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蒙蒙,云月之下,皎洁仙影,负剑而来。
“啊,云月剑主,为何拦我?”
原飘渺目露迟疑。
慕朝露眼神烁亮,满含期待的口吻:“你的逆徒前些日子打到我山门来,勾起了我的证剑之心,一时技痒难耐,便来找你比试。”
“这……恐怕不行。”
原飘渺念及时间紧迫,疾步越过她。
慕朝露紧追不舍,再度阻拦:“你要去哪里?”
“魔祸当前,我须得前往龙涎山脉封印魔源。比剑一事,我们日后好说。”
原飘渺委婉相劝。
慕朝露蹙眉,略感失望:“我来的路上,也目睹不少灾情,魔患不除,确实碍眼。”
“但这一次,我不想再等来一场变卦。”
“嗯……”
原飘渺微微沉吟,忽生一计。
“云月剑主若不放心,可前往文心宗等候,届时这边事了,我必赶回赴约。”
“哦?”
慕朝露淡淡挑眉,爽快答应。
“行。”
她转身而去,原飘渺松了一口气。
心想她这般慷慨凛然的性格,若是去了文心宗,或许还能助扶摇他们一臂之力。
……
高峰之上,魔界霸主,举目远眺,洞穿一切诡谲的暗势涌动。
谷千风徐徐上前提醒:“魔主,时辰已至。”
“……”
鳞魔双眼眯紧,一言不发,盯着天际那片雷电闪烁的黑云出神。
他沉稳而冷寒的身姿,此刻微微透着一丝焦灼的怒气。
“魔主,若再不打开龙涎通道,一部分魔元将回流魔界,而剩余的都将流窜人间,造成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困局啊。”
谷千风再度出声提醒,捏紧的手心,迫使他还能保持镇静神色。
“呵……”
半晌,鳞魔闭眼,轻轻挥手示意。
“是。”
谷千风领命而去。
……
与此同时,随着龙涎主道的魔脉开启,充沛的魔元顺着妖脉分支,席卷南北两境,所到之处,天光失色,暗夜随行,灾殃不断。
还未反应过来的生灵,已被突如其来的妖物邪魔拆入腹中,大肆屠戮。
妖界外围,感受到大地震动,风云变幻的众人,凝神警惕。
唯见前方妖魔两界联军浩浩荡荡而来,狰狞而残暴,凶恶而贪婪。
“嗯——”
一声沉吟,艳红戎装之人漫步战前,神色微凝。
“玉瑶族之人,竟然也敢出现在北妖界?”
戎娆狠狠盯着对面那道飒然的少女身影,不由怒火中烧。
“妖界与魔为伍,祸乱人世,为救苍生,何人出现在此,都不为过。”
向扶摇化扇为枪,目光坚定。
戎娆怒极反笑:“哈。口出狂言,今日可要成为妖界沃土,滋养我妖族众生了。”
语罢,长鞭一掷,千万星流,如坠如泻,划开第一道战线的火光。
为断妖脉与魔元的结合,众人与妖魔联军陷入恶战。
寄愁雪站在一旁,冷眼观望,看向同门的双眸,不由一暗。
……
*
已知变故,原飘渺疾驰魔脉,未曾察觉身后小巧猫影,一路尾随,形影不离。
来到龙涎山入口,一道风影翩翩,立于风沙之中,淡淡看向他。
“湘座,此路不通。”
谷千风神色平静。
原飘渺双眸微凝,掌心蓄力,毫不迟疑与他交手。
“为民除患,此路必通。”
“可惜,我不能让你如愿。”
谷千风身姿腾挪,化出琴身,急催琴弦,以守关卡。
“天意如此,非你一言能定。”
原飘渺为争取时间,剑指薄发,力摧群邪。
外围势力一散,谷千风便故落下风,收敛琴威。
原飘渺窥见他给出的暗示,一招向前,乘风借力,掌掷对方心口。
错身之际,谷千风低声提醒:“一切小心。”
“多谢。”
原飘渺会意,随即将他打伤在地,毫不犹豫,直往魔道入口而行。
“呃……”
谷千风虚弱闭眼,昏迷在尘沙之中。
……
龙涎中央,本该是钟灵毓秀的罕世宝地,如今却成邪魔同流的肮脏泥淖。
原飘渺不做迟疑,立即施法起阵,借助涅槃灯的光明,封魔印的道元镇压魔脉通道,欲将魔元彻底阻断在两界入口。
岂料华灯流转,箓印铺展之时,引起魔元剧烈紊乱,进而影响了妖力同化魔元之效。
妖界异常动乱,支脉错流。
寄愁雪顿时察觉不对,警惕回神。
“嗯?不对,是妖氛在蚕食魔元!”
他一反应过来戎娆的算计,立即脱离战局,往龙涎山脉方向赶去。
戎娆恐他误事,也怕丑态暴露,回身喝令:“寄愁雪,你胆敢违抗岐苍的命令,临阵脱逃?”
寄愁雪并未回应,雪白的影子在眼前稍纵即逝。
戎娆还欲追上,剑气却先一步拦在她的脚下。
慕朝露冷冷道:“还未与我分出胜负,你,不能走。”
“哈。”
戎娆欣赏她的执着,遂回转来,含笑道,“你认真的眼神,真令娆着迷啊。”
眼见变故出现,摩罗见机提醒:“拘逍遥,跟着他。”
“是。”
血红折扇一收,暗红身影随之而去。
……
赶至龙涎山之时,寄愁雪惊见倒地不起,重伤昏迷的谷千风,顿感怒火攻心。
“大哥!”
他将人扶在怀中,一探脉搏,检查完伤势,更觉愤怒。
“嗯?剑气……原飘渺,好一手声东击西。”
难怪妖界对战之时,不见他身影,原来是想趁义父不备,转攻主道。
寄愁雪将人安置好,随即雪剑出鞘,急欲破除眼前结界,杀入阵中,一除后患。
禁制之内,原飘渺源源不断注入灵力,维持阵法,可眼前魔关却迟迟封印不下。
突然,察觉结界外有人攻击。
他心急一瞬,用力猛催涅槃灯之运转。
岂料。
灯芯燃到极致,乍然碎裂,星屑飞窜四方,连同封魔印一同跌落尘土之中。
“呃——”
原飘渺因此负伤,踉跄回退,单膝跪地,一呕鲜红。
“难道,非要佛道双修之体,才可同时驾驭两物吗?”
他凝眉垂首,无奈捏住手中一团散沙,目露悲凉。
“为今之计,怕是只剩最后一法……”
“啊,师尊。”
在石壁之后隐藏多时的叶星阑,眼见他受伤,赶忙冲出来扶他。
“星阑?你怎会在此?”
原飘渺诧异回眸。
叶星阑诺诺道:“我,我怕师尊不要我,所以悄悄跟来的。”
“啊,你……这里如此危险,你怎可逗留?”
他教训的口吻因虚弱而只让人感到语气稍稍重了些许。
叶星阑羞愧低头,攥着他的衣角小声抱歉。
“对不起,师尊,我下次不会了。”
“罢了,巧合成书,你来得正好。”
时间紧迫,原飘渺不再多说什么,
他将地上的碎片一一拾起,纳入布袋,转交至叶星阑手中。
“快带着此物,先找个地方藏起来。”
“那师尊呢?”
叶星阑睁大懵懂的双眼,无措地望着他。
原飘渺摸摸他的头,轻轻安抚:“师尊还有事未处理完,你先走。”
“唔,不,我要和师尊一起走!”
叶星阑自然不肯,紧紧抱住他的衣袖。
“哎……”
原飘渺无奈一叹。
“听话,星阑!”
遂将他打晕,扔进一处隐秘的山洞,又设下阵法,以做保护。
眼看时间所剩无几,原飘渺再一攒元,强忍根骨分离的痛楚,释放千机舍利的力量,作为最后一道封印的源泉。
唯见他体内泰半千机灵元贯入魔道阙口,形成一股充沛的劲道,压制着魔元的流窜。
只差最后一阵佛鸾余气加持,便可彻底阻断魔脉的分流。
“我终究还是替你走到这一步了。”
原飘渺仰天轻叹一声,随即蓄势,准备抽尽心脉中最后一丝佛鸾灵气。
突然,身后一道狠绝剑气袭来。
“原飘渺,胆敢染指我义父的魔源,你活腻了?”
回身应招,便见寄愁雪破阵而入。
原飘渺恐他成为变数,不由分说,上手交锋,欲除之而后快。
“助纣为虐,涂炭生灵,这场错误,你要几时才能醒悟?”
他转手便攻,招招不留情面。
寄愁雪感受到他的急迫,冷冷嘲讽:“原祭酒说教的毛病,又何时能改?”
剑气斗转,雪影飒然,冰封数里沙尘。
曾经师徒相称,如今反目成仇,刀刃相加。
痛心,是闭目不言。
憎恶,总宣之于口。
原飘渺拖着伤势沉沉的身体,再度对战怒火中烧的寄愁雪,已显不支。
暗处观察的拘逍遥,观望行事,揣摩时机。
二人深谙彼此招数,战得不相上下。
眼见时机将失,原飘渺欲使剑意,一招了断:“飘渺六式——般若慧心……”
“呃唔——”
未料身后突来一把锐利阴毒的刃扇贯穿他之心口。
霎时间,血溅天风,青山蒙翳。
“啊——”
寄愁雪锋利的剑势一顿,为眼前血红一幕目瞪口呆,“你……”
“哈,只是竭尽全力,助你完成任务罢了,过程怎样,有需要讶异的嘛?”
说罢,拘逍遥利落抽出血红刃扇,退至一旁,冷酷哂笑。
寄愁雪眼睁睁看着原飘渺伤口血涌不止,目光与自己对视的那一刹那,满是失望。
“偷袭么?哈。”
一声苦笑,沙哑而低沉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微不可闻的颤音。
他将剑插入沙地之中,虚弱地捂住流血的心口,轻轻抬眸,平静地看着昔日自己最为得意的首徒。
寄愁雪满目惶然,张了嘴却几乎没有声音:“不……”
“如果这是你我缘分散尽之时,必经的一场宿命,那好徒儿,随为师……”
“黄泉同行吧!”
眼见回天乏术。
原飘渺凝神,再转剑锋,祭出此生最惊艳的一招。
“飘渺七式——”
“嗯?”
见状,拘逍遥不敢松懈,凝神以备,警惕其最后的反扑。
却见那道磅礴恢弘的剑光趋至眼前的刹那,陡然偏转了方向。
最后竟是直导地心,彻底击入魔脉中心!
“啊,上当了。”
拘逍遥脸色一变,回转制止,却只摸到那剑意凌厉的一丝尾芒,鲜血骤然破掌而流。
而紧接着,寄愁雪那道疾快刺去的剑锋,也一瞬封喉。
“啊,你——”
寄愁雪握剑的手猛地一抖,鲜红的双眸再度愕然。
他未料原飘渺最终的抉择竟是如此。
不惜引颈就戮,丧命他之剑下,也要守护这道主脉阵法完整。
他以为原飘渺会与他们同归于尽,没想到竟然是用自己的性命来转移他们的注意,进而封印眼前魔关。
寄愁雪讶异他对自己的心狠果断,与往昔记忆里的模样大相径庭,令他倏然不知所措。
眼睁睁见他在自己眼前,血染一身,轻轻合眸,永远沉默。
平生第一次有这般茫然的感觉,脑海空白一片,耳鸣声突兀响起。
他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个无他的世间。
鲜血长流,清白永存。
清澈魂色,漫出一股微弱的水花清香。
合眼之际,莹莹泪光倒映出往昔历历。
“兄长,我为何不能修习六式之后的剑法呢?”
“这与你功体有关,若是强行突破,损伤经脉,恐沦为废人……”
“可如果我成了你,那我便到死都必须使用飘渺剑法,不然我露出的破绽,定然也会伤害到你……”
“虽然我不愿设想那一天,但我希望若真到万不得已,你还是以原本修为自保为好,后续的一切危难,兄长会想方设法摆平。”
……
灵息将灭的那一刻,朱唇轻启,传音术法再度开启。
那张合的嘴角,没有声音。
但灵识之境内,光鱼洪流断断续续,最终漂泊靠岸。
远隔他方的人终于清晰听见了那句话的含义:“为你牺牲,是我甘愿……我,不,怪你,别……自责。”
顿时,一腔怒血逆冲心脉。
撕裂心肝的痛楚,逼得打坐禅定的那人清眸睁开。
酸涩的泪自猩红的眼尾陡然滑落。
“呃——”
他呕出一口血红。
感应到符灵术的断裂,以及天人永隔的遗憾,那人不由攥紧手掌,捂向心口。
苍白的神色浮上沉重的悲怆,“好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