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温不清楚两人把话说开后,郁临是什么时候离开的。
醒来时,他睡在并不算熟悉的床上。衣服皱皱巴巴,自胸口处揉开几粒纽扣,露出大片白皙温热的皮肤。
屋子里很安静,透风的窗一整夜敞开,惬意的凉风吹走了司温的起床气。
他后知后觉想起这是小别墅,不愉快的记忆也纷至沓来。
今天是傅望楼的生日,而他却躺在生日礼物上,想着寿星和另一个人的情与爱。
活了三十一年,还从没如此憋屈过。
司温闭了闭眼,起身洗漱。
要换衣服时却想起来衣帽间里还是空的。
他啧了声,不满小丘的办事速度,刚摸到手机打电话让他来送衣服,意外看到屏幕上一连串的未接来电。
小丘和于洮的略过,他的目光锁在了“林格”这个名字上。
林格,傅望楼的助理。
一般他和小丘对接,除非有什么大事,否则不会打给他。
司温疑惑,但还是装作没看见,拨通了小丘的电话。
等待接通的间隔,他打开房门朝楼下走去。
刚刚转过楼梯口,猝不及防看到一个高大熟悉的人影。
司温站在距离地面几十厘米的第二级台阶,目光迷茫,进而忧伤,最后坚定。
五味杂陈的心又酸又麻,实在不想去猜他为何会在这里。
司温不动声色深吸口气,顺手挂了电话,朝着那身影走去。
“望楼?”
听到他的声音,如岩石般沉默僵硬的男人终于有了动静。
傅望楼像是头从黑暗中苏醒的狮子,偏首去瞧司温,黑漆漆的玩偶里没有光亮,阴沉如水。
这样的神情出现在他身上并不令人意外,在众人记忆中他理应如此阴鸷。
处于视线中心的司温眼皮跳了跳,已经嗅到了不同寻常的意味。
他清楚傅望楼在压抑怒火。
但是为什么?
明明是傅望楼有错在先,怎么能来对他发泄怒气。
恰好此时小丘拨过电话来,震动从指尖蔓延,强制拉回了司温的注意。
他走过去,在傅望楼对面慢慢坐下。
可不等坐稳,便见到傅望楼脚边散落着的东西。一些有助□□,四四方方的塑料包装。
它们横七竖八,可以窥见是被多么粗暴的扔在地上。
司温对此当然不陌生,因为这是他一个个藏起来的。
事已至此,虽然不清楚傅望楼为什么会发现这里,也已经明白,今天他是来吵架的。
傅望楼并不说话,只是静静看着。
他的西装外套搭在沙发扶手上,深色衬衣尽情勾勒出完美的身体轮廓。宽肩窄腰,身姿板正,双手交叉扣在腹部,一双长腿交叠,所有光聚集在皮鞋尖,无线拉长了腿部的长度。
他的姿态是那样放松,神情又是那样冷淡。
司温将他上下打量一番,贪婪的照单全收。
他曾幻想过一千次一万次傅望楼进入这栋房子的场景,但万万没预料到会是这样。
“你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垂下眼皮,借着点烟的动作掩饰眼眸里泛起的涟漪。
“很简单。”傅望楼回答,“甚至不用刻意去查。”
司温抬眸看他一眼,不明白。
“司叔叔,我从来不知道你还有这处房产。”薄唇开合,吐出来的字如同浸了冷水,丝丝点点冻住了司温的心。
傅望楼拿起西装旁的牛皮纸袋,打开,摸出了里面的东西——一叠照片。
他一张张翻看,像是百看不厌。
司温同样盯着照片,笑了笑。向后靠椅背,指尖揉着烟蒂,
“你当然不知道。”
闻言,傅望楼出乎意料的平静,他颔首,像是早就猜到司温会这么说。
他将照片整理好,竖起用掌心撑在腿上,望向司温。
“用来做什么,私会情人?”
这座别墅没有调皮捣蛋的影帝,除了胸膛里震耳欲聋的心跳声,就只剩下死水般的沉默。
“哪里来的情人,”司温挑起一边眉,“你知道的,我和他们断的很干净。”
“身边只有你一个人。”
一大早起来,他不明白傅望楼又发什么疯。明明他和庄从夏的事才是重点。
不过他向来有耐心,最喜欢猎物自投罗网。为此,付出一些时间他是愿意的。
这个答案傅望楼并不满意,略微俯身,将照片倒扣放在茶几上,推给司温。
“司叔叔,你这句话价值七位数。”
直到这时,司温才发现事情不对劲。
他快速将最近做的事想了一遍,最后鬼使神差想到了郁临。
没有迟疑,他拿起照片,一张张看着。果不其然,是他和郁临在小别墅的照片。
照片是偷拍的。
但技术很好,即使是黑夜,也能够看清是谁。更能用刁钻的角度拍出两个人的暧昧。
司温随手拎出一张,他正在开门,郁临旁等着。
从照片里看却像他无比亲昵的靠在对方怀里。
司温冷笑,轻飘飘将照片扔回去。如果不是傅望楼中途拦下来,想必已经人尽皆知了。
“你信了?”他问。
傅望楼:“我不想信。但他是郁临。”
“郁临”这两个字就像横在两人面前的河流,可深可浅,想要渡过,是总要沾湿鞋袜的。
“就算他是郁临,也不是你不信任我的原因。”司温有些头疼,说话慢吞吞的,面对这些照片丝毫不心虚。
傅望楼不动声色观察,将他的一举一动纳入眼里。
面上不显,心里却十分警惕。
他知道司温是个很好的演员,任何角色都手到擒来。除此之外,更懂得如何引导别人跟着他的话走。
对司温,傅望楼总要提起十二分精神。
他不想,也不愿在这人虚伪的情感中迷失自己。
对他来说,那是比死亡还要可怕的事。
“他是郁临就足够了。”傅望楼的语气十分冷硬。“不然你还想怎么样。”
诘问的语气让司温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傅望楼已经怒不可遏。
可即便如此,两人依旧各居一隅,如同在会议桌上谈判。
也正是在这刻,司温有些恍惚,他们之间从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冷漠。
“这句话我也想问你。告诉我,昨天晚上你在哪里,和谁过的,睡在谁的床上。”
他不屑于傅望楼的含蓄,字字锥心。
“什么意思。”
司温眯起漂亮的眼睛,周身的柔和一扫而空。
他将手机推给傅望楼,调侃道:“我也有照片。”
“望楼,这是你和庄从夏。”
“是我不信任你的理由。”
“没有别的原因,只因为他是庄从夏。”司温将傅望楼的话一句句反驳回去,“你还有什么想说的。”
“你又要用什么来替你们的‘友谊’来辩解?”
照片骗不了人,
傅望楼和庄从夏脸上的笑骗不了人,插着蜡烛的蛋糕更骗不了人。
他们亲亲蜜蜜,在司温见不到的地方共度良宵。
只是想想,司温便觉得无比可笑。
你看,口口声声说只爱他的人,背地里是这样喜欢欺瞒的货色。
说不失望是假的,但司温不愿表露出来。
他是个商人,厌恶一切不能解决问题的情绪。
愤怒、悲伤、失落。
不过托生于“无能为力”四个字。
“我为什么要解释。”傅望楼居高临下,倨傲淡漠,“朋友就是朋友。”
“什么样的朋友会专门为了庆祝生日抛下工作?”司温反问,指尖不耐烦的在腿上点了点。
“望楼,你把谁当傻子。”
“而且……”他失笑,“还在生日前一天偷偷摸摸的过。”
“我虽不绝顶聪明,但也知道这不正常。”
提到生日,司温难免怨恨。
他们坐在送给傅望楼的生日礼物中,谈论着彼此的“情人”。
傅望楼瞧着他,眼睛黑白分明且深邃,宛如浩瀚江河蓄在那里。
“不是前一天。”
在司温疑惑的视线里,他用低沉到令人心颤的语调说:“昨天就是我的生日。”
“司叔叔,三年来,这是我第一次真真正正过生日。”
短短两句话,司温足足用了五分钟来思考。
傅望楼什么意思?
什么叫三年来第一次正正经经过生日?
他见过傅望楼的身份证,清清楚楚记得上面的数字,绝对不会记错。
这三年来,他心疼傅望楼,竭尽全力准备礼物。只希望他能开开心心。
别人轻而易举就能拥有的东西,他的望楼也不能缺。
但现在却告诉他,昨天才是他的生日。
自己就这么被骗了三年?
司温忽然想笑,但怎么也张不开嘴。
“傅中泊不知道我哪年哪月出生,就算告诉他,重新整理身份时他还是记错了日子。”傅望楼说,情绪没有任何波动。
“所以,司叔叔,除了我,就只有庄从夏记得我的生日了。”
傅中泊,十分冷漠自私的父亲。
如果不是他,傅望楼也不会受到更深的伤害。
司温已经面色铁青,夹烟的手也在颤抖,实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
在愤怒的同时,他此刻最痛恨自己的心疼。
傅望楼是那样可怜,降临到这个世界上的日子,都能被血浓于水的父亲忘记。
他含着心疼,咬牙切齿,“三年时间,你有很多机会告诉我,为什么不说!”
“你是不把生日当回事,还是不把我当一回事。”
傅望楼看着他,放下交叠的双腿,来到他面前,居高临下看着。
这个姿势极有压迫感,司温只能仰头看他。
“司叔叔,没必要生气,生日哪天过都可以。”
此刻越是轻飘飘的语气,越让司温难受。
他拂开傅望楼勾他下颌的手,却被反握住。
对方的体温很高,热乎乎的,更像一团吞噬灵魂的火焰。
“你看了三年热闹,”司温讥讽,“当然无所谓。如果我没发现,你还要继续骗下去?”
他想抽回手,却被紧紧握住。
傅望楼不准他离开。
“你很生气。”他说,“为什么不和我吵架。”
闻言,司温怪异地看他一眼,不明白怎么就转到这件事上来。
“吵架解决不了任何问题,我也懒得浪费唇舌。”
傅望楼垂眸,对这个答案并不认可。
泥人尚有三分血性,他和司温都是普通人,有喜怒哀乐,怎么真能忍住不生气?
更何况他骗了司温三年,对方理应生气的。
而且他知道的,司温脾气并不好。
不愿意和他吵架,无非是因为不够爱自己。
“生日不重要。”他重复,“我更在乎你和你那些我不知道情人。”
“少无理取闹。”司温闭了闭眼,“我讨厌你胡搅蛮缠和小心眼。”
“是不是非要我和别人睡一觉,你才会安心。”
“傅望楼,我不想猜你为什么骗我。”他说,“我只想知道,你到底对庄从夏是什么感情。”
“朋友。”傅望楼轻飘飘道。
一切似乎又回到了原点。
但傅望楼不满意,他憋着一口气要提“情人”两个字。
“司叔叔,你身边从来不缺人。”傅望楼放开他,从地毯上捡起四四方方的东西,拇指摩挲着,“客厅、书房、餐厅、浴室、主卧、台球厅、酒窖……”
舌头顶了顶左脸,他漫不经心地将包装扔在司温身上,语气眼神如出一辙的冷淡,“你到底有多放浪,才会把这种东西随意放。”
“给谁留的?哪个情人这么能满足你。”
“司叔叔,”他附身,不顾司温的反抗,掐住他的下颌,拇指顶入殷红的唇里,指尖竖在牙齿之间,指腹还能碰到柔软的舌。
他盯着司温的眼睛,肆意羞辱,“是我做得不够好吗。”
面对他的羞辱,司温的耐心彻底告罄,他推开傅望楼,“啪”的一声甩了他一巴掌。
“傅望楼,别得寸进尺。”
这是第一次,司温在情绪的控制下动手,
傅望楼笑了,这个笑不夹杂任何嘲讽和怒气。只是一个发自内心的笑。
他摸着左脸,甚至舔了舔虎牙。
笑道:“司叔叔,我喜欢你这样。”
司温顾不上发疼的掌心,看着傅望楼的眼神像在看一个怪物。
与此同时反应过来,从提到庄从夏开始,傅望楼便在一步步引诱他生气。
为什么?
傅望楼很满意他的反应,爱怜地在司温额头亲了亲,“谢谢你的生日礼物,我很喜欢。”
他拎起西装外套,皮鞋碾过地上的包装,将那叠照片收起扔进垃圾桶。
“司叔叔,你还没祝我生日快乐。”
司温一眼也不想再看他,忍着恶心说了声:“滚。”
他的疲倦显而易见,傅望楼眸色阴沉,到底没说什么。
就在他走出几步时,忽听司温说:“你知道我和郁临什么都没发生。”
“这幢别墅是准备送给你的生日礼物。”
“你不喜欢,更不需要。”
“既然这样,以后的生日我就不陪你过了。”
傅望楼没有停留,径直离开了小别墅。
高大的身影背对司温,没人能见到他脸上的一闪而过的茫然,包括他自己。
他当然不会怀疑这句话的真假,但有权利选择信或不信。
他带着令人窒息的沉默走了,徒留司温一人坐在原地。
这座房子似乎受了诅咒,比司温的别墅更要压抑清冷。
听着慢慢平静下来的心跳声,他长长松了口气,用力抹了抹唇。
司温简直要压抑不住自己的怒火,
傅望楼的话萦绕在耳边,是那样清晰,让他根本没有可以躲逃的余地。
三年来上赶着对傅望楼好,他就像个傻子供人取笑玩乐。他不敢去想,傅望楼到底是用什么的想法来对待自己。
司温垂眸盯着手机屏幕上的照片,勾唇苦笑,如果傅望楼真的爱他,又怎么舍得欺骗他。
可话说回来,两人同床共枕三年,若说没感情是假的。
这也是最令他心寒。
明明有□□,却能做出伤害他的事。
司温想起圈里对傅望楼的评价,心狠手辣,自私无情。这些他从未品尝过,自然以为是别人夸大其词。
就在刚才,现实狠狠给了他一巴掌。
让他发现傅望楼这个人,就是如此。
能够将爱人欺骗三年,甚至是一辈子。谁也无法估算他的心思有多深沉。
司温冷哼,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可笑。
或许于洮他们说的对,傅望楼根本没有那么喜欢自己,何论“爱人”这两个字。
看来从头到尾,都是他的自我感动。
司温已经找不到合适的字眼来形容现在的心情。
又酸又疼,好似有一把尖锐的刀子用力搅来搅去。哪怕已经血肉模糊,还是不停歇。
虽然傅望楼没有直接承认,但他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对庄从夏是喜欢的。
现在或许不是,以前绝对有想法。
想着明天就要见到庄从夏,司温实在想不出用什么姿态来面对他。
悄悄亲近些的关系,就这么被打回了原点。
罪魁祸首反而逍遥自在。
*
小丘赶来小别墅时,司温正在小花园里晒太阳。身旁簇拥着大团大团的花,如同置身于花海之中。
悠闲惬意,哪有半点伤心的模样。
“司哥,”他小心翼翼上前,压低声音唤了声,“您睡着了?”
小丘在外面蹲下,细细凝视司温俊美的脸。
午后不算柔和的光星星点点洒在上面,衬得他白皙如玉,皮肤下的血管和细腻的绒毛也无所遁逃。
与平时的温和不同,他睡着后浑身上下透出来的才是真真的柔和。
只要那双眼睛别睁开,他就是干干净净一个人。
小丘胡思乱想,回过神来时恰好和司温对上视线。
他吓了一跳,差点坐到地上,连忙起身站到一旁。
“司、司哥。”
司温扫他一眼,“紧张做什么。”
他起身,皱皱巴巴的衬衣上沾了花瓣,随着走动一片片落了下来。
小丘摸摸脑袋,“没什么。”
“司哥,衣服我放在浴室了。还有……”
“说。”司温边走边脱下衬衣,毫不避讳的露出了上半身。他身材很好,流畅的线条一直向下没进黑色西装裤中。
小丘习以为常,却还是为接下来的话感到忐忑。
见他磨磨蹭蹭不愿开口,司温索性站在浴室门口不动了。神色平淡,已经猜到了七七八八。
“和傅望楼有关?”
“……是。”小丘硬着头皮说,“上次您让查的事情有眉目了。”
那是刚进剧组时,司温让他去查这部戏的投资方和傅望楼有没有关系。
不需小丘再次开口,司温已经确定了答案。
“以前和现在的都是他?”他只有这一个问题。
小丘:“是。我们查到这两家公司注册时间并不短,中间经历过收购。”
“收购人我们不认识,可傅总控股不少。”
这是个实在浅显的伪装,那两家实际控股人根本就是傅望楼。
今天受到的冲击太多,他已经麻木,露不出更多的表情。只能淡淡点头,示意知道了。
看着他沉默不言的模样,小丘着急上火,偏偏又帮不上忙。
他已经知道了傅总和庄从夏的事,觉得荒谬的同时,更担心司温的反应。
司哥脾气并不好,一气之下做出什么来都有可能。
可他看到安安静静睡觉的司温时,在大太阳底下出了一身冷汗。
沉默的司哥,比怒气冲天的司哥可怕的多。
因为这代表,这件事他已经不准备情绪化处理,而是走做生意的路子。
想起被迫出车祸,连夜同意司氏项目的徐总,小丘害怕了。
运筹帷幄,不夹杂私人感情的司温就如同一块冰。除非用猛烈的太阳来照射,或者用锤子砸开,否则根本没人能够将它捂化。
换好衣服,司温再出来时已经是一身得体熨帖的西装。
“司哥,明天的拍摄要继续吗。”小丘不确定问道。
司温正在整理领带,单手扣上一颗外套扣子,喷了些香水。
“当然。”
“记住,公私分明。不要让私人感情去影响个人利益,那是不划算的。”
这句话其实轮不到他来说。
毕竟过去三年,对傅望楼的纵容已经影响到了他的工作。
“是。”小丘点头,“司哥,这部电影马上杀青,接下来的工作我会照旧安排。”
“需要为您空出休息时间吗。”
司温摇头,“暂时不用。”
说他冷淡也好,无情也罢,他最不喜欢的就是在别人面前露出柔软的肚皮。
越是这种时候,越应该保持冷静。
就算和傅望楼会不光彩的分开,他也要确保两人之间不会闹得太僵。
毕竟,他对每一任情人都这样。
*
短短两天假期,有人休息充足,有人过得快乐,也有人什么都丢了。
再次见到庄从夏时,司温并没有想象中愤怒,反而涌上来的是无以言表的疲惫。
在圈子里这么多年,识人的本事他虽不精通,但还是有的。
庄从夏的确对傅望楼没有心思,但傅望楼有。
见到他,庄从夏也显得十分开心。
拍摄间隙,特意来找他说话。
接下来的一场戏至关重要,拍过之后司温就可以杀青了。
好巧不巧,瞿焕也在。
司温和瞿焕的椅子并排放着,一个身材高大,一个略显消瘦,都用玉冠束发,从远处看自成一派,和谐的令人插不进去。
偏偏个子高一点的男人偏向另一人,在身后看就像他把那人搂在了怀里。
看到这一幕,庄从夏怔愣片刻,轻轻敲了敲门,“打扰了。”
听到声音,司温转过身来,对他颔首。
“有事?”
“没……”在他面前,庄从夏总是紧张的,双手攥着剧本垂在身前,像是犯了错的小学生。
司温笑了,起身给他倒了杯水,“别紧张,过来坐。”
见他们有话要说,瞿焕从善如流起身出去了,顺手合上了门。
“你和瞿焕关系好像很不错。”庄从夏说,“总看见你们在一起。”
“都是为了工作。”司温倚着扶手,点了根烟,温和的眉眼舒展,在烟味中染上一层放纵。
“庄导来找我,就是为了说这件事?”
他轻声调侃,庄从夏反而红了耳朵,更结结巴巴说不清话了。
“不,”他摇头,指甲扣着剧本封面,犹豫又迟疑,终于在司温的注视下,缓缓松了口气,大大方方说,“我是想要谢谢你。”
“我知道,你是因为望楼才同意出演的。”
庄从夏抬眸,盯着司温的双眼,十分认真,“是我太麻烦你们了。”
“这段时间我们合作很愉快,现在电影要杀青了,我……”
他哽了一下,声音渐渐弱下去,“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话音落下,迎来了长久的沉默。
于情于理,司温这番话是很适合现在说的。
但司温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想来想去,竟然发现是庄从夏乖顺的态度。
不过也难怪,
拍摄过程中庄从夏喜欢和他交流,一来二去,对彼此也有几分熟悉。
其次,他总归要比庄从夏年龄大,自然而然成了兄长的角色。
司温欣赏庄从夏的能力,当然不会吝啬对他的鼓励。
他笑了笑,“拭目以待。”
“希望以后我们还能有合作机会。”
这不过是句客套话,偏偏庄从夏当真了,极力控制也遮不住眉梢的喜色。
心里的忐忑被愉悦顶替,他望着司温,想和他朋友一样说说话。
司温对他的目光视若无睹,捻灭烟头,端起咖啡饮了一口。
“司哥,昨天你和望楼一起过的生日?”
庄从夏一开口,精准踩到雷区。
司温端着咖啡,静静扫他一眼,不答反问:“怎么了?”
庄从夏这才意识到这句话不妥,连忙说:“前天望楼生日,说你很忙,要第二天才有时间陪他。”
“他是这样说的?”
“嗯。”
司温借放杯子的动作,掩饰唇边的冷笑,心想傅望楼竟然还会他找借口。
有些心思,怎么不干脆告诉庄从夏真相。
庄从夏还想再说,可到拍摄时间了。只好悻悻闭嘴,和司温一起去现场。
这是杀青前最后一场戏,所有人都异常重视。
司温和瞿焕,女主梁珀的状态也非常好,如果不是庄从夏精益求精,完全可以一次过。
等到最后一声“卡”响起,工作人员紧绷的神经才放松下来。
骑在马上的司温同样松口气,露出了笑容。
众人正鼓掌庆祝时,不知从哪个角落忽然传来一声巨大的响动。
司温第一个想法是道具组的道具出了问题,随后身下的马忽然长长嘶鸣一声,扬起了前蹄。
司温是惯于骑马的,但事出突然,被甩下去的瞬间,只记得瞿焕面色惨白的朝他跑来。
*
司温坠马的事很快传到了傅望楼耳朵里。
当时他正在开会,听到手机震动时,不满地看向林格。
林格是个很细致的人,也就是这一次没关静音,恰好得以及时听到消息。
“傅总,是小丘。”他低声说。
会议室里众人看着林格匆匆出去,又匆匆回来,在傅望楼耳边说了几句话后,
他们那不苟言笑,凶神恶煞的傅总忽然扔下手中的钢笔,大步朝外走去。
众人面面相觑,全部一头雾水。
病房里,
司温安安静静躺在病床上,腹部随着呼吸缓慢起伏。如果不是这点细微的变化,会让人误以为他成了一具尸体。
医生嘱咐时,傅望楼一直盯着他,生怕那恐怖的假象成了事实。
“病人受到惊吓,又摔到脑袋,幸亏没伤到骨头。”医生说,“这段时间需要好好静养,不能受刺激。”
傅望楼颔首,随后推开房门进去了。
他坐在床边,静静看着沉睡的人,难得后怕。
如果司温真出事了又该怎么办?
傅望楼意识到自己不敢想象。
他极其自然握住司温的手,放在唇边吻了吻。
昨天两人闹得不愉快,他本想着过段时间再来找司温,没想到今日就出了事。
很难不和昨天的事联想起来。
“司叔叔。”傅望楼轻轻唤了声。
司温当然不会给他回应。
他揉捏司温的指尖,又放在唇边轻吻。
恰在此时,病房门被轻轻推开。
林格走了进来。
他附身,将手里的东西交给傅望楼。
“小丘有事去忙,把司总的手机留下了。”他说,“郁总的来电。”
傅望楼垂下的眼皮遮住了眸里的光,他看着屏幕上显示的人名,神色渐渐冷到了极点。
司温坠马的事情他已经特意嘱咐了,不准任何人说出去。
所以郁临是不知道的。
那他打电话的目的在哪里?
傅望楼不愿去想。
来电自动挂断后,郁临又发来一条消息。
他看着那几句话,极尽嘲弄。
郁临要走,不仅自己走,竟然还想带上司温一起。
“你是自由的?”傅望楼笑了,唇角上扬,眼角下弯,很标准的一个笑,却让人不寒而栗。他语气轻轻,却将信息上这句话念的冷气森然。
他盯着司温,就像在看已经落网的猎物。
他慢悠悠的,亲手删了这条信息,却并没删来电记录。
“郁总旅途奔波,记得替我好好招待他。”傅望楼吩咐。
林格后背布满冷汗,低垂着头说了声“是”,匆匆出去了。
“你是自由的?”目光描绘着司温的脸,傅望楼眼底猩红,神态却悠然自得。
“不,你不是。”
“有我在,你永远不需要自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