浩荡魔威,遮天蔽日,裹挟一片浓暗,漫出人烟稀有之地,沿途破坏自然生灵,造成更大的灾祸。
“不好!”
原飘渺见状,迅即追去,作出挽救措施。
“怎有可能?”
风烟陌客愕怒攻心,再呕鲜红。
所幸结局有惊无险,甚至百利无害。
寄愁雪回身冷哼:“强者为尊,天经地义,尔等低贱小魔,也妄想逆天而为,简直不自量力!”
声声嘲讽,回荡耳畔。
让本就重伤的失败者,徒然愤怒,却也无计可施。
纵然做了万全准备,纵然算透人来人往,但变数,总让他的计划狼藉不堪。
风烟陌客平静合上双眼,忏悔自己此行的疏漏,更为这天怒人怨的结局心如刀割。
如此悲壮凄凉之景,令谷千风不忍,轻轻别开目光。
“这一次,让我送你彻底上路!”
寄愁雪新旧账一同清算,狠意森冷。
一瞬间,剑光生寒,冰气骤凝四方天地,挥向那颗温热的头颅。
却见两侧忽然卷起浪尘,浑浊风沙,迷惑众人眼目,风雪杀锋一顿,慎独剑一剑回天。
再睁眼,风烟陌客被救走。
谷千风暗叹一口气。
寄愁雪冷冷放下雪剑。
“再让叛魔党羽走运一次。”
*
静坐多时,混沌困境仍不得开放。
鳞魔耐心将尽,急欲出界。
却感一股充沛魔元自龙涎方向奔流而来。
猝不及防回归他之残躯,尽数修复了元神的损伤。
“呃——怎会?”
诧异间,他无法回绝魔元的滋养,身体的本能求生,更让他无力挣扎脱离。
瀹的意识随即便飘荡而来。
“哈哈。鳞魔,欢喜本灵为你带来的惊喜吗?”
“嗯?”
鳞魔眼色幽深,暗敛愠怒。
瀹傲然道:“你的对手为你奔波找出魔脉,你的义子为你冲锋陷阵抢夺魔元,而本灵,则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轻而易举便渗透了地心之力,扭转险局。”
“如何?这下再次见识了混沌元灵的力量了吗?”
鳞魔剑眉皱紧,硬朗的下颚用力绷紧,积累在心的怨怒,随即喷薄而出。
“觊觎本座的魔元,可是要为此付出代价的!”
长戟出锋,杀意回旋,一瞬打散混沌元灵的意识形态。
“啊!你……哼,不知好歹,恩将仇报!”
瀹消散片刻,又迅速复原,萦绕在他之身侧。
“鳞魔,本灵是你的共生宿主,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莫要再做伤害彼此的蠢事了。”
他冷眼旁观对方因反噬而隐忍痛楚的倔强模样,深感可笑。
鳞魔握紧拳心,咬牙切齿,道下狠话。
“不准再插手本座之事!否则,你与你的同伴,毕生都将在锁链的阴影下,被囚困到天荒地老!”
“嗯——”
瀹不悦拉长尾音,却见怒气腾腾的他斩破结界,大步离去。
“哎,人之心思难猜,魔之心意亦是多变啊。”
*
月笼烟林,倦鸟栖落。
夜深人静,茅庵草舍尚燃一缕烛光。
澹台缜将昏迷的风烟陌客轻放在床,遂顺手掩了寒气暗袭的窗户,静静守在他之身畔,默然出神。
他是何等惜命之人,自己甚为清楚。
从未见过对方如此舍生之举,难道他之身份真的非同寻常,或是有难言之隐?
昔日出于朋友间的尊重礼貌,他从未深究过风烟陌客的来历。
此举,也深得对方心意,而与他两相信任。
但现在,澹台缜再也无法掩饰自己内心的不平静,看着重伤在床的他不断梦呓。
“呜……不要,恩公……我,我不要你死……恩公。”
他的低吟呜咽,不是来自伤势的疼痛,而是久远前心灵的悲怆。
澹台缜严峻的目光流露了几分怜惜,为他重新掩好被褥。
岂料俯身之际,那人双眼迷蒙,伸手紧紧勾住他的脖子往下拉扯。
“啊……”
未及澹台缜反应,湿热的亲吻细密而来。
他错愕瞪大瞳孔,手足无措。
一股淡淡的幽芬自身下之人的辗转间袭来,使得他意乱情迷的当下,萌生了迎合的念头。
好软……
澹台缜失神片刻,伸出手,欲抱住他。
却在瞥见他眼尾那颗红痣之时,骤然清醒了。
“嗯?是魅香……他竟是一只魅魔?”
年轻时的经验,在此刻轻易辨认,倒显得有些惊心动魄。
澹台缜神色慌乱,衣衫不整退开床沿,含愧凝望意识不清的那人。
“我怎能趁人之危……哎,差点酿下大错。”
他懊悔自责,急于退出屋门,却被床下凌乱的腰带绊了一脚。
适才为其疗伤,心忧着急,剥了一堆染血的衣物,还未清洗。
看着碍眼,澹台缜心觉晦气,将其捧在怀中,准备一同扔出去。
却不甚掉落出衣料中藏着的一枚扇扣和一块厚实的王令。
他俯身拾起,仔细查看,喃喃念叨上面的名字:“烟王,姬栩……”
而王令背后贴着的一张小像,上面画着一个魁伟英武的魔将,不苟言笑,威风凛凛,脚边描着两行金色小字。
“何当共剪西窗烛,却话巴山夜雨时。”①
想来值得这般思念的,便是他心中牵挂之人吧?
澹台缜抿紧薄唇,心情复杂,又将这两样东西仔细收好,默默退出了屋门。
*
山外晴霞,映照鹭泽,泛起一片秋光粼粼。
阁楼上,炉香缭绕间,一人淡淡合上窗扉,再以水灵之术构建秘境。
之前数次失败,促使此刻忧心仍存。
但好在这次秘境那方传来了回音。
“啊!兄长,总算联系上你了。魔脉之事,是小妹心急,才功亏一篑。”
不及对方问候,原如昔坦然承认咎责。
对面无奈一叹:“为何不遵为兄嘱咐?弄巧成拙,如今情形,加上五行元的异常,更是棘手。”
“我……是因日前兄长突然失联,小妹担忧兄长安危,加之天地终极,了无人烟,我以为有备无患,所以才铤而走险,作此决定。”
原如昔哑着疲惫不堪的嗓音,悔恨说明缘由。
“兄长,小妹又失误了,对不起……”
秘境一端知晓她愧疚的心情,也颇是不忍,温声宽慰道。
“不怪你。是我这方的变数,让你为难了。”
“既然数条魔脉皆汇流于龙涎山主干,那便先转换思路,集中主力,封印此处,同样能了断岐苍退路。”
闻言,原如昔沉思半晌,语带迟疑。
“可若要镇压魔祸,须得集齐道宗圣物封魔箓,佛门失传紫域的涅槃灯等灵器作引,不然仅靠其中一物封印,其效果都是可逆的。”
“更遑论我们现在手中空无一物,封禁之事谈何容易?”
她面露忧愁,字字心焦。
“先着手寻找任意一器,作为暂时的补救吧。若是实在无果,倒还有最后一种选择……”
水流声骤然变得低沉,对面陷入一阵怪异的沉默。
*
烟岚林苑,绿草茵茵,万卉呈芳,四季如春。
风烟陌客醒来,便见窗外竹影摇曳,暮色迟迟的景象。
顿生一阵光阴颠倒的恍惚幻觉。
适时,澹台缜回屋,见他苏醒,略是惊喜。
他局促上前,竟是主动攀谈起来:“你终于醒了。我,我才从鬼医那边为你求药回来,并且……”
并且知晓了你为我送猫妖毛发到嫣奴玉那处,嘱咐她研制解方,然后彻底解除妖氛对我功体的禁锢。
这等令人受宠若惊的关心,他鲜少收到,自然也腼腆在内,难以脱口。
风烟陌客瞧他这副深受感动的神情,其实也猜到了几分。
不过是顺手人情,可能就只有这闷呆子会觉得恩重如山。
但这次倒是多亏了他如此惦记自己,关键时刻,出手相救。
风烟陌客虚弱低咳两声,敷衍点头:“嗯,有劳你了。”
“嗯。”
澹台缜颔首以应,忽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对方的冷淡,好似并不领情。
风烟陌客碍于身份,喜欢独来独往,自然不愿有人踏入他的藏身之地。
“你怎么知道小王住在这里?”
澹台缜听他不悦地质问,一点兴奋也如被冷水泼面,心寒了几分。
“哼,真是抱歉,为了报答你救我的恩情,我可是不要脸面,在清阳做了回梁上君子。”
“哈,原飘渺若是发现了你,岂不尴尬?”
风烟陌客微感错愕,习惯性调侃他出人意料的做法。
“哦。他的看法,对我并不重要。我只要夺回属于我的一切荣耀,哪怕用尽手段。”
澹台缜再三强调,他对于原飘渺的一切都退避三舍,不屑一顾。
“嗯哼。”
风烟陌客重伤未愈,懒得与他辩论,只想下床走动两下。
挥挥手,像打发小狗一般命令他:“你先出去吧。我收拾一番……”
突然,他像是意识到什么,语气一顿,转而态度轻柔了几分。
“哦对了,你,你为我换了衣裳,放,放在哪儿……”
他还未说完,澹台缜已然清楚他的意图,将王令与扇扣都摊在掌心,冷声质问于他。
“找哪个?”
风烟陌客愕然抬眸,看见王令背后那张小像有一丝被擦花的迹象。
他登时勃然大怒,声嘶力竭地吼问:“谁准你拿走本王的东西?还来!”
作者有话要说:①出自李商隐的《夜雨寄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