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频器并不能将丁春这边的声音传达过去,但是丁春还是下意识地“嗯”了一声。
那头的方路微当然也没有再期待一个回答,大约是渐渐离开了人群,所以开始轻声地和同频器讲话。
这回她当然没把那东西贴在唇边,完全安静的时候,心跳声比呼吸声更明显一些。她在那头自顾自地轻声说话,好似呓语。
“房子太老了,庄明辉在辉鑫工作了起码有十几年了吧?这么还住在这么老的地方?”
“蒋明光那儿待遇不行……我觉得你在Z市干这行待遇也不太行,没前途。你考虑过转行吗?我可以帮你参考一下。”
丁春坐在床上,用手指敲击了一下手机,嗤笑了一声,心说这姑娘怎么天天惦记着那点钱。
那头方路微轻声又说:“我进小区了,楼下没有门禁,我看看能不能进单元楼去看一眼。”她说到这里顿了一顿,接着又说:“我会小心一点。”
还算识相。
丁春听见了不徐不疾的脚步声,大约过了几分钟,方路微低声说:“没人,我到402A了,门开着。”
脚步声又响起,方路微说:“东西看起来都搬空了,不过家具都在,走得好像很急。这里应该没有蒋明光的人,我找个人问问看。”
那头又传来了敲门声,隔了一会儿,传来了咿呀开门的声音,一个老人的声音响起来:“——你谁?什么事?”
方路微说:“奶奶,打听个事儿,402A住的这家,搬走了吗?”
对面一阵沉默,大约是那个老太正打量着方路微,隔了会儿,她问:“你是干什么的?”
方路微笑着说:“奶奶,我不是追债的,我是居委做网格筛查的,他们要是搬走了,您和我说一声,我得把这个情况记录一下,回头好打电话核实。”
大概是她态度太自然、语气太笃定,那老太没犹豫多久,就小声说:“这家姓庄,在这儿住挺久了,男的听说前几天出了意外死了,女的带着个小的,就昨天搬走的。”
方路微适时地表达了恰到好处的惊讶与八卦:“死了?怎么这么快就搬走啊?”
老太:“小庄听说是大企业里做的,一大伙儿人昨天一大清早来帮着他们娘俩搬的家,大概是做了安置吧,还蛮负责任的这企业。”
丁春隔着同频器都快笑出来了,方路微在那边大概也无语了,道了谢,一边往下走一边给丁春拨了个电话。
“蒋明光看来还是挺小心的,已经把庄明辉的家里人都转移了。我刚瞧过一圈,基本没留下什么东西,不过墙上有些照片、奖状什么的没来得及撕掉。我拍了照片,传过去你看看。”
她很快发过来几张照片,丁春打开一张张细细看了看,看到一张,停下来问:“那张资助证明,你能回去拍张大点的么?”
几分钟后,清晰图被传了过来。
方路微问:“是有什么问题么?”
丁春放大照片在看。
背景是老旧的住宅内部,墙面已经有些泛黄,那张资助证明也已经失真褪色,上面的大抬头写着:向日葵助学基金会,被资助人那一栏里写着庄明辉的名字。而丁春放大在看的,是角落里一排负责人的手写签名。
因为时间久远,已经不是很清晰,但放大来看,还是可以瞧见里头出现了一个熟悉的名字。
曹成蹊。
丁春:“庄明辉看来不仅仅是曹天岚和蒋太溪的得力助手,还是个元老,应该是曹成蹊资助过的学生。这个向日葵基金会值得跑一趟,看看还能不能挖点别的东西出来。”
方路微:“行,老样子,要是不安全,我就撤。”
丁春心说:这会儿还挺上道。
她想起刚才黄真电话里的质问,没来由地心里有点别扭,挂电话前嘱咐:“我查查有没有办事地点,有了地址发给你,你找个地方休息会儿。”
方路微:“好。”
慢了那么一两分钟,那辆黑车已经不见了踪影。
孙继觉得自己开车已经算是够狠的了,这年头跟着申、黄两人,经历跌宕起伏,飞车追悍匪、高速别车等等的都是小意思,但这会儿估摸了下对方那个瞬间从直道上消失的车速,还是有点愣神。
黄真面色凝重地在打电话call支援。但她和孙继都隶属华阳市,跨制辖范围,只能找成梵或者刘天松,她先打给了刘天松,对方没有接。她又试着打给成梵,将情况大致地交代了。
“对,是在国道上遇到的,孙继打了个照面,我看背影基本能够确定——他还想夺孙继的枪,应该是我们要找的人没跑了。”黄真冷笑说,“胆子太肥了,我就是要去他老家堵他的,自己撞上门来了。”
成梵:“我这就调人过去,先安排检查与路障,朝那个方向?”
黄真看着手机地图,给他报了几个地点:“你拦人,我试着往他老家萍乡村农建基地赶,双管齐下,总能逮着他。”
她这边挂了电话,回头跟孙继说:“停车。”
孙继愣了愣。
黄真一把推开了副驾驶的门,脸上的表情并不太好看,冷冷地说:“我开。”
孙继瞳孔微微收缩,但还是松开了方向盘。
黄真一猛子扎入驾驶座,瞥了眼孙继,说:“你看着抓个把手吧。”
她是开惯好车的,踩油门又狠又重,车从原地冲出去的那一刻,孙继忽然久违地、感受到了一种无声的力量,一时间他竟然也感觉不到紧张与害怕,反而精神格外振奋起来。
黄真还在这儿,他们还能够并肩。
还有什么别的事儿值得在乎的!
他一念及此,只觉得满心满头的热血都冲上了头顶,十分不怕死地放开了抓住把手的右手——刚一松手,就被保险带重重勒了一下,整个人差点背过气去。
孙继:“……”
他默默地把两只手都放了回去。
大约20分钟后,成梵打电话来说出Z市的几个口子都已经设好路障,黄真的脸色却还是很凝重。他们驱车从其中一个入口下去,又花了10分钟,到达目的地萍乡村农建基地。她没来得及和孙继详细解释,但这个在加油站丧心病狂想要抢枪的男人,应当正是曾经化名邵济的连环抢劫杀人犯——张玄阿。而这人又无疑与目前Z市最近发生的一系列事件有些密不可分的关系。他是否受雇于蒋明光?又为什么铁了心地要弄死丁春?
而他们现在到达的萍乡村农建基地,正是张玄阿的户籍所在地。
现在是下午三点多。
萍乡村虽然离Z市不远,但是老龄化严重,青壮年大部分在周边的城市打工,人口密度很低,总人口也不多。过主干道的时候,孙继一眼就认出了泊在街边的那辆黑车:车的尾部有一小块凹陷,车牌钉歪了,是用玻璃胶固定上去的。
黄真也瞧见了,两个人对视一眼,将车停在路边,从后方快速靠近那辆黑车。
车里没有人。
黄真抬起头来看,发现车是停在一栋办事大楼前的,门口的标牌上写:萍乡市户籍管理处。她低头,给成梵发了一条消息:找到人了,萍乡村平宁路27号,能叫派出所支援不?
临近下班点钟,办事大楼里静悄悄的,门口没有保安,一楼有个清洁工阿姨在打扫卫生,黄真进去,先比了个嘘的手势,靠近了才低声问:“刚刚有人进来办事吗?”
阿姨有点不明所以,点了点头。
黄真问:“接待室在哪里?”
阿姨指了指上头,说:“二楼,转角第一间。”
孙继看黄真这表现,就知道这回这个肯定扎手,顿时警惕起来,两个人猫着腰尽量不发出声响,沿着楼梯去了二楼,接待处门口挂着门牌,门开着,似乎有细微的声音。
黄真下意识把孙继往后一捞:
孙继一大小伙子,其实个头还比黄真高一些,就这么一巴掌被扒拉到后面去了。
他既觉得感动,又觉得无语,拍了拍黄真的肩膀,打了个手势,和她一边一个,进入了房间。
办事处并不大,很简单地放置着两张长桌,隔开了内部办公区域与外面的等待区,此刻一个人正趴在这张桌子上。黄真低头看了一眼,是名中年男性,喉咙里还在发出咯咯的声音,咽喉上一片红,汩汩的血正在冒出来。
她心头一跳,回头嘱咐孙继:“叫救护车!”
孙继还算冷静,拿了东西去堵那口子,再一抬头,黄真已经越过办事桌到了窗边,手搭着窗台,整个人毫不犹豫地翻了出去!
孙继一声惊呼被自己强行吞了下去,他翻过桌子,趴在窗口往下一看,只见下面是个平台,黄真正牢牢地抓住一个人,那人穿着连衣裙,挣扎着回过身,手里有寒芒闪动。
孙继还来不及大喊,那人手一转,一下把什么东西插进了黄真的腹部。
黄真完全不为所动,一个肘击撞在对方的太阳穴上,那人彻底软了下去,她在原地喘了两口气,捂着肚子,抬头朝孙继比了个手势。
是个二字。
孙继秒懂。
这意思是得叫两辆救护车。
作者有话要说: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