丁春在走神,方路微轻声问:“现在放心点了没?”
丁春定了定神,心说最近这几天真的白日见了鬼,我这么一风雨见惯的老油条,被个二十出头的小女囡撩得团团转——尤其这小孩儿还是自己七八年前拼死救了但没救出来的。
再往细里一想,她恨不得当场打自己几个耳刮子。
丁春啊丁春,你是不是街溜子□□混久了,基本的道德底线都没有了?之前是卧底工作需要配合演戏,也和小姑娘说清楚了,你这会儿仗着自己是正义的身份获取信任,对着人家的正常举动胡乱发散,还是人不是?
你平时装流氓装女大佬同性恋也就算了,怎么还当起真来了?
她神色复杂地干咳一声,故作镇定地将那些遐思通通收起来,正色说:“我看你准备还挺充足的,是不是已经有什么调查方向了?”
方路微瞧了她一眼,低声说:“有一点,正想和你商量。”
丁春说:“我倒是也有一点想法,之前说的牛皮纸袋,是个关键点,但我现在这个状态,你这个身份,暂时接触不到那些旧证物,我会伺机找刘天松,看能不能旁敲侧击地打听一下。这时候太过接近辉鑫或者蒋明光不是明智的做法,林剑芳的消息总体来说应该还是靠谱的……那个叫庄明辉的会计,我们倒是可以试着查一查。他现在人已经死了,反倒没那么引人注意。”
方路微微微弯起了嘴角:“我也是这么想的。”
丁春说:“我之前去绑架他的时候,林剑芳给过我一个地址,就在老城区,应该是他现在住的地方,可以从这里查起。”
方路微眼睛亮了起来:“你同意我去了?”
她的样子太雀跃,一瞬间又像个小女孩儿,丁春也不敢将表情放得太开,板着脸孔低声说:“小区挺老的,人口密度大,周边先观察下,要是发现不对就别靠太近。”
方路微:“好。”
她这句好又是凑近了靠着那同频器说的,丁春脑子嗡嗡的,斥责:“别对着那玩意儿讲话。”
方路微将那东西挪开了点,从善如流地道:“好。”
9:05。
孙继为了折腾黄真这边的事儿请了半天假,这会儿得往华阳市赶,临走的时候,还捎上了黄真。
“K30X放你下去?”孙继还挺疑惑,“什么地方啊?我还以为你销假了和我回去呢。”
黄真笑道:“先不忙着回去,顺道查点事儿。”
孙继说:“休假还查案,大小姐可懂事了不少。”
黄真在副驾驶蜷起了身子:“哪里,能者多劳,顺手帮帮成妈妈。”
孙继没再说话。
他了解成梵,大概率也不太会在这种时候麻烦黄真,很可能就是和自己一样,想找点事情给黄真做,分散下她注意力。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这会儿也不是双休日,一大早国道上车不多,黄真在副驾驶上昏昏欲睡——她近期很少长途开车,因为精神状态的确算不上很好,方向盘握得久了还会头痛。两人在休息站停了一次,孙继去上厕所,黄真蜷缩着身子,给丁春的病房打了个电话。
没多久电话就被接了起来,丁春懒洋洋的声音响起:“喂?”
黄真:“丁警官。”
“这会儿可别那么叫。”丁春在那头笑了起来,“奋斗七八年,能不能上岸还两说呢,别刺激我了行不行黄警官?”
黄真也笑了。
凭良心讲,两人也不算太熟,不过气场使然,黄真对丁春天然有种信赖感,这可能和祁望忠给她留下的印象有关。那个只有一面之缘的老刑警,为了一个案件相关的孩子,千里迢迢赶到别省的医院,身姿笔挺地坐在诊室外面的样子,至今她还没能忘记。
坚持,挺简单朴素的两个字,但真正加诸于时间与经历之上时,又显得多么的——难能可贵。
黄真:“讲正经的,感觉好点了没?”
丁春:“……还瘫着呢。黄警官应该不是专程打电话来和我唠嗑的吧?”
还真不是。
黄真回想起当天晚上透过门缝看到的情景,纠结了一会儿,还是低声说:“没事,就是想起来提醒你,方路微那小姑娘的身份,咳咳,比较复杂……”
她讲到这儿,自己又停下了,苦笑:“得,我这一开口,这么说都满嘴爹味,可是不说吧,我心里又不踏实。”
丁春在那头也沉默了:“……我床上躺着呢,脑子这会儿供血不足,黄警官有话就直说行吗?”
黄真:“好,那我直说了。”
她深吸口气,小心翼翼地问:“丁春,你是不是喜欢女人?”
丁春被她问得一震。
“什么喜欢女人?你可别瞎说。”她这几天正心虚,闻言压低了声音快速反驳,“我这是工作需要做做样子的!要不然,跟群大老爷们的整天混在一块儿多不方便?”
黄真心里“咯噔”一下。
当事人不但铁直,还无知无觉,这可真要命了。
她叹了口气,说:“行,你要真这么想,那听我一句劝,和方路微那个小姑娘保持好安全距离。”
她这边刚挂了电话,孙继一头撞了进来,在驾驶位坐下,脸臭如锅底。
黄真饶有兴趣地问:“怎么啦?”
孙继:“上洗手间遇到个男神经病。”
“这很稀奇吗?”黄真笑着说,“你在洗手间也遇不上女神经病吧?”
孙继冷笑:“穿着毛衣裙子上男厕所的男神经病,我总能遇到了吧?”
异装癖?
黄真心中一动,问:“他怎么你了?”
孙继说:“我正解裤子呢,狠狠撞了我一下,撞完一溜烟就跑了,我都没追上。”
黄真:“你这体能,都没追上?”
孙继:“我被撞得摔了一跤啊,哎你笑什么你有良心吗黄大小姐?”
他俩正斗嘴,加油站打横里窜出一辆黑色轿车,唰地就从车道上冲了出去。两人眼神都不错,瞧见那驾驶室里的人——孙继已经叫了起来:“哎你看就是那孙子,开车也横冲直撞的,有病吧这是?”
黄真也瞧见了那“男扮女装”的司机一个侧面,卷发(也可能是假发)遮住了人的面部轮廓,只能看到一个肩膀的形状。
她心头一跳,抓住孙继:“你瞧见脸了没?多大年纪?”
孙继被抓得一愣:“二十……二十来岁?反正瞧着不大,长得眉清目秀的。”
黄真面色沉了下来:“开车,追!”
这话说得突兀,但孙继在她做代组长的时候已经习惯听命令了,脚比脑子反应快,一脚油门踩下去,他们的车也迅速拐出了车道。
他一边扣紧安全带一边问:“我不懂就问哈,男的穿女装犯法吗?”
“你反应够慢的啊。”黄真低声说,“你在厕所那会儿,他站你哪边?”
孙继:“右……右边?”
黄真:“扣枪佩袋就在右边,你里头那件衬衫有华阳市公安局的标志,这人是在厕所认出了你是警察,想碰运气看你是不是配了枪——幸好你今天没配枪。”
孙继:“……”
他出了一身冷汗,想起那人撞击他的力度,还有眼神交汇时候那个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不由得打了个寒颤,咬了咬牙,更用力地踩下了油门。
丁春挂了电话后,略有些忐忑地躺在床上,望着那装修得仿佛沙皇寝宫的天花板。
那个同频器一直在发出沙沙的背景音,有脚步声,地铁广播的声音,模糊而遥远的人声,以及……浅浅的呼吸声。
刘天松这次并没有派人来值守,周晓洁给方路微弄了个消磁的门卡,她顺利从侧门出了疗养院,出去得很顺利,这里离庄明辉住的地方并不远,她是走路去的。
大约又过了会儿,方路微的声音响了起来。
“长水街秀丽路23弄18号,我到了,丁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