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小丘送来的请柬,庄从夏内心犹豫,奈何对方太会说,三言两语就哄着他答应了。
等到反应过来,人已经不见踪影。他只好对着精致的烫金请帖发愁。
若是之前,司温邀请他一起参加聚会他是很愿意的,偏偏今天撞破那么尴尬的事,庄从夏怨自己没敲门,又恨不得原地失忆。
可等冷静下来,慢慢反应过来了。
小时候的玩伴现在是傅家家主,有钱有势,这一点从最开始的震惊,到现在已经接受良好。
对傅望楼能请来司温这样的知名演员,他理所当然归为他们与傅望楼交情,根本没往深里想。
或者说,以他对傅望楼的了解,不会往那方面想。
现在撞破了,庄从夏回想之前见到的种种,自动加上一层滤镜。
第一次见司温的宴会上,后来餐厅包厢见面。
不论哪次,两人之间都异常暧昧。
庄从夏捏着请柬,只恨自己眼瞎没察觉。
转念一想又觉得合理,他和傅望楼是朋友,但也这么多年没见面。彼此有秘密是正常的,何况是感情这样的敏感问题。
也有可能是怕他不能接受,毕竟他不喜欢男人。
想来想去,庄从夏头都要炸了,浑身上下觉得尴尬,以至于再见到司温时,不敢大大方方和他对视。
躲躲闪闪的异样在别人眼里不明显,却逃不过司温的眼。
他不禁觉得好笑,愈发想知道庄从夏和傅望楼到底有什么不可告人的过往。
*
两天一闪而过,好在收工早,司温和庄从夏才能心无旁骛参加宴会。
车上,两人同坐后排。
司温惬意地闭目养神,庄从夏则拘谨地腰背挺直,一直望着窗外。
无人开口,只有轻缓的钢琴音慢慢流淌。
车厢里太过安静,还有清冷的熏香味,如同置身于长白山顶。
庄从夏不安的动了动。
“身体不舒服?”一直沉默的司温忽然开口,偏首看向他,眼里还有些迷蒙的睡意。
正在开车的小丘,从善如流关掉了音乐。
“不、不是。”庄从夏结结巴巴,丝毫没有片场雷厉风行的气场。
司温揉了揉太阳穴,点燃根烟醒神,勾唇调侃,“和我在一起很紧张?”
没了音乐的遮掩,周围的一切就像张空白纸,庄从夏抓耳挠腮也没办法下笔。
事实上,独自面对气场强大的司温,他非常紧张。
司温太过优秀耀眼,哪怕现在两人有合作关系,每天在一起拍戏。
虽然熟识,总觉得隔着点什么。
庄从夏想破头也想不到,其实很简单。
他们完全是两个世界的人,司温所接触的,是庄从夏这二十来年的人生不曾感受过的。
不仅是他,最初面对司温时,傅望楼同样茫然。
察觉到他的凝滞,司温笑了。他不是有意为难庄从夏,只是随口调笑而已。
“和你认识这么长时间,还没好好说过话。”
庄从夏松了口气,静静听着。
“听望楼说,你们以前是邻居?”司温漫不经心问道,放松的姿态就像是朋友间聊天。
除了演员的身份,他还是个商人,深谙为人处世之道,知道怎么能让庄从夏放松下来。
所以他从傅望楼身上下手,既能让庄从夏有话说,也能了解他不知道的事情。
果不其然,提到之前,庄从夏的不安稍稍褪去了些。
他几乎没有思考,脱口而出:“是,他被认回去之前,我们一直是邻居。”
司温换了个姿势,左腿压着右腿,身体更倾向他,“那他小时候的事,你还记得吗。”
“当然,”庄从夏点头,“我们小时候感情很好,他经常来我家吃饭睡觉。”
开车的小丘从车前镜里看了眼司温,小心翼翼确定他没有生气的迹象。
又不由自主地想,庄从夏到底是真心实意分享还是在炫耀。
司温挑眉,猜到了原因:“他母亲不管?”
庄从夏笑了笑,没说话。
从一开始,司温就清楚傅望楼的家庭是十分破碎的。
母亲生下他只为钱,父亲薄情寡义根本不承认情人生的孩子。
如果不是长子傅怀霄意外身亡,傅望楼这辈子回不了傅家。
这个不被人喜欢的私生子,在哪都成了错误。
爹不疼,娘不爱,还要被一群陌生人鄙夷、诋毁,被圈子排斥。
恶劣的环境中,傅望楼能长成今日手腕强硬、城府深沉、能力卓绝的模样,是十分不容易的。
这也更能体现他的与众不同。
所以,司温心疼、纵容他,将纯粹的喜欢放在他身上,尽力让他知道,自己是有人爱的。
在他踽踽独行时,有人把他放在心尖上疼。
“司哥,”庄从夏的声音扯回司温漫无边际的想象,“望楼他……”
“嗯?”
“望楼他很好的。”庄从夏说。
这些日子,明里暗里,他也曾听过与傅望楼相关的事。虽然不真切,大概也知道过得并不好。
身为傅望楼的朋友,当然希望他过得开心,就算知道司温不是那样的人,也忍不住替傅望楼说好话。
“我知道。”司温挑眉,“我当然知道他很好。”
谈话间,庄从夏落落大方,眉宇间并无异色,司温大概能猜测出庄从夏只把傅望楼当朋友。
既然如此,他多少能放心些。
“庄导,”司温双手交叉放在腹部,看着前方,慢吞吞问道,“他以前有喜欢的人吗。”
话音刚落,前面开车的小丘都忍不住在心里吐槽。
如果他没记错,傅总被认回傅家的时候,才十三四岁,怎么会有那种心思。
庄从夏反而认认真真想了想,最后摇头下定论:“没有。”
司温垂下眼眸,露出了今晚第一个真心实意的笑。
“那就好。”
*
抵达宴会的时候,人已经来的七七八八。
司温一眼就瞧见照顾客人的高家少爷了。
对方也看见了他,带着几人走了过来。
“司哥,”高家少爷笑道,“您终于来了。我左右等不着,还以为您不来了。”
“你过生日,我怎么能不来。”司温道。
几人寒暄片刻,忽然发现陪他来的不是傅望楼,而是个生面孔。
他们都心思活泛,立刻有了想法。
高家少爷请司温往里走,边走边小声问:“司哥,今天傅总怎么没来?”
“出差了。”
“哦,那这位……”他意有所指看了眼庄从夏,眼里的促狭几乎要冒出头来。
现在傅望楼不在,司温领一个也不是什么稀罕事。
对他们这种人来说,情人如衣服,永远不缺。
“庄从夏,庄导演。”司温一本正经介绍,“是我朋友。”
其他人顿了片刻,上上下下打量着庄从夏,先是对这幅年轻面孔感到疑惑,二十来岁的导演跟着司温,哪方面说都不对劲。
偏偏司温的语气又不像是在遮掩。
“明天还要拍戏,过一会儿他就回去了。”司温又说。
高家少爷反应过来,意识到自己想错了,忙和庄从夏打招呼。
一群人又是寒暄。
庄从夏是自己带来的,司温当然不能不管。
和几人说了声,带着庄从夏去见了另一个人。
宴会厅很大,人们三三两两凑在一起,或谈生意,或谈男人女人。
他们衣着亮丽,谈吐不凡,彰显着这个圈子里的奢侈糜烂。
精致昂贵的珠宝配饰闪着贵气的光,但这光是冷的,是只供观赏,不能触碰的。
见到司温时,这些人各个含笑致意。
见到庄从夏时,他们昂起头颅,用眼角去瞥。
虚伪的真实,真实的虚伪。
这就是他们的圈子。
华丽贵气、傲慢虚伪。
而司温,恰是圈子里万众瞩目的存在。
庄从夏睁大眼瞧着,上次在司温的庆功宴上还未有如此深刻的见识。
此时终于明白欢乐场是什么样子的。
看着看着,忽然在露台上见到了一个人。
他身材高大,一身昂贵的礼服。
面容有一半隐藏在阴影里,但能十分明确感觉出他必定十分俊朗。
男人手掌宽厚,香槟杯在他手里都显得娇小可爱。
修长有力的五指从上至下抓着杯口,正漫不经心的摇晃。
庄从夏看得出神,反应过来时,他和司温已经站在了这人面前。
“哥。”
听到司温的称呼,庄从夏一阵阵发蒙,彻底看清了眼前人的长相。
与司温的俊美不同,他深眉阔目,轮廓锋利,仅仅不说话,就如同一只蓄势待发的虎。
他是司旷,司温的大哥。
司旷一个眼神都没分给庄从夏,略微扫过司温,“嗯”了声。
“哥,你今天怎么来了。”司温问,以他大哥的性子,参加宴会不如去俱乐部打拳击。
“这也是应酬。”
司温:“……”
这也的确是他大哥能说出来的话。
庄从夏看着司家两兄弟,在旁边站成了背景板。
“你也该适当休息。”司温劝道,“工作是做不完的。”
这个道理谁都明白,但他们两个都做不到。
“不用你来教我。”司旷语气沉沉,将香槟一口闷进肚里。
见他这副模样,司温就知道他还在生自己的气。
识趣的提出离开,不然一会儿又要给他说联姻对象。
他走后没多久,另一个偷懒的人躲进了露台。
见到司旷,递给他一根烟。
“又和阿温吵架了?”
司旷皱眉,“老大不小的人,还和孩子一样。”
来人笑着点上烟,侧首时鼻梁上的银丝镜框闪着微光,愈发衬得那双眼睛顾盼神飞。
“我听说,和林家的联姻取消了。”他说着,夹烟的手搭在大理石台上,无名指的戒指熠熠生辉。
“嗯,”司旷看了眼他的戒指,“我不是没给他选择的余地。”
“和谁联姻都可以,只要不是傅望楼。”
司家的事,别人不好插手。
那人也只是笑笑不说话。
“纪总,”司旷弹了弹烟灰,“你当初怎么同意联姻的。”
“五年前的事,”纪总摩挲着无名指的戒指,“记不清了。”
“但是司总,感情这事还是要阿温自己做主。”
“并不是谁都适合联姻,”纪总勾唇笑了,“我不过是恰好遇到最合适的那个。”
司旷目光沉着,闻言,转向场内被几人围绕的弟弟,无声叹了口气。
想不明白,到底为什么是傅望楼。
一个卑劣又可恨的私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