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冷静下来后,司温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生气。
无视一地狼藉,他踩过玻璃碎片,径直离开了露台。
这张照片是于洮的朋友拍下的,如果没有特意交代,恐怕现在所有人都知道了。
也幸亏如此,傅望楼还蒙在鼓里。
今晚司温在家,别墅灯火通明。尽管如此,依旧充满令人望而却步的冷清。
平日里上蹿下跳,沉迷于打碎东西的影帝,偏偏安安稳稳蜷缩在角落里睡觉,如同未卜先知般,知道今晚注定不是一个良夜。
司温找到它,搔了搔它的下巴,听着影帝发出舒服的呼噜声,神色冷的可怕。
他自言自语:“委屈你了,新家大概去不了了。”
影帝当然听不懂什么是新家,它只明白铲屎的心情不好,破天荒用脑袋顶着司温的手,喵喵叫着,用自己的方式吸引司温注意。
放在往日,司温一定受宠若惊,今日他了无兴趣,摸了会儿便抽回手。
影帝蹭了个空,跟在司温后面一路小跑,可是铲屎的打开房门,把它推了回去。
湖绿色的眼睛大整,瞳孔一条线,黑色皮毛在灯光下油光水滑,配上他呆愣的模样,成功让人看懂了它的茫然。
离开家,司温也不知道往哪去。
他只是不想一个人待在那个庞然大物里。
幸好于洮担心,打来电话,让他去会所。
司温这才在初夏的微微燥热中找到了一个可以歇息的地方。
出乎意料,会所里除了于洮,郁临也在。
碰撞上郁临欲言又止的眼神,司温视若无睹,坐在两人中间,拿起酒杯自顾自斟了半杯。
辛辣的酒下肚,他这才从朦朦胧胧中缓过来。耳朵、眼睛、鼻子,一切感官就地复活,甚至比之前还有清晰敏锐。
“阿温,你怎么想。”
于洮是个精明的生意人,这种事如果发生在他身上,那么他一定会用尽手段让对方脱层皮。
可是他拿不准司温是想怎么做。
毕竟,司温很喜欢傅望楼,三年都舍不得放手。
一旁的郁临沉默不言,静静等着,目光却不加掩饰的落在司温侧脸上。
他在感情方面的确懦弱,但商人的敏锐的嗅觉告诉他,这是个无比难得的机会。
只要把握住,就能踢开傅望楼,牢牢抓住司温。
他们都在等,等司温的回答。
“别紧张,”司温笑了,放下酒杯,细长白皙的指尖衔了根烟,散漫的找着打火机。
“我怎么想不重要,他怎么想才重要。”
司温是要面子的人,绝不会和电影里一样,风风火火冲到傅望楼面前,把照片甩他脸上高声质问。
他喜欢更平静的解决方式,比如坐下谈一谈。
“事情很明了了。”于洮皱眉,“难道之前你一点异常也没察觉?”
以司温的警惕,绝不会现在才发现。如果一直被蒙在鼓里,那已经可以称为笑话了。
郁临踌躇片刻,轻声说:“我回国后第一次见你时,你等的就是他,是不是?”
于洮眉头皱的更紧了,司温和他亲如兄弟,平白受这种冤屈,他恨不得给傅望楼一耳光。
“是。”司温直言,拨开酒瓶,终于在角落看到打火机。
烟点燃,浅白的烟雾蜿蜒上升,给酒气镀了层银边。
“原来是那时候的事,”于洮冷笑,“看来傅家主老谋深算,一直算计你。”
掺杂着怒气的话总是含酸带刺,可今日司温并未说什么。
“如果我没记错,”郁临又说,对上司温的视线也没有停下,“你这部戏的导演,就是这个人。”
明眼人这时候都能看出司温像是一头撞进捕鱼网的鱼,被打包拎了起来。
而他还在网里怡然自得,长着嘴巴吃更小的鱼。
司温掸走落在袖子上的烟灰。俊美的脸庞不带一丝情绪,如雕塑般冷漠。
那双好看的眼睛垂下,漫不经心一瞥,就好似被月亮窥见了真心。
“这是我和傅望楼的交易。”司温坦白,“我并不吃亏。”
“利益在哪。”于洮冷哼。
司温沉默。
看他这副模样,于洮也不好再说难听的话,随口问了句:“我怎么记得今天不是私生子的生日。”
“明天。”司温说。
这下郁临也叼了根烟,“啪”的一声扔下打火机。
多么恶心人的做法,今天陪情人,明天再来陪司温。把司温当成什么了。
隔着镜框,他扫过司温搭在桌上的手,克制地收回了视线。
于洮“哈”了声,他纵横情场,当然明白这代表什么。
不过,他说,“阿温,说句不好听的,这就是你一味纵容的下场。”
司温无言以对。
几天前还信誓旦旦说不会和傅望楼分,今天就发生了这种事。
这口气他咽不下去。
更多是发现被骗后的失望与无能为力。
他以为两人感情坚定稳固,其实早就千疮百孔。
三人沉默片刻,
终究是于洮叹了口气,“这件事瞒不了多久,大哥那边早晚会知道,你要做个心理准备。”
“嗯。”
“还有……”于洮看了眼郁临,像是揣摩,“那天说的话,你应该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
分手。
想到这两个字,司温止不住的心疼窒息。
他满心欢喜以为能迎来新日子,现实却将他一巴掌推回原点。
纵容归纵容,司温到底是理智的。还没糊涂到是非不分,无论如何都要死皮赖脸倒贴的地步。
他略略点头,将杯里的酒一饮而尽,“我会考虑。”
看了眼时间,已经过了凌晨,已经是傅望楼的生日。
司温佯装镇定,“不早了,我先回去了。”
于洮刚要说派司机送他,郁临直接抓住了司温手腕。
这个动作异常突兀,以至于两人都看向他。
郁临:“你喝酒了,路上不安全,我送你回去。”
司温下意识想拒绝,可触及到他眼里的焦急与忐忑,不知怎么的,鬼使神差答应了。
“好。”
说罢,率先出去了。
郁临穿上大衣往外走时,一只精致锃亮的皮鞋挡住去路。他看向于洮,眸色深沉。
“这话本不该由我来说,”于洮挑眉,“作为朋友,我奉劝你一句。”
“好好把阿温送到家就离开,别想有的没的。”
郁临:“与你无关。”
于洮勾唇,不以为意,“那是当然。我不过是想提醒你,已经是联姻的人了,就把心思放正。”
“你家里不同意你和阿温在一起的原因,你自己清清楚楚。”
郁临脸色铁青,绕过他,出了房门。
家里不同意他和阿温,无非是为了利益。
司旷掌权之后,隐隐有远离郁家的意思。在利益面前,司家当然不再算朋友,也就无关乎情分。
在商人面前提“情”字,大概是世上最可笑的玩笑。
郁临追上司温,开了他的车往别墅驶去。
在途径一条十字路口时,司温让他调换方向,进了另一条路。
车里很安静,喜欢的人坐在自己身边,即使不说话,也足够让郁临满足。
他舍不得打破眼下的宁静。
数不清多少次,他曾想过、梦见过,载司温回属于他们的家。
可事与愿违,他只能从偷来的时间里,借机安慰疯狂蔓延的欲望。
最后车停在一幢别墅前。
别墅漆黑,在深夜如同张着嘴的怪物。
司温什么也没说,慢慢朝房子走去。
他打开房门,按亮灯,视线扫过装修精致的内里。
这是他给傅望楼准备的生日礼物。
耗费一年心血,现在却成了最大的笑话。
尽管这幢别墅没有生命,依旧像是讥笑,笑他的纵容,笑他和傅望楼的这三年。
“让你看笑话了。”
郁临没想到司温会这样说。
郁临:“这不怪你。是他……”
司温看他一眼,迫使郁临咽下后面的话。
“这是我给他准备的生日礼物,”司温在家具上摸了摸,做到沙发上,双腿交叠,昂着下颌去看郁临,“现在看来,已经用不上了。”
“阿温,”郁临摘下眼镜放进口袋,“我知道你难过,但是我也希望你明白,傅望楼不是唯一的选择。”
“你是自由的,配得上更好的人。”
他走过去,坐在司温面前的小几上,与他平视。
语气似安抚又像引诱,“阿温,别为他难过。”
“如果你愿意,可以和我回国外散散心。”
“你一直想去瑞士滑雪,这次我陪你。”
从小到大,他清楚司温是怎样的人,并希望司温快乐。
爱他这件事,他从不抱有奢望。
哪怕午夜梦回时厌恶自己当初的懦弱。
“更好的人?”司温笑了,“是谁,是你吗?”
那双漂亮的眼睛直直盯着郁临,那么纯粹,那么认真。
好似真的在看情人。
郁临有片刻恍惚。
“阿临,”司温放缓语气,“你是即将结婚的人,我也有傅望楼。”
“哪怕出了现在的事,也只不过是我们之间的问题。”
“和你,和于洮,甚至是大哥,关系都不大。”
“我的事我会处理好,我有那个能力。”
显然,司温看出来郁临蠢蠢欲动的想法。
如果只做朋友,他是非常喜欢郁临的。
可是他们之间掺杂着家族利益,友情就是最后的限度了。
这番话的意思,郁临明白。
他想装作若无其事,最后还是失败了。
“阿温,不必如此绝情。”他苦笑,“我都明白的。”
司温也笑了。
他绝口不提傅望楼,还要率先解决郁临这个麻烦。
“其实今天我去找于洮,是为了道别。”
郁临深吸口气,重新戴上眼镜,看着司温,郑重且无奈,“假期结束,我要回去了。”
司温一怔,没想到这样快。
郁临笑笑,“阿温,我有个不情之请。”
“什么?”
郁临:“走的那天,我希望你可以来送我。”
“就像……三年前那样。”
司温静默片刻,
三年前他亲自送郁临出国,就是为断了感情,和傅望楼在一起。
这次郁临主动要求,怕是真的想开了。
既然这样……
司温略一点头,没有拒绝。
“好。”
“等到那天,我会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