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杯刚续上热水，客人开始过来结账了，一个正经文玩店，愣是开成了自选超市的模式。也有一部分人来了从不逛那边的几个架子，就守着莫老板身边这个玻璃柜台，里面摆的都是高货配饰，翡翠、南红、欧泊、绿松，各种能用来配串的石头，他这小店里都能安排。
莫老板带着暖烘烘的笑和几个熟客打招呼，几个熟客总免不了要跟他絮叨几句工作上的事儿，莫老板这个小店，料好、工精，人也地道，多管齐下，销路就打开了！
各类手串和配饰是他店里的主打商品，他不走倒腾旧货那条路，风险高，客流量还小，莫老板只走稳扎稳打，一步就能踩出一个脚印的那条路。
一个每周都要来扫货的姐姐今天只拿了一串猴头就来结账了，莫谨言一看老顾客有流失的风险，结账的时候赶紧问候一声，“今天没带帅哥一起来？”他拿起来猴头手串在李劲华手腕上那么一比量，“这猴头雕得多细致，还是李姐有眼光！”
李劲华家里有个上高中的儿子，莫谨言眼睛独，每次都挑着李劲华爱听的说，所以两人关系一直不错。李劲华也没少照顾他的生意，她在对面银行做主管，平时吃穿都对付，唯独有这么点小爱好。
“就你会说！”李劲华眼睛眯着，看着像是莫谨言的话打她耳朵一过就溜出去了，实际心里高兴着呢！
“我最近...玩上核桃了！”李劲华说着，用眼睛在他店里扫一圈，砸砸嘴，“你说你咋就不卖核桃呢！少赚多少呢！”
莫谨言又挂上那张温和的笑面，转着话头搪塞，“现在这些种类我都头大了，慢慢来...慢慢来哈！”
从第一波客人开始结账，莫谨言就总觉得不太对劲儿，算上李劲华，今天基本上每个来结账的客人都要问一句“老板啥时候能卖核桃？”
都中了什么邪？！
等客人都散了，午休这波客潮下去，莫谨言终于觉出来这最不对劲儿的地方在哪了——从他开始给第一个客人算账，就有双眼睛直勾勾地钉在他身上。
现在这双眼睛的主人就坐在莫谨言用来抵门的那张小马扎上，那眼珠溜圆，像两颗玻璃球，落在人身上的目光沉甸甸的，让你忽视不了。
莫谨言撂下手里的计算器，朝着门口那个小马扎走过去...
见他过来了，那人“噌”一下从马扎上弹起来，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莫谨言觉得店里的树籽儿和木头串，都不安分地抖了一下，邪了门了...
那人站得很是奇怪，双手叉着腰，明明没长出那啤酒肚，也摆阔似的硬腆着，颇有来砸场的架势。
顺着腰线往上看，这人生得倒是俊。瞳仁黑亮亮，盛在一双桃核眼里，鼻梁直挺挺，薄唇红嫣嫣，相貌是年轻相貌，就是这站相...太腻了！肚子那平坦坦，连点油水都没有，还非要撑起来冲着人招摇。
莫谨言不露声色地上下打量他，看完样貌看穿着，他身上穿的是米白色素绉缎套装，虽然没什么设计，但料子质感上乘，一起一动都随着身，风一扫，这人柳叶似的细高身材就被剪出来了。
看样儿这是个大户，一般这种注重质感，忽略形式的人，掏钱的时候都特别痛快。莫老板只在心里低调地雀跃了一番，面上还是平静地对着“大户”说：“弟弟，要看点什么，进屋来慢慢看...”
那人没动，傻愣愣的，好像没听懂，莫谨言又说了一遍让他进屋，他才微微仰了一下脖子，状似恍然大悟，一只手往后腰杆儿一支，腆着小肚子就进屋了。
下午一两点钟，太阳正是足的时候，店里被日光铺满了，那些手串在自然光下最好看，尤其是他已经盘红盘亮的那些成品，摆在新串旁边，甚是惹眼。这位弟弟先是盯上了那几个已经包上浆的“成品”，莫谨言马上挪过去解释：“这都是我亲手盘的，咱家串就是皮质好，您买回去也能盘成这样！”
那人一听，眉毛突然拧起来，低头盯着莫谨言的手看，莫谨言这才注意这人发丝挺软的，连带着眉毛也软，突然一严肃起来，就像是小孩穿了大人的衣服，还怪滑稽的。
莫老板的手被盯了一会儿，他有点不自在，那人盯完没说什么，开始挨个架子转悠，这瞧瞧，那摸摸，莫谨言就跟在他身后，时不时插一句进来....
“老弟，看上哪个了？”这个“看”字用得就很的得体了，意思是有看上的别不好意思问，你不买我也不恼你，只要进门的都是客。没到掏钱那一步，谁都不知道这位是什么实力，暂时哄着来。
弟弟转了一圈又一圈，那些金刚、星月、猴头、百香籽被他拨拉来，拨拉去，最后是又摇头又撇嘴，而那些摆在柜台里的南红、和田、绿松，他看都不看一眼。
莫谨言懂了，这是专门玩树籽儿的，店里看得见的这些...老弟是没看上啊！
心里有点谱子了，他就知道该往哪个方向上努力了，“那个...我这还有几个高货没摆出来，您要是看，我都拿出来！”
“高货？！”这人眼睛亮了，“拿出来看看！”
路子对上了，莫谨言绕道柜台后面，从玻璃板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两个丝绒锦盒。先打开上面的，里面一串平头平尾爆肉龙纹的大金刚。这金刚手串圈子里有句话叫“内行看渠道，外行听故事。”这东西的价格跨度大，品质上也是参差不齐，但莫谨言对自己的手串信心十足，串子拿出来，用手掌心做衬，另一只手指尖把金刚手串一提。
“这是这一批籽儿里精挑精配的头货！”莫谨言手上托着串展示，那人的眼珠也跟着动。
莫谨言眼睛眯起来，嘴角噙着笑，心道：极品吧！这还不闪瞎你的眼？！
“老弟...我这还有一条精致的小串...”莫谨言知道见好就收，在那人意犹未尽之前得把下一串也亮出来。只是这大金刚都收起装盒了，老弟眼睛还在他手指头上绕圈。
“这是一条小尺寸的凤眼，瞅瞅...”莫谨言悄悄凑近了点，贴着那人耳朵说：“我这串虽然是卡八的，但其实颗颗都在八以下！”
这凤眼菩提若是品相一致，一般是中间尺寸的价格要低于两头的尺寸，而两头的尺寸里又是小尺寸的更难找，所以这串颗颗尺寸都在八以下，正眼浅纹路的凤眼手串，自然是那些摆在店里的手串比不了的。
那人眼睛还停在他手指头上，这时候突然耳朵一热，猛一抬头，一下对上了莫谨言的眼睛。离得近，莫谨言的瞳仁被眼前的人占满了，眼前的人也用眼睛裹着莫谨言的脸，两人就这么互相盯一会儿。
钟摆“当啷”一声，震碎了四目相对里的那份平静。
“这一大一小...喜欢哪个？”
再盯下去就不稳妥了，这卖东西，也要讲究时机。莫谨言小算盘打起来，这两串最好是你都要了，这大小玩着手感可不一样，这个月要是把这两条都出了，那后面十几天他可就是躺着吃香喝辣。
“都...都行...”
都行？！都行是怎么个都行，都要了？！这两串还没报价呢？！虽说东西是好东西，但这出手也太快了，别是有诈！
莫谨言人如其名，不光“言”谨，做事儿也谨慎，“老弟，这两个你要是都要了，我就给你个折扣！”。
他往拍板卖货上引他，东西好，但是有时候好东西也要有好故事加成，东西才能卖得快。这老弟说话表意有点模糊，他得确定一下。又说：“实话实话，这两串我本来打算自己留下了，之前好多人看上了，我都没出...”
“自己留下？！”那人突然激动了，“这种破烂你也喜欢？！”
“哈？！”
听见他说“破烂”，莫谨言脑子没跟上溜儿，他是听清了这俩字儿，但是他不太能顺利把这两字儿塞进耳朵里，毕竟这人刚才还看着串子眼冒金光，说着“都行”，这一会儿怎么就成破烂了？！
他这强压着心里翻起来的浪，没想到那边先开口了。
“咳咳...我有个宝贝，你...要不要看看...”
嚯！莫谨言一听，这是要跟我显摆一下你手里玩着的？！那来呗，看看说我这是“破烂”，那看看你能玩到多顶！
“行啊，那看看您的...”
那人把手往衣服领子里一伸，这可真是够宝贝了，还得贴着身挨着肉带着。看着穿着打扮还挺文气，但一走一动都透着一股子傻气，用当地的话就是这人有点“彪”。
“给你看看嘛...”
那人滞滞扭扭，掏出来了摊开，还把自己的白脸皮憋得通红。
好么，他掏出来一对小核桃，又是矮桩大肚子，四面带蟾型。那人把核桃捧在手心里，莫谨言看着他手里的核桃，他就把眼睛黏在莫谨言身上，一眨不眨，看着看着，刚才脸上的那片红就蔓延到了脖子，就好像莫谨言看的不是他拿在手里的核桃，而是捧着核桃的他自己。
这核桃有点...眼熟！
怎么那么像他昨晚在老徐那看到的那小金蟾？！但是细想又觉得不可能，老徐那么宝贝那对核桃，不可能一晚上就出手，就算易了主，哪可能就给了这么个傻货！
但是...太像了！
作者有话要说：核桃：“姓秦的上山了，该我了！”
莫谨言：“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