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洋楼里没有座钟,也没有手表、电话等任何能够看到具体时间的仪器,所以不能确切地知道时间。但无论他们睡了多久,她们都已经没有时间可以浪费了。
丁春深吸口气,开始重新打量这栋洋房。
方路微在一旁轻声问:“2013年的10月16日,你说你来过这里一次。所以——当时你是来做什么的?”
丁春沉默了一会儿。
她无法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因此迟疑了片刻,勉强笑了笑:“做什么应该不太重要,我并不认识曹成蹊,曹成蹊也不认识我。我当时只是替别人来送点东西,而且事发当天,曹成蹊并不在家。”
方路微:“如果只是这样,蒋明光没有理由大费周章,特意把你弄到这里来。”
“我能想到唯一的理由.......”丁春轻声道,“......曹成蹊后来被证实,就是在第二天死亡的。”
方路微:”10月17日?”
丁春:“对。”
方路微:“警方的勘验报告细节,应该没有对外公布过,你是怎么知道的?”
丁春:“曹成蹊虽然为人低调,但到底是个收藏家,家里存有大量古董,主要出入口都有摄像头。我不太清楚具体情况,不过当时我是从正门进去的,应该是外部道路有个摄像头拍到了我。因为曹成蹊是第二天死的,所以我接受过一次询问。”
她站在客厅里,转向门口方向,指了指正上方面对大门口的一个角落:“应该就是那个监控。”
那是一个样式较老的外置摄像头监控,看样子很有可能就是原拆原装的那一个,此时居然还间歇性地闪着红光。
蒋明光会不会正通过摄像头,在看着她们?他究竟想从她的身上,知道些什么内情?
丁春打了个寒颤,朝门口又走了两步,探究地看着那个摄像头,仍旧无法确定它是否在运作。
方路微:“......接受询问之后呢?”
丁春:“我将东西送到后就离开了,摄像头应该也拍到了我离开的影像。曹成蹊应该是在那之后才回到家中,并于第二天遇害。当时我有比较完整的不在场证明,所以后续警方并没有对我进行第二次询问。我记得之后很快就锁定了嫌疑人,听说是附近的一个环卫工人......”
方路微说:“那个环卫工人就是凶手?”
“不太清楚。”丁春说,”听说在稽留期间就在看守的眼皮子地下割喉自杀了,这案子最后都没开庭,也没定性,不能说是凶手,就是个嫌疑人吧。”
方路微沉默了一会儿,低声说:“看起来,小蒋先生是不太认同警方的结论,要找你来提供线索。你之前说的那个老港片的桥段——按你对蒋明光的了解,像不像他会做出来的事?”
丁春心说:这可太TM像了。
这位钱多人傻、心狠手辣、突发性中二爆表的小蒋先生,做出什么样的事儿来都不算太奇怪。
“但问题是......”丁春也挺纳闷,“我就来送了个东西,也没遇到他人,用得着费那么大劲儿吗?”
方路微沉吟了一会儿,试探着说:“或许,是有什么你和警方都忽略了的东西,蒋明光却觉得很重要的......当天具体发生了什么,你还有印象吗?”
丁春:“太细节的记不清了,不过因为当时被询问过一次,大致的情况我还是记得的。”
她转过身来,看向门口的方向:“10月16日,那天应该是个周三。”
在方路微面前,她逼不得已说了个谎。
她之所以很快被洗清嫌疑,虽然是有不在场证明的关系,但究其原因,更多的是因为那一天,她并不是一个人来的。
2013年,10月16日。
丁春两根手指夹着瓶可乐,吊儿郎当地跟在祁望忠身后。祁望忠手里拎着个不小的行李袋,一言不发地走在前面。
“这小老头胆子真还挺大的。”丁春在后头咕哝,“贿赂现役公安,这种金额,妥妥地是要入刑的吧?而且他也太不会挑人了,谁不知道我师父脑子不好使,看不上钱啊?”
祁望忠:“.......”
这时候他们已经进入小区,曹成蹊那栋小洋楼的全貌已经在视线范围之内,丁春感慨了一句:“房子搞得倒是挺雅致的,听说还是个古玩收藏家?这种人不应该很脱俗吗,怎么也搞得一身铜臭味。”
祁望忠:“曹成蹊之前一直是天岚实业的实际控股人,无论是他女儿曹天岚,还是女婿蒋太溪,都是他一手培养起来的。他是搞收藏的没错,前提是,他还曾经是个成功的商人。”
丁春:“哦,懂了,太上皇嘛。”
她用手指勾着那瓶可乐晃来晃去,接着说:“我也不能出来太久,林剑芳那里缺人,还指着我做苦力呢。”
祁望忠:“我最近也忙,趁着还东西的功夫见一面,过后大概又要再等几个月才能见。一会儿出来,你把林剑芳那边的情况交代一下。”
丁春:“行呗——哎你说曹成蹊在这儿看到我和你在一块儿,我不会露馅儿吧?”
“你师父我像是这么不精细的人吗?”祁望忠不乐意了,“曹成蹊去参加艺术中心的剪彩仪式了,我特意挑了他不在家的时候过来。”
丁春:“是是是,师父英明神武,咱把钱还了赶紧走。我还赶着回去扛瓦斯罐呢。”
祁望忠望着爱徒,挺无奈地叹了口气。
行李袋中是十万美金。上个星期,祁望忠处理了一起□□的斗殴事故,刚满十八岁的蒋明光用酒瓶给人开了瓢,涉嫌故意伤害。翌日,曹成蹊就让人送来了十万美金。
这其中代表了什么,不言而喻。
祁望忠上前按了门铃,门廊上静悄悄的——过了几分钟,有个中年女人出来开了门。
曹成蹊年逾七十,患有风湿症,腿脚一向不太灵便,家政阿姨是每天白天必到的。阿姨看到两个人,居然也没有很惊讶,轻声说:“曹先生一早就说过今天会有客人,嘱咐我让两位进来坐一下。”
祁望忠和丁春都颇感意外。
祁望忠原来的打算是将东西放下就走,阿姨这么一讲,他敏锐地感觉到了不对,他给丁春使了个眼色,两个人一同进入了这栋一层的小洋房。
进门的大客厅里摆着皮沙发,他们两个被阿姨引领着,在沙发上坐下。阿姨进去倒茶的时候丁春顺便观察了下别墅的格局:客厅连通了一个走廊样式的小陈列室,两边是靠着墙的博古架,再往里是一条T字型的走廊,应当是卧室或者书房等比较私密的空间。
可能因为一楼就是收藏室的原因,玻璃窗的位置比较高,导致一楼的光线比较昏暗——这会儿虽然是大白天,但室内还是亮着灯。
过了几分钟,阿姨倒了茶水出来,同时还将一个牛皮纸袋放在了茶几上。
“这位客人,曹先生交代说,您拿来的东西放下就好。这里这份东西,才是他真正要给您的,请您收下。”
方路微听得很仔细。
“......总之就是我替人跑腿送东西,曹成蹊恰好不在,是个家政阿姨接待的我。当时屋内看起来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挺安静。我坐了一小会儿,大概10分钟吧,喝了杯茶,就走了。”
方路微问:“你走的时候,曹成蹊还没有回来?”
丁春道:“没有。”
当天,祁望忠并没有收下那个牛皮纸袋,在他的观念里,现金也好,其他形式的贿赂也好,都是极其可笑的事。
所以当那个保姆拿出牛皮纸袋后,他连坐下来的心情都没有了,拉着丁春,直接就出了门。
至于中间......中间还发生过什么?
她陷入了回忆中,正巧方路微也在问:“你坐在客厅的这十分钟里......保姆不在,有发生过什么比较不寻常的事吗?”
丁春闭上眼。
她的记忆力也许比不上方路微,但是观察和联想能力极强,她迫使自己沉下来,去回忆当时的每一个细节。
保姆并没有走远,泡茶就在大客厅旁边的小茶水间,牛皮纸袋是从博古架的某一层拿下来的,从头到尾,都在他们的视线范围之内。
她在低头喝茶的时候,还发生过什么吗?
“停电。”是几秒后,她不太确定地说,“也可能是跳闸——大厅里的灯暗过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来自遥远的记忆和遥远的回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