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熠这次的伤极重,胸膛、手臂、腹部都受了伤。
他被抬回来的时候,浑身是血,一条腿基本踏入了阎王殿。
幸而唐天宝及时抢救,不然那另一只脚恐怕也要走向阎王殿了。
易梦诗来了禄州之后,听闻他受伤,便自告奋勇地揽下照顾他的重活。
若不是看在她和韩熠有交情,唐天宝不会那么轻易答应她的请求。
奈何医患人数相差悬殊,唐天宝身后还有很多的人要救,他不可能每日只死守着一个人。
所以易梦诗的到来,便帮他解决了其中一个难题。
伤者若有家属照料,医者肩上的重量可是能减轻不少。
“天宝,将军今日可还好?”流霜除了比较严重的右手,其他地方的伤势几乎痊愈。
他的右手还是吊着,唐天宝刚给韩熠把完脉,他便抓着人家问道。
“是比前几日好那么一些……”
“那为何将军还不能醒来?”
“我也只是说好一些,可没说将军一定能醒。”
唐天宝合上药箱的盖子,一副看透红尘俗事的表情,平淡地回道。
流霜被他呛到语塞,瘪着嘴巴,那张本就风吹日晒的黑脸此刻更黑了。
易梦诗一直立在床榻边上,安静地等着唐天宝把完脉。
他们的对话她也听见了,她专注着榻上的男人,甚是担忧。
“易娘子,我们将军还需你多加照顾了。”
“我一定会的。”
唐天宝挎着药箱,出门前不忘多叮嘱了几句。
易梦诗和流霜全部记下后,他才匆忙出了房,后面还有很多人要复诊,唐天宝已经数日都没有合眼了。
“将军他……究竟何时能醒来呢?”
“别想太多,我们用心就是,总有一天会醒来的。”
易梦诗拍了流霜的肩膀两下,安慰道。
他们两个轮流守在这里,时间越久,他们越是害怕。
害怕韩熠永远都不会醒了。
“娘子——”
“竹书?!你怎么会在这里?”
易梦诗这日刚走出房间,便在下楼梯的时候遇见竹书。
她眼前一亮,差点以为是自己看错了。
“太好了!太好了!小的可终于是找到娘子了!”竹住一脸欢喜,比中了头奖还要高兴,“大人听闻您在芦城,便先派了小的去找您,结果小的一到那儿,便知您已来了禄州,所以小的又马不停蹄地赶来这儿……”
“就你一个人吗?你家大人呢?”
“娘子安心,大人怕娘子一个人有所不便,所以先派小的和一些小厮仆人过来,任娘子差遣,大人如今也正赶来,应该已到半路上了。”
竹书解释了一大串,他身后还带了好几个人,都是带给易梦诗使唤的。
“你们大人也要过来了吗?”易梦诗眉色起飞,诧异道。
“是,自从大人听闻娘子出事之后,日日茶饭不思,若不是大人还有公务在身,大人都想亲自来找您了……”
竹书说起这些,便心疼他们的大人。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不一定说得这么详细。
“这不,战事刚结束,大人便暂时放下手头上的要事,先来寻您了。若不寻到您,大人他不会安心的。”
“原是我给他添麻烦了,他还如此惦记我……”
“娘子可别这么说,娘子是知道我们大人的……”
“有思她可还好?”
“都挺好,都挺好,夫人可惦记您了。”
易梦诗和竹书说了好一阵的话,她也从竹书的口中听闻了很多事。
她心中甚感欣慰,还好方有思当初离开得早,躲开了云州那场战乱。
“大人他很快便会到这儿了,还请娘子多忍耐几日,您有事就吩咐我们,小的一定去办……还有这些银钱,是大人和夫人要我交给娘子的。”
“这太多了,我不能要……”
“还请娘子收下,大人和夫人早知娘子会这么说,便要小的和您说一声,这钱不是只给娘子一人用的,还有生少爷的份儿,夫人说娘子为了生少爷,一定不会拒绝他们心意的。”
竹书手里捧着一个大荷包和几张银票,荷包里面装得很满,能看得出赠者的心意。
易梦诗盯着竹书手里的荷包和那几张银票,犹豫了一会儿。
这个方有思,最是懂拿捏她了。
她觉得无奈又好笑,但不得不对现实低头。
易梦诗收下那些银钱,这些足够他们用一阵子了。
“还有,大人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应该过几日便到,所以这几日还请娘子准备准备,等大人来了禄州,便可以接上娘子一家团聚了。”
“这么快?”
“是。”
易梦诗万万没想到秦梓生的速度会如此之快,可韩熠还尚未醒来,她甚至担心,等秦梓生到了这里,韩熠也不一定能苏醒过来。
果然她的担心是准确的,不出三日,秦梓生便到了禄州,亲自来接她回去。
易梦诗见到他,不是很震惊,只是有点头疼。
不过她也没有隐瞒,和秦梓生直接说了自己的心里话。
“我能理解你的想法,但我们只能多待三日,三日之后你得和我一起走。”
“不可以等到他醒来了再走吗?”
“梦诗,我已经派人去祁州接你父亲了……还有子荣,那孩子如今在庆州只盼着和你们团聚……”
秦梓生刚到禄州,他们因许久未见,便说了很多话,也聊了接下来的打算,易梦诗因此没来得及去照顾韩熠。
“你对我们易家的恩情,我们这一辈子都无以为报。”
“我做这些,又不是非要你们报答我。”
“可我们到底是欠了你这些人情!”
“你若当我是友,那我们之间便没有欠人情这一说,除非是你认为我做的这些成为了负担,你不愿接受。”
他说到点上了,易梦诗无法回话,只静下了声。
她凝眸望向别处,她认为自己接受他太多的帮助,所以心中有愧。
他们易家欠他实在太多,恐怕这一辈子都还不完了。
秦梓生见她不说话,也不直视自己,应是默认了他的话。
一身白衣的他,在屋内的火光下依旧清俊高洁,经过了这么多年,他身上的秀气丝毫不减,不染一点尘埃。
“先不谈这个了,梦诗,你这次一定要和我走……”
他前一刻沉下的眸光,这一刻再次看向她,淡定而严肃地说道。
易梦诗转回自己的目光,不解他这一坚持。
“易将军他……也就是你哥哥,如今人已身在庆州……”
“哥哥他……”
易梦诗骤然变成一只炸毛的小鸟,惊讶得从座位上腾起。
秦梓生早有准备她会是这反应,所以并没有觉得奇怪,而是安抚她先坐下,他们再慢慢细谈这件事。
“你哥哥他还活着,就在庆州。”
“真的吗?哥哥他还活着?哥哥真的还活着?”
易梦诗的眼里都是光,她激动得连问道,一下子竟也失了些仪态。
“自然是真的,他和子荣都在庆州等着你和你父亲呢。”
“既然哥哥在庆州,你为何都不在书信里告诉我们呢?”
“这事说来话长,这件事不但是你哥哥,而且还牵扯到庆王……”
“庆王?”
易梦诗歪着脑袋,她从未听过本朝有这一位王,还是她记错了?
秦梓生唇角含笑,温柔的眼眸间还透着一股书卷气。
她不曾去过庆州,自然不知道这片土地上所发生的事。
“庆王便是曾经的安庆王世子。”
“元世子?!他还活着?”
“嗯,他还活着,但安庆王已经不在了……”
前因后果,秦梓生都与易梦诗说了一遍。
当年安庆王因护送太子,与那只有数十人的北旗军被蛮人偷袭,最后下落不明。
而在他们失踪之后,这之中究竟发生了什么,已无人知晓。
当初太子被秦将生出卖,最后还被蛮人所害,而安庆王应是在当年失踪之后,便死于非命。
当年安庆王世子盛铭元离开京城,也有幸逃过了京城那一劫。
这之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都来得太快。
远在京城之外的盛铭元因自己的宗室身份无法回京,他听闻了京城发生的事,这些年来一直忍辱负重,隐姓埋名,为的就是有朝一日能为亲族报仇雪恨。
盛铭元这三年来都以庆州为自己的据点,他秘密招兵买马、广纳贤才,才在最近崭露头角,雄霸一方。
随后他便坐地为王,封号为庆,人人尊称一声庆王。
当年失踪的易子恒也是因为他广收人才的这一契机,而一路寻到了庆王的门下,如今易子恒和易子荣都为庆王做事,两兄弟一文一武,极受庆王青睐。
“你以前怎么都没在信里说过这些?”
“一来庆王做事甚是低调,二来不单单是庆王,就连你哥哥这个原北旗军的主将,曾经不知横扫了多少蛮人军,蛮人可是一直都记恨着呢,所以在夺回中原之前,我们的实力不可暴露太多,庆王和你哥哥都必须小心,毕竟他们一个是幸存的宗室,一个是我朝的大将。”
“也对,哥哥小心也是好的……”
易梦诗已然冷静下来,没了先前那般激动。
她很是感慨,原来在她不知道的地方,竟发生了这么多事。
哥哥能够平安无事,她和爹也能放心了。
“跟我走吧,你哥哥临时有军务走不开,要我一定将你平安带回去。”
秦梓生平心静气地望着她,是在让她自己做决定。
易梦诗感叹这一天意,终是想清楚了,“好,三日之后我便随你去庆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