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怎么……在这儿?”
易梦诗睁开沉重的眼皮,视觉甚是模糊,她看了半天才看清眼前人的样子。
韩熠无声无息地坐在床沿,一直在等着她醒来。
她昏迷之后,他便寻了家附近的客栈落脚,还给她请了郎中。
他前前后后都在忙活,而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她。
男人眉目惆怅,薄唇紧闭,神色看着很是疲惫。
见她醒来,他的眼里飘过一道光彩,那眉宇间的愁云也顿时散尽。
“郎中说你营养不良……”
她想起身,他便伸过手来,将她按回榻上。
“你是怎么回事?才短短几日便这样?!”
他严肃地责备道,可没了平日里的好声好气。
她没有说话,只沉默地望着他。
易梦诗抿着毫无颜色的唇瓣,这便是营养不良的表现之一。
她的身体她自己是清楚的,易梦诗对此无话可说。
韩熠担心她,所以焦急了些,语气也不大友好。
可她在军营的时候明明还是好好的,怎么到了条件更好的城中,她便因营养不良而昏倒了?
这怎能让他不担心?
“我没事了……我想我也该回去了……”
“你是因为那孩子?”
他突然提到小阿生,易梦诗刚要起来,结果虚弱的身子稍稍怔了一下。
“母亲为孩子,这是天经地义的……”
“那你自己呢?你都不为自己考虑吗?”
“我必须为我的孩子,我不想我的孩子受任何委屈,换了是你,难道不会这么做吗?”
易梦诗坐了起来,她单手撑着床榻,眼眸泛着些异色,反问道。
他们四目相对,表面上看着没什么话说,但心里想说的话都堆成了山。
“如果是我的孩子,我自然会!”他挑起双眉,斩钉截铁道。
易梦诗心虚得垂下目光,脸面稍稍偏过一边,不能直视他。
她心中有愧,可既然已经决定了不告诉他真相,她也不会后悔。
“将军日后定有出头之日,待到了升官发财之时,将军也能如愿以偿了。”
“你可知我真正的心愿?”
韩熠有些激动,猛然抓上了她的手,问道。
易梦诗没料到他这一反应,颇为吃惊地看着他。
然后她放下眼神,盯着他碰上自己的那只手,不知该如何是好。
韩熠也注意到了她的视线,可他并没有就此收回自己的手,而是加深了握力。
“我此次来,是想同你告别……”他一改之前的口吻,声色浑浊低沉,像是在诉说自己沉重的心事。
他原本只是想远远地看她一眼,了完这个心愿,他也可以安心上沙场了。
可没想到老天爷会多了安排,他们终是还能见上这一面。
“你要走了吗?”
“军令已下,我们也即将离开这里,此次一走,便不会再回到这儿了。”
他们此次调动,不是暂时的,而是背负了艰巨的重任。
如果成功,那往后还有更长的路要走。
但若败了,他们将有去无回,这也将成为他生命的终点。
易梦诗忽然沉默,她是应该说些送别的话。
可是话都到了嘴边,她微微张了张口,声音却发不出来。
“也许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了……”
他松开她的手,脸色平静,完美地隐藏了自己的情绪。
“不会的,你们一定会打胜仗的。”
她出言安慰,情急之下握上他的手,她毫不自知。
透过她的掌心,他感受到了被人记挂的温暖。
韩熠感觉自己的胸口淌出一道暖流,他都还没离开,就已经开始留恋这里了。
若继续留下来,他怕自己真的会疯。
“保重……”
他抽回自己的手,动作虽快却很轻,随即直起了身板,欲准备离开。
而他都还未走出一步,她便抓上了他手腕上的衣口。
“能不能……再多留一会儿……”
在他面前,她甚少低声下气。
韩熠的心逐渐动摇,但他没有回复她,只沉静了片刻。
他捏紧了拳头,心脏一抽一抽地疼。
男人紧紧抿着凉唇,喉头因心痛而滚动,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他的身体里,撕咬着他的血肉。
他想就这么扔下她,一走了之。
可人的身体反应总是最诚实的,韩熠动不了,他连一步都不想走。
她只要再说一句,她只要再挽留一遍,他一定留下。
然世事总不遂人愿,“你也保重。”
易梦诗意识自己方才是鬼迷心窍了,所以才想他留下。
她是他何人,人家凭什么为她留在这里?
所以她立即收回了自己无礼的手,还了一句送别的话。
而易梦诗才放下这个执念,韩熠便倾身而下拥住了她,狠狠地压上她的唇。
屋内的空气被悄悄点燃,四周飘满了点点火星,极是暧昧。
他的疯狂和深情都是那么真实,他此刻只想紧紧地拥抱她,想感受她的温柔,想得到她的爱。
哪怕他爱的是别人,但他不强求能得到多少,哪怕她把给那个男人的爱分给他一点,即使只有一点点也好……
“易梦诗,你爱过我吗?”
情到浓时,他便在她耳畔喘着气道。
不止是他,她也稍稍冷静下来,愣了好久。
他们方才不是一般激烈,现下骤然停住,连呼吸都还是不稳的。
她伏在他肩膀前,气色不均,双肩小幅度起伏,静静地想着他的问题。
“说你爱我……”
他们的头交叉贴着,他来回刮擦着她,弄得她心乱如麻。
“快说……”
他吐出来的热气全呼在她头侧,她的耳朵、她的乌发、她的侧脸都是。
她想躲一些,可她一躲,他便追。
“韩熠……”
她唤着他的名字,想要他等一等。
可他哪里能等?
“不可以吗?”
他沙哑的声音在她耳畔回荡,勾魂摄魄,分明是在引诱她。
“你的腿……不行……”
易梦诗双手触上他的胸膛,想推开他,可半推半就,她的一只脚差不多踏入到他的圈套中。
他有腿疾,实在不好做这种事。
“方才是你让我留下的,眼下又要拒绝我……”
他皱着眉头,不满地抱怨道。
她以前便是如此,不想和他亲热,所以总是有一堆的借口。
“我是为你好。”
“你的为我好我已经听腻了,我不想听!”
韩熠怒绷着脸,一说到这个他便来气。
他立马改了之前的情绪,生气地将脸别过另一边,不想理她。
易梦诗看出他是真的生气了,不过也只是普通的闹变扭而已。
他要是真的发怒,绝不会是这么小的雷。
“好了,不要闹了……”易梦诗柔声安抚他,双手抱上他,唇瓣如蜻蜓点水似的,贴了贴他的脸颊。
她柔软的身躯紧环着他,他能感受到她的温柔,很快气也渐渐消了,心也软下来。
他回应她的拥抱,紧紧搂住她。
“你们何时出发?”
“明日一早。”
“那你今日不就得回去了?”
易梦诗攥紧了手,将他背部的衣物攥出了许多褶子。
“嗯。”他轻哼一声,紧紧贴上了她的耳郭。
“你一定要小心,千万千万要保重……”
“嗯。”
他们深情相拥,一个拥抱胜过千言万语。
美好的光阴总是过得很快,韩熠尝到了温柔的甜头,他真的不想离开了。
他不想走,不想离开她的身边,更不想把她还给那个男人。
她明明是属于他的,且专属他一个人。
韩熠深知自己不能再留,将她送回她下榻的客栈后,便火速赶回去。
临走前,易梦诗主动吻他。
他记忆之中,她几乎不会这样。
但那饱含情意的吻又如此真实,令他无法自拔。
他终是怀着对她的思念,上了沙场。
这一仗打了一个月,最终是中原大胜,却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他们攻下了北方三州其中一地,很快也慢慢收复了其他两地。
中原这次虽打了胜仗,可也损失了很多兵将。
韩熠他们这支义军,也战死了一半以上的人。
一众将士非死即伤,就连韩熠也差点送了命。
好在老天爷再次仁慈,没有收了他。
但他终究也是受了重伤,半死不活了。
韩熠重伤昏迷,唐天宝日日照料,所以他恢复得还算不错。
北方三州收回来后,三州的百姓庆祝了三天三夜。
“娘子,这边这边——”
流霜受的伤不重,但他的伤势重在数量而不是质量,所以他身上各处都包扎过,他的右手还用白布缠着,吊上了脖子。
“你动作慢点,你这样子应该要在榻上休息才是啊!”
“我没事,比起我们将军,我算是好的了。”
流霜一笑,便能看到他那颗调皮的虎牙。
易梦诗他们会来禄州,其实是他和唐天宝安排的。
不过先是唐天宝提议,流霜实施了而已。
因为他们知道,易娘子是他们将军心头上的人。
且这不是可能,是一定。
所以他们趁着韩熠昏迷,将易梦诗接到了禄州。
“你们将军他……可还好?”
易梦诗问得谨慎,但内心早已按捺不住,等着流霜回答。
流霜拧紧双眉,嘴巴也凑成一团,摇摇头:“很是不好……”
“那我可不可以见一见他?”
“天宝说暂时还不行,还需再过几日……我先带易娘子去房间吧,你们初来此处,还是先歇一歇,其他的往后再说。”
“也好……那便麻烦了……”
流霜先把他们带往了预备好的房间,这场战事结束后,所有的伤者都在禄州城里治疗。
禄州是北方三州中最后一个攻破的城,所以他们才选在这里治疗伤者。
而易梦诗刚来不久,始终放不下韩熠。
于是她找到唐天宝,表明了自己的来意。
“娘子既有此心,那便帮忙照顾我们将军吧,想来你们都是愿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