是造它个万把件武器，也不会有事儿。”
这话让林耀文心头一紧。他确实做过这事儿，除了喜爱以外，更多的是想要盈利。
林府也算是大家族，生意虽多，但最赚钱的还是丝绸。他也知道弟弟们都盯着他手里这份丝绸生意。
如若要展开反击，便要先给自己留条后路。他不忍陆曼霜参与到这种纷争中去，像弟妹们一般隔三差五便去参加什么会，好为自己的丈夫打点关系。
所以，林耀文便想吃这份油水，将来时机一到，便带着陆曼霜到北边的居住。那儿离京都近，名医甚多。
可这军中兵甲不是想造就能造，所以他的工坊一直没能正常运转。
“林老板考虑考虑，我等你回信。”
说完，他转身离开丝绸店。他不打无把握之战。
来之前，江劭信就调查清楚了，林耀文这个人很完美，不管是品行还是生意上，无错可挑。
唯独有一件触了当朝法例的便是这个军工坊。
江劭信自是不知林耀文的目的，只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把柄，打算好好利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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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几日，江劭信收到了林耀文的帖子，说是请他到府上一聚。
“祁修，你瞧着我这身打扮可有不妥？”
见祁修摇头，江劭信才上了马车。他压制住内心的狂喜，对即将见到陆曼霜而感到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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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厨房里，陆曼霜正在指导厨娘摆盘。
林耀文走上前，把她带了出来：“厨房油烟大，你别进去了。把一切都交给他们吧。”
“今日客人非同一般，是贵客，我怕她们怠慢了。”陆曼霜拿起帕子擦了擦额角的细汗，“我竟不知你与侯府竟然有来往。”
“嗯，一次同僚会上引见的。”林耀文找了个借口。他深知陆曼霜的性子，如若是知晓他在做危险的生意，定是会百般阻拦。
而他又爱惜她的身子，不忍见她担忧。索性便不告诉她实情。
夫妻俩并肩走到门前，迎接这位侯府来的贵客。
当江劭信对上那双微笑看着自己的眼睛时，心间停不下的悸动。他紧紧握拳，朝她走去，眼神却没办法真正落在她身上。
他看着林耀文，主动开口：“林老板好福气，早就听闻林夫人出身书香门第，相貌气质非凡。今日一见，便知更甚。”
“江公子抬举了。”
话音刚落，陆曼霜便礼貌欠身，算是打过招呼了。
一路上，陆曼霜都未曾说话，安静伴在林耀文左右。这令江劭信十分嫉妒。
一顿饭后，两人算是达成了协议，当场签订了契约。之后的日子里，林耀文没日没夜的在军工坊监工，满身的疲倦总会在瞧见陆曼霜时消失不见。
而陆曼霜却因为这样的变化感到不安。她不明白为什么，或许是脱离轨道的感觉让她心慌。
直到一日，刑部尚书领着十几名官兵走进林宅，她心头一惊，一种之前的心慌得到确认的心情油然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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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兵们查封了林宅的家当，把林耀文关进了大牢，不允许家人探望。而愧疚难当的林耀文卸下自尊，找狱卒要了笔墨，留下三封信后，便用碎碗片割腕自尽。
得知此事的陆曼霜没忍住，一口鲜血喷在铜镜上。
“大少奶奶！您没事吧！别吓奴婢啊……”绿荷急忙上前，用帕子轻轻擦去陆曼霜嘴角的血迹，“少奶奶，人已经去了，您再伤神也于事无补。”
“你可知……大少爷是犯了何事？”
“奴婢之前出去打听过，府中上下都无人知晓。大夫人和其他少爷派人打听，也没出什么消息。”
“怎会如此……耀文他这样好的一个人……”
还不等陆曼霜说完，门口就传来骂声。仔细一听，是那林陈氏在破口大骂。
“都是你这个如同瘟疫一般的女子，整日咳喘不断，不会生养又克夫，我就那么一个儿子，就被你这个玩意儿克死了！”
屋里的陆曼霜咬紧下唇，不让泪水落下。心中却是万分委屈与难过。
“如今我儿已不在，你这狗东西不配住在我家！你这寡妇！给我滚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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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有名的酒楼今日闭馆不接客，可后厨房却忙碌不停。
江劭信站在窗边，望着不远处的城门，回想起上一世那一身红衣的陆曼霜站在风中，英姿飒爽。
他的心中充满期待。
如今又可以与她生活在一起。他那一点忍耐早就耗费光了。
“怎么样？林耀文那件事，处理的很顺利吧？”
“还得多谢皇上的相助。”
“我下了封口令，谁都不许透露林耀文的罪行。所以，那位佳人是不会知晓她的丈夫是因为才被捕。如此，你便好好准备，把佳人接入府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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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赶走的陆曼霜不能回娘家，身上仅剩三十两银子，还是瞒着林陈氏偷偷带出来的。
这是之前林耀文留给她的买药钱。
她领着绿荷住进一家不大的客栈，两人吃了点馒头，就着热茶，也算是填饱了肚子。
第二日，店小二敲响两人的房门，说是楼下有客人找。
陆曼霜梳洗后便下了楼，看见站在柜台前的江劭信，脚步停了下来。
一阵熟悉的心慌萦绕在身子周围。
“林夫人。”江劭信抱拳行礼，“我是来替林兄送信物的。”
一听这话，陆曼霜急忙走向前，把心慌抛在脑后。
一封薄薄的信纸，上边是她熟悉的字体，却写着最陌生的三个字——和离书。
“他竟然……要与我和离？我……咳咳……咳咳咳我……”陆曼霜咳声阵阵，胸口剧烈起伏，上起不接下去。
林陈氏赶走她不要紧，只要林耀文不与她和离，她便还是他的妻子。
可如今……怎能连他也这样。
“林兄许是不愿牵连你，不然也不会在牢中找人带话于我，让我好好照顾你。”
闻言，陆曼霜抬起头，第一次直视江劭信的眼睛。她心中怀疑，却又觉得极少请友人来家中的林耀文对江劭信十分信任，也像是会做出这样事情的人。
“既是林兄的遗愿，我便要守住承诺。”江劭信克制自己想要再靠近一步的冲动，尽量语气平静，“不知陆姑娘可整理好了行李？这便一同离开吧。”
陆曼霜一阵颤栗。因为这句“陆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