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夏疼了整整一夜,人生最狼狈的样子都展现在了宋惊蛰面前。
起初只是恶心反胃腹疼,半个小时后开始腹泻。脚步虚浮,连路都走不稳。
他扶着墙壁忍着疼朝洗手间走,宋惊蛰寸步不离地跟在他身后让人不厌其烦。
池夏摔上门打算把人关在门外,宋惊蛰抬脚抵着门不顾他的反对挤进来浴室。
“我要亲眼看着孕囊排出。”
“拿个盆坐在上面,不要妄图耍小聪明。如果没看到东西,我会考虑给你再加一颗药。”
他的语气不容置喙,甚至带着强势和警告。
池夏羞愤难当,却又无力跟他争吵。
如果有力气,他高低得赏他几个大耳刮子,再把人按在狠狠揍一顿。
一晚上他跑了无数次洗手间,每一次都要面临宋惊蛰的检查,那模样大有不亲眼看到胚胎排出,不善罢甘休的架势。
尊严被宋惊蛰踩得粉碎,头晕恶心纠缠不休,腹部像是有一把錾子狠狠地在他的肚子里凿,生殖腔剧烈地收缩,大片大片的血块从体内排出,看得他头晕目眩。
他从来不知道药流是这么的痛苦。
从洗手间里出来刚刚在床上躺下,腹部再度绞痛,他不得不忍着疼痛再度爬向洗手间。
来来回回折腾了近六个小时,跑了无数次洗手间,才成功将孕囊排出。
宋惊蛰套好医用手套在那滩淤血里翻找,看着那粉红色小小的肉囊,确认药流成功才暂时放松了对池夏的监视。
他搀扶着池夏上床,见他面容憔悴身体虚弱,语气也难得多了一分体贴:“要喝点热水吗?”
池夏疲惫地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无力地垂下。
由始至终没有跟他说一句话。
宋惊蛰知道他怀恨在心不想搭理自己,但还是大人大量给他端来了热水,一杯棕褐色的类似红糖水的液体。
池夏看着那杯水,目光里满是警惕。
宋惊蛰毫不在意,慢条斯理地耐心解释:“益母草,有助于瘀血排出,不是毒药。”
池夏没有去接,肚子疼得厉害。
流了一晚上血还不够吗?
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池夏微微翕动鼻子努力把眼泪憋了回去,把被子蒙在了头上,不想再听他说一个字。
他现在闻到什么味道都想吐,不想喝那种鬼东西。
宋惊蛰见他这副拒绝沟通的模样,指尖敲了敲杯壁不耐烦道:“你如果想遭罪我也不反对,毕竟是你的身体,痛的是你,和我没有多大的关系。”
“如果胚胎还有残留,到时候你还得再做次清宫,那种疼痛,跟起你今天所受的相比只多不少。”
池夏掀开了被子,撑着床微微起身,一把夺过他手里的杯子,咚咚咚地一口灌了下去。
喝完了,带着怒气将杯子砸进了宋惊蛰的怀里:“现在满意了?”
“你可以滚了!”
他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那怨恨的目光像是一把火要人焚烧殆尽。
宋惊蛰好不容易听他说了一句话,却是张口就让他滚。
杯子砸到了手骨,手背火辣辣地疼,他心里冒起了无名怒火,体内的野兽在这一刻挣脱而出。
他将杯子重重地掼到床头柜上,俯身下压,扣住池夏的侧肩重重地将人平压在床上:“你哪来的资格叫我滚?”
“凭什么把怒气发泄在我身上?”
“是我强迫你怀上这个孩子的?”
“还是说,是我把你压进医院,逼着你做的手术?”
“现在的事情,不都是你自找的吗?”
池夏颤抖着双唇,一个字也没敢反驳,他自知理亏,自愿承担这一切。可被人义正言辞的指责,也难免委屈。
水盈盈的眼倔强地盯着他。
眼泪将落未落,看起来万分可怜。
宋惊蛰看着他这样子,心里越发烦躁:“干什么这么看着我?”
“你有什么好委屈的?”
“我当初警告你的时候,你没想过自己会有今天?”
“你一次次威胁我的时候,没想过事情会发展到现在这个地步?”
“人都要为自己做出的事情负责,你也不是三岁小孩了,该为自己的行为买单。”
“是你有错在先,别搞得一副是我对不起你的模样。”宋惊蛰扣着他的双肩,力道大到要将他的肩骨捏得粉碎。
池夏鼻头莫名发紧,眼睛又酸又涩,躯体的疼痛和委屈感将他吞噬,面对宋惊蛰毫不留情地羞辱,到底还是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已经为自己的行为付出代价了,你还要我怎么样?”
他推攮着宋惊蛰的肩膀,声音哽咽,泛红的眼里蓄满了泪水。眼泪顺着脸颊流下来,浸湿了被单,他却恍然不知。
等他后知后觉察觉到自己哭了,又唯恐自己落了下风,狠狠地擦去眼泪。
擦完又有新的落下来,眼泪像是坏掉的水龙头,怎么都擦不干净,他烦躁又愤恨,积攒了一天的委屈也都在此刻爆发:“我疼了六个小时,你就那么看着,我抱怨一句怎么了?”
“我失去了一个孩子,我不该哭吗?”
“我该当他是一块被剜掉的烂掉的肉,甚至应该开瓶香槟庆祝一下吗?”
眼泪大颗大颗落下来,浸湿了整张小脸。
池夏烦躁地抹去眼泪,瓮声瓮气可怜至极:“我知道是我对不起你在先。”
“可我又没碰你。”
“我已经尽可能用对你危害最小的方式完成任务了,你还想我怎么样?”
“我那么疼,我连哭都不可以吗?”
宋惊蛰张了张嘴,什么也说不出。
他该占领道德至高点,居高临下地教育他的,他该让池夏收起那副受害者的姿态,警告他不是所有犯下的错都能得到原谅的。
可他不敢说,看到池夏那副委屈巴巴的模样完全慌了。
泪水像是滚烫的岩浆落在他的心头,那倔强清冷的样子,强烈地刺激着他的五感。
心脏高压,慌得厉害。
“宋惊蛰,你说过不会凶我的。”清软的声音在他的脑子里回荡。
宋惊蛰手忙脚乱地给他擦眼泪,自责又愧疚。
他干什么质问他?
干嘛要对他说话那么大声?
池夏又不是故意的。
“我没凶你,是我不对。”
“我说话太大声了,吓到你了。”
“别哭了。”
宋惊蛰爱怜地吻了吻他脸上的眼泪,动作轻柔,眼里满是怜惜。
池夏莫名被亲,浑身僵硬,不敢动弹。
他满目惊恐地看着宋惊蛰,像是在看一个怪物。
宋惊蛰感受到身下人的恐惧,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惊慌地起身摸了摸嘴唇。
“我……”
咸涩的味道在口腔里溢开,宋惊蛰的脸颊涨红,为自己不受控制的行为感到羞耻。
他为什么会做出这种事情?
池夏撑着床头想坐起身,宋惊蛰看着他的动作莫名紧张了起来,恶狠狠地警告他:“以后别再出现在我的面前。”
“再招惹我,我不会对你客气!”
他迈着踉跄的步伐离开,脑子又开始隐隐作疼。
“你对我好凶呀。”
“以后不凶你。”
“你,是不是喜欢我呀?”
“那你呢?愿意让我喜欢吗?”
杂乱的声音在他的耳边回响,眼前闪现一幕幕陌生的画面。
深秋的风撩起乌黑的发,紫藤花在夜里绽放。
池夏站在紫藤花下,拉着他的手痴痴地望着他,固执又别扭地要求:“你说一句你爱池夏。”
执拗又可爱的模样让他不可遏制地心动,他低垂着头,扣着池夏的双肩,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的双眼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
一句话宛若魔音狠狠地凿进宋惊蛰的脑子里,他死死地敲打着自己的脑袋,只觉得一切都像是梦境,虚幻得可怕。
他明明那么讨厌池夏,怎么可能会对池夏说出爱这种话?
即便是纪谷雨站在他面前,他也未必会说出那样直白赤..裸的话。
他和池夏曾经发生过什么?
他是失忆了吗?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池夏撑着床头柜下床,拖着疲惫的身子追着宋惊蛰的脚步走向阳台,他探头朝下往下去望,宋惊蛰的身影却早已经不见。
楼下的大丽花经过一夜的雨打已经凋零了大半,空气里只剩下水润后的花香和泥土湿润的气味。
池夏摸了摸额头,趴在栏杆上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栏杆:“甜心,你说宋惊蛰是不是人格分裂呀?怎么阴晴不定的。”
可惜,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还在休息吗?”
“作了什么孽摊上这么个系统?”
池夏喃喃自语,看着地板的血迹只觉得疲倦。
该死的宋惊蛰!
不给他把东西收拾了再走!
池夏跪在地上一点点擦干净地板,收拾完卧室,又拖着沉重的身体走进了洗手间。
看着洗手间里还没收拾的血盆,端起来全部倒进了马桶。
血块在水迹里晕开,形成了一大滩血水,他面无表情地按下冲水键,把还未成型的胚胎冲得一干二净。
垃圾桶里满是带着血迹的纸,他将垃圾袋系好,连套了几个垃圾袋把东西包好,这才拖着虚弱的身体拎着垃圾袋打开了房门。
守在门口已久的人听到开门声,猛地站起身,闪身躲进了角落。
池夏拉开门,左右看了看,确认四周没有人,才蹑手蹑脚地往楼下走。
凌晨四点,天还灰蒙蒙的。
秋蝉扯着嗓子嘶鸣。
池夏拎着垃圾袋靠近门口的垃圾桶,又警惕地看了看四周,确认没有人越发现偷偷将东西扔了出去。
处理好一切,他也不敢逗留匆匆回房。
在他离开后,一抹黑影从黑暗里走出,将那包垃圾捡了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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