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乎意料的一掌,力道浑若千钧,若非自身功体深厚,怕是心脉尽碎。
寄愁雪含怒望向那一身仙晕缭绕,霞姿月韵的归人,竟有些心神恍惚,不愿信他会是这般偷袭暗算之人。
“怎么?你不是很想见到为师吗?这不如你所愿了。”
寄愁雪捂着疼痛的心口,怒目切齿地盯着他逆光的侧影:“堂堂临湘仙,也会用这么卑鄙阴毒的手段嘛?”
原飘渺慢条斯理地转正了目光,声音温柔而沉醉。
“你诈骗我不是卑鄙,我重伤你就是卑鄙了?”
“你……你究竟把我义父的元神囚禁在哪儿?”寄愁雪愤恨逼问。
原飘渺冷漠地看着他,语调缓缓:“这个问题,你去黄泉寻找答案会比较快。”
说罢,灵指蓄招,凛冽杀意纵向重伤的寄愁雪而去。
“啊!二哥!”晏听辞见情势不妙,急于抽身前去协助。
封陌北剑芒紧随在后,阻断他之救援。
“急什么?担心他,不如先想想自己。”
“你……可恶!”晏听辞心急,却也只能烦厌回身,与他缠招。
就在险象环生,寄愁雪即将命丧黄泉的那一刻。
远峰暗处突然震来几声凛凛琴音,一记横扫,越向原飘渺之杀招。
“嗯?”
不得已,原飘渺回身应招,袖风飞扬,一化琴音中的清劲之气。
适时,双魔窥中时机,配合得当,避开花奉尹的掌力,瞬影而去,解救寄愁雪。
见状,晏听辞也一刀了断封陌北的剑意,飞奔至众人身前,刀锋破地一式,语气无奈道:“退!”
“哼,救兵真多,又让这群魔孽逃了。”封陌北收剑回鞘,不甘叹道。
另一边,向扶摇凝神起身,一眼遥瞻山洞外的仙影,目光略是迟疑:“湘,湘座?”
“嗯?”归来的原飘渺风姿依旧,只是眉眼神态多了分锋利,目光也不似原先身为祭酒那般温和,回眸与她对视的那一眼,竟感陌生。
向扶摇怔愣到忘却自己的下一句话。
倒是从山脚驰援而来的弟子们,陷入匪夷所思的惊呼与喧腾之中。
“原祭酒,竟然是原祭酒回来了!”
“太好了!湘座终于回来主持大局了!”
……
声声庆幸,让向扶摇缓了心神,暗叹自己是多年未见恩师,一时失态了。
“花宗主,多谢您的相助,我在此替清阳众人感谢您的救命之恩。”
花奉尹深深凝视他一眼,淡淡摇头:“原祭酒客气了。我此番也是听闻你闭关之久,特意前来问候,巧合遇上此事罢了,不必言谢。倒是你今夜怎会突然出现在沧麓山呢?”
“此事说来话长,我们先回清阳,再作详谈吧。”原飘渺一语掌握主权,诚恳相邀。
花宗主也无拒绝,众人一番整顿,匆忙离开山峰。
……
远在他峰观望好戏的青衣人,收却玄色折扇,一声轻笑:“哈,澹台缜你对千机舍利果然执念甚深啊。”
风声中,传来一丝轻巧的脚步声。
青衣人侧目一瞥,询问道:“这位朋友,好戏看完了,你便要走了吗?”
这时,石壁后一名戴着白纱幕篱,身着皎皎月白衣衫的男子,肩背古琴,款款离去。
“魔界上等好琴在身,只怕人间知音难觅啊。”青衣人并不挽留他的离去,语气惋惜叹道。
那人不曾驻足,仿佛也不曾听进他的话,衣袖翩翩,气质高冷,只身缓缓而去。
*
灵佛山上,异动不止。
萧问情打听到叶星阑进了此山,便一路寻找过来。
半路突来的地震山摇,令他也措手不及,只忧心叶星阑的状况,奋不顾身沿着山路追至佛窟。
才见两妖族少年抱着脑袋,躲在巨石下瑟瑟发抖。
“星阑师弟。”
萧问情正欲过去拉他,却见佛窟中的石佛颇有异状,遂略施银针,击中佛身,喝道:“何方妖孽,敢欺菩萨之名,装神弄鬼?出来!”
一声冷喝,无有回应。
无名灵佛受他针扎,反倒渐渐平息了颤动,连带着山脉都沉寂下来。
一切尘沙坠地无声。
天阔云闲,山气清佳,又恢复了原本的面貌。
二妖惑然松开双手,从巨石的缝隙下跑出来。
萧问情赶紧上前询问:“叶师弟,你们还好嘛?”
叶星阑眨了眨眼,呆萌地仰头望他:“萧师兄,你也来拜佛吗?”
萧问情扶额,气笑道:“拜什么佛啊,我是受你师姐之命,来找你回校的。”
“扶摇师姐让你来找我的,是,是师尊回来了吗?”叶星阑睁大双眼,殷切盼望。
萧问情点头道:“嗯,我在半路收到消息,湘座确实回来了。”
“啊!太灵了!”叶星阑惊叹道。
萧问情一头雾水:“什么太灵了?”
“这座山佛呀。我跟他祈祷让师尊快点回来,结果今天它就帮我实现了愿望!我,我以后要给它烧很多高香感谢它!”叶星阑激动道。
萧问情再度无奈扶额:“算了吧,叶师弟,此地灵气不稳,你切不可再单独前来。”
“还是快些随我回去见湘座吧。”
叶星阑听话点头:“嗯嗯,我也想早些见到师尊。我们快走吧。”
正转身之际,他忽然又想起身后一直等他表态的莫小如。
便一把拉住了萧问情的衣袖,恳求道:“萧师兄,可不可以把小如也带上啊?他中了蛊毒,很痛苦的,你能不能治好他啊?”
“嗯?蛊毒?”萧问情这才注目到角落那名胆小好奇的松鼠小妖,上前轻声问道,“我看看。”
莫小如伸出手,由他诊脉。
“嗯,此蛊有些熟悉,但要具体确认,还是先回清阳再断吧。”
莫小如感动道:“谢,谢谢大哥哥。”
萧问情摸了摸小松鼠的脑袋,笑道:“没什么好谢的,治病救人本就是医者理所当为之事。”
“走吧。”
一切恢复平静。
佛窟内的石佛,垂眸默默关注着他们三人的身影渐行渐远。
*
肃静的学府,桂香悠悠。
众人汇聚慈云阁,共商事务。
“……事情便是这样。”原飘渺向众人说明一切困惑,遂又将目光投在所有人身上,“我不在清阳这段时日,寄愁雪背叛师门,造下杀祸,幸得诸位挺身相护,才让清阳学府净土犹存。多谢。”
真诚而含愧的一个鞠躬,让在场众人震惊亦惶然。
“湘座不必如此!”
“原祭酒您太客气了。虽然我们已是肆业多年的学子,但也曾受您谆谆教诲,才有如今成就,您实在不必这般多礼。”
大家三言两语将重心转移,心有疑虑的向扶摇难有多言的机会,只将那本欲伸出去的手淡淡收回来,站在旁边,默默看向原飘渺清圣的侧颜。
“啊,但终究是我当初识人不清,才引狼入室,让大家为我提心吊胆多时,还要分身乏术应对暗世双华的逼杀,我……实在有愧。”
原飘渺款款直起腰身,目光有情地看向为他举动无比动容的众人。
心头漫上的酸意似风过湖心,涟漪不息。
“哎,都是那邪魔外道的错。原祭酒您不用自责。”
“是啊,您顺利出关,回来坐镇清阳就已经很好了。”
“对对!有您在,什么暗世双花,双草的,以后都别想再动清阳一根指头。”新来的学子一见神祗真容,分外激动,又转头问道,“扶摇学姐,你说是不是啊?”
“……嗯。”向扶摇回神,颔首垂眸。
一旁为客的花宗主听完他的说辞,安静半晌,才适时道:“既然湘座你人已顺利归来,那文心宗这次是代表六宗与十八扇门前来向你讨要一个说法的。”
“关于校会当天被寄愁雪等人残杀的长老弟子等,至今尸骨未寒,但凶手尚且逍遥法外,你,又要如何处理呢?”
原飘渺侧身,严谨道:“啊,花宗主,飘渺实无怠慢六宗与十八扇门之意。昨夜我自出关路过沧麓,到与诸位相遇,花宗主也亲眼看到了,我当时本要一招了解那孽徒性命,但被暗中之人偷袭,才功亏一篑。”
“接下来针对暗世双华的惩处,飘渺一定会给六宗,十八扇门一个满意交代。”
“嗯。还有一个问题。”花奉尹皱眉问道,“关于鳞魔岐苍元神的下落……”
原飘渺面色沉稳,诚恳道:“此事说来话长,待了结鳞魔残余势力之后,我会将一切事情的真相,昭告于世。届时,还请花宗主出面,替我组织各宗各门之人清阳一聚,也好让所有人都清楚鳞魔恶行的来龙去脉。”
花奉尹抚弄杯盏,稍稍用力又神色平静地松开,起身道:“好,就依你所说。那,我不叨扰了,有何需要帮助之事,传信文心宗便可。”
原飘渺点头应道:“多谢。”
……
远客离去,众人慎重的氛围一松。
有人暗暗吐槽:“这个花宗主,为何今天脸色这么差?”
“虽然他帮了我们不少忙,但语气莫名其妙地有些咄咄逼人是怎么回事?”
“就是就是,又不是光他们六宗死了人,原祭酒都说了会给交代了,还一直……”
向扶摇听闻身后骚动,皱眉侧目,沉声道:“不得在背后妄议人。湘座还在。”
“啊是是,对不起,扶摇学姐,是我们失礼了。”几人连连点头道歉。
她淡淡回身,目光又凝在原飘渺陌生而熟悉的背影上,心思几多纠结。
“一夜苦战,众人都累了,先回去休息吧。”原飘渺安抚道。
“好的,原祭酒。”众人应声离去。
正堂之中,徒留向扶摇与他二人独处。
原飘渺微微蹙眉,声音温润:“徒儿,还有什么事吗?”
徒儿?向扶摇暗诧眨眼,记忆中,她与湘座从来都是彼此敬之如宾,何曾听他这般亲切的呼唤?
“没,没有。”扶摇收敛心神,淡淡摇头,“只是想提醒湘座,甫出关不久,又劳心劳力,您也要多做休养,保重仙体。”
“嗯。为师知晓了,你有心了。”原飘渺对她轻轻微笑,目光仍是慈和。
向扶摇从恍惚中清醒,料是多年未见,一时不适应才是常态。
“那扶摇先退下了。”
末了,她行礼离去。
原飘渺应允点头,笑意温柔地目送她出门。
待四周寂寥,一切肃静后,那柔情似水的慈和目光一瞬冷漠,彷佛多一秒都是奢侈。
*
灰紫的天空下,崇山险峻,石路陡峭。
一道灵秀身影,缓缓行至尽头,站在一片寸草不生的石壁外,目光凝重。
蛇蝎洞外,原如昔心神警惕,随即一扬食指上的灵戒辉芒,轻送问候至紧闭的洞门石壁上,微微倾身行礼道:“清阳符灵司司主原如昔,今日特来求见蛇蝎洞主,还望您拨冗一晤。”
拜词说尽,暗沉的洞门却是毫无动静。
夜风萧冷,石壁上的杂草随之起舞。
就在这时,洞门突然沙尘飞扬,诡异的毒风迎面而来,幽冷的绿光一闪一闪,透着生人勿进的警讯,同时,一声声刺耳的女子笑声越来越近。
“哈哈哈哈哈……谁来了?哈哈哈哈……谁让你来的?”
笑意戛然而止,随即咬牙切齿的质问冷沉传出:“是我那令人深恶痛绝的师兄——原飘渺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