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以为我脑子真的有毛病?想放火把自己烧死?”丁春挺奇怪地瞥了她一眼,“这里是通电通水的,能够埋电缆、把这么多耗材运进来重建别墅,至少证明附近是有公路的,不是真的荒郊野外。”
方路微松了口气,低声说:“那你想做什么?”
丁春:“不搞明火,放烟啊,这里又不是什么密闭空间,我看上方还有气窗呢,我把这儿纸质的值钱玩意儿堆一堆,放外面点个火捂灭了,让烟先出去。看是蒋明光先忍不住,还是附近看到的居民先报火警。”
方路微:“......”
她被丁春这奇诡不走寻常路的想法震了一下,仔细想想,背脊上一阵发凉,发现这办法搞不好还真的可行。
她发愣的当口,丁春这个行动派已经在各个房间里开始搜索报纸、笔记本和大部头的各类书本,还将曹成蹊那些架子上的木盒子翻了个遍,拎出来好几套泛黄的、一看就很有年份的卷册,捧出去整整齐齐地堆在了铁门附近,然后在浴室扯了两块毛巾,浸了水,递给方路微一块。
方路微心情复杂地接过来捂住口鼻,看她手势熟练地引火、煽风,控制不出明火,低声问:“你怎么连这个都懂?”
丁春随口道:“参加过几个集训。”
方路微:“你们□□还搞集训的?团建学习斗殴技巧吗?”
丁春又不吭声了,过了会儿,她蹲在那儿,忽然轻声叫了句:“微微。”
她是头一次认认真真、不带任何戏谑口气的这么叫她,方路微愣了愣,破天荒地没有出言讽刺,隔了很久,轻轻“嗯”了一声。
丁春说:“我今天跟你说的、那天发生的所有事,你要记清楚,要是以后有机会......可以和上次那位黄警官说。”
这话说得很奇怪,但方路微并没有太多的事件仔细去思考。
丁春看了她一会儿,笑了笑,又说:“要是以后有人来找你,别着急怼人家,听听别人说的话。”
方路微完全没听明白,但下意识地警惕起来:“谁会来找我?你把我的事儿告诉谁了?”
丁春深深地望了她几眼,摇了摇头,过了会儿,又说:“算了,你这么聪明,犯不着我多废话。”
她一边烧着那堆文玩、文件,一边提高了嗓门,声音在空旷的仓库里回荡。
“蒋明光,不知道你是在听呢,还是在看,我这就开始了啊。这零零总总的,也不知道有多少值钱的东西,价值倒是在次,你如果真指着探究这老房子里的秘密,而我要是真烧了什么有用的线索,你可别后悔。”
浓烟渐渐释出。
过了不知道五分钟,还是十分钟。
方路微只觉得眼睛渐渐地有些睁不开,丁春却仿佛不受影响一般,紧紧盯着门口。这十分钟的时间如此漫长,漫长到当听到“哐当”一声的时候,她们都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丁春猛然反应过来,冲上去猛然拉开了铁门,另一只手一拽旁边的方路微,往她手里塞了个什么东西,然后用尽全力将她推了出去,低声说:“走!”
方路微人借着这股巨大的力道冲了出去——门口,之前那几个打手几乎都在,看来是蒋明光特意留在这里看守她们的,她略微犹豫了一下,身后方路微已经扑出来,和两个打手扭打在一块儿。
一时间,有的人冲进去扑火,有的人被丁春缠住,这是个仓库区,离公路距离果然不远,目力能及的地方,还有一个醒目的、红色的加油站标志。
方路微目光微微一沉,最后看了一眼丁春,奋力朝外面跑去。外面气温其实挺高,方路微心中却一片冰冷,没有波澜——她没有再回头。
成梵正带队在检查楼层的时候,正听见隔壁乒铃乓啷,一阵子乱响。
他随手揪住一个刚从那边过来的队员:“姓蒋的在发什么疯?”
“不知道。”队员说,“就看他拿了个手机在看,看到一半,忽然就开始发火,用手机砸那位孙经理。”
成梵:“孙书尧什么反应?两个人吵架了?”
“这倒没有。”队员说,“孙书尧说,你这脑子跟丁春玩,也就配砸砸手机。”
成梵心中一动,说:“他提到了丁春?”
队员:“的确提到了丁春,就是我们昨天抓进来一大清早又放了的那个——老大,是不是这里面还有什么问题?”
成梵想起一直打不通的黄真电话,心里也明白这里头的问题可能大了去了,但这会儿他却没处去证实,只能轻声吩咐小队里的人:“拖时间,能在这里留多久就留多久。”
队员心领神会:“看住蒋明光和孙书尧?”
成梵说:“对,从现在开始,随便找什么借口,轮流进去检查,别再给他们单独相处的机会。”
夜色渐渐暗下来,方路微从外套里面的一个口袋里摸出一个手机,发了条定位,约摸过了半个多小时,一辆眼熟的香槟色的跑车出现在国道上。
周晓洁打开车门锁,方路微不紧不慢地坐进了副驾驶。
周晓洁问:“怎么样,她说了没有?”
“她知道的也不多。”方路微,“不过看来,该说的也都说了,没什么别的价值。”
周晓洁又问:“人呢?”
“按照约定。”方路微说,“已经留给蒋明光了。”
“哎?”周晓洁笑眯眯地提醒,“你之前还说打算亲手了结她的。”
方路微:“我改变主意了。”
“怎么,有点不舍得啦?”周晓洁说,“我这几天观察过了,你小的时候她对你是挺坏的,但这回自从你回来,她待你还算不错,我看还挺迁就你的。”
方路微皱了皱眉,觉得这话不可思议:“......她迁就我?哪里?”
周晓洁笑了笑,小声说:“她再怎么不情愿,还是把我们带去她的老巢安置了。而且你每次一发脾气,她语气就会立马软下来。”
方路微:“......你一直在偷听我们说话?”
她的神情说不上好看,这句话音量也不高,周晓洁被她这眼神看得打了个寒颤:“不是,不是你说的让我监听着?手机里那个被拆了,她外套里那个一直还在,我随时听着,万一你那儿有什么突发情况,我也好有个应对。”
方路微冷哼一声,转过头,不说话了。
车子发动。
夕阳的暮色落在跑车的外壳上,将香槟色的前盖映照出一种幻彩流光的色泽,她盯着看了好一会儿,直到眼睛开始生痛才移开了目光。她木然低头,看了眼自己手心握着的、丁春刚刚匆忙间塞给她的东西。
铜黄色的小圆扣,上面系了个已经褪色了的细红绳,圆扣的一面上,以小篆写着两个什么字。
方路微闭上眼——她甚至不用特意去看、去分辨,都知道那上面刻的是什么。
她有了自主能力后,曾无数次查阅当年那卷丢失拓本的过往资料。76年左右它最后一次公开拍卖时,进行了基础的装裱,画轴末端缀着简单的流苏装饰,以及一个小小的铜牌,上面镌刻的,正是古朴的“龙藏”二字。
这也是为什么,她笃定当日的丁春与失窃案有关,但是很可惜,除了案发当日从后门到达的那个人,丁春并没有如愿地,给到她足够的信息。
那就让一切结束吧。
车速不快,周晓洁大概也是感受到她心情并不好,不敢加速。省外的国道上,颜色扎眼的跑车差不多再以龟速前进。方路微从旁边的扶手收纳里取出她那副眼镜,戴上,重新回到那个不怎么轻易展现笑容的,神秘的派拉索蒙控股人。
省外国道正在修缮,并不平坦,车子微微颠簸着,方路微一闭上眼睛,仿佛就回到了那个潮湿的、散发着令人作呕气味的船舱底部。但这一次,那双令人害怕的红色高跟鞋却没有出现,她恍惚间感受到一双温暖而温柔的手,正轻轻抚摸她的头顶。
她猛然睁开眼睛。
那双手立刻又不见了。
作者有话要说:555555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