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清河办葬礼,槑槑穿白裙子,我们按礼事呈送。
有我朋友同学来,这里不是她的家乡,但来了很多都是学生家长,她当过一年老师,但教到过的学生少之又少,教育事业又是长时间投入的,一问才知道有很多是清河大学的家长学生。
一支支花,姐姐也震惊,水泄不通,她也没干什么,有些农民工,也有当时烂尾楼的包工头,还有老城规划,一些沿海新兴科技产业的老板,现在兰河也养的起好大学了。
后来还有摄像头,只是一直拍着。
我回书地给她办白事的时候,才知道当时的市长也在现场,只是穿着低调,是个年轻人,也没带什么下属,灰衣,不搞排场的领导。
我好像在曹泉办公室见过。
她一家人没给我什么好脸色,来吊唁的人很多,有一些是她的同学,我在现场看到一个比我矮五六厘米的男人,比我黑的多,和我一点像,给她烧了一把吉他没吃饭就走了,亲戚很多惋惜,明明两个月前还笑容满面的过年走亲戚,我也就待了一天,两个小家伙反复折腾也吃不消。
回兰河,柳丞岁上学,我一直接送,每天会等,也慢下来,我有耐心,某个人很不喜欢寄宿学校,我就每天买菜做饭,也上班,但那个曹泉的朋友分摊,也就忙半天的样子,我也有闲时间,家里比她在的时候乱一点,她手机里所有社交软件密码都是我生日,要不就是我名字大写,她有存云相册的习惯,我才发现,这个人把我和她相遇相知十八岁的所有聊天记录一屏一屏保存在云端。
我一页一点一点的看就一天没上班。
槑槑也上幼儿园,但第一天,真的让我心碎,哭的呼吸快断,老师给我打电话,我就在外面,赶紧进教室。
她就缩在教室角落,像曹泉以前一样,她一直叫妈妈,曹泉一直对她很好,很温柔,也有母亲血脉脐带相连的潜意识。
我抱她起来,老师说她快哭晕过去,身体又不好,转眼,我也痛哭,这是曹泉走以后我第一次哭,就是,酸,苦的难受。
我不想离开她。
就这样陪她上课,我也在脱敏,槑槑也是,虽然没有家长陪着一起的,我就抱着她上课,老师看我俩也无奈。
她外语说的很好,国语不行,有时候我说国语她听不太懂。
下午我接柳丞岁,我们仨和冬冬去超市,柳丞岁以前是不怎么牵我,现在也扯我衣角,冬冬也不跑,任他牵着,就买了些零食酸奶,鱼,猪肉,狗粮,冻干,罐头,饮料,柳丞岁要的卷笔刀,我给槑槑买了个大熊猫玩偶。
我说:“这个以后就是妈妈。”
她撇嘴:“这个是爸爸,胖,妈妈小的,不是这个。”
我让她自己选,她挑不出,我去公司给她拿了曹泉以前画的狐狸猫,九个尾巴占了车里两个位置。
我说:“宝贝,这个是妈妈画出来的玩偶,以后她就陪你,行不行?”
我提很多东西,槑槑和柳丞岁抬着娃娃上楼,我们吃完饭,洗完澡,我和两个孩子玩,冬冬陪儿子玩小火车,槑槑突然就没什么兴致,我以为她要睡觉了,就抱她起来,她手臂很短,环在我脖子上。
“爸爸,妈妈什么时候回来?”
“槑槑想她吗?”
“嗯。”
“我也想她。”
春天,和她约好的三月半,没去江南,四月末连同围巾,木偶和我的那些书信,明信片,一并烧了,我还是带两个孩子出门郊游,狗跳的很高,给槑槑买了对翅膀,她开心的不行。
夏日清爽,我们去山林,草原,海边,七月放暑假我们就去她以前眼睛看不见那两年待的地方,也是我当时寄宿的家庭。
再拜访时,那个家里当时和我接触很多的阿姨还记得我,我说我夫人之前住后面,阿姨说有时候会看见她,她眼睛看不见,一个男人和两个小孩小狗在她身边。
到她以前出国学习的地方,四处才打听到她导师的住所,两夫妻知道她的消息,我带了些礼物,老夫人更喜欢她。
“她很帅气,又聪明,有孝心,对我们也好。”
老夫人抱槑槑,说那两年总是去看望她,柳丞岁长的和她像。
回兰河的时候,夏天已经过的差不多了,八月末,法庭有进程,我也没怎么管,能不去就不去,不想看见他。
之后周末我在家陪孩子,一对老人敲门,我打开看到,也就礼貌问候,哪晓得两个老人就跪下了,我赶紧扶起来,是书地的说话口音,极其憔悴,才说是何砺的父母,我扶两位老人进来坐着。
“我们也是上次在开庭见到你,我们律师后来说那姑娘去世了,我们两个老的也不清楚,砺娃子也不是杀人强犯,他从小学习好,中考考上普高,四五百分,上大学也一直安安分分,他没做过生意,考两年专升本没考上就送货,干干分拣装卸,他不是那样的孩子,我们就他一个孩子,家里一墙的奖状,他干不出的,我们律师说他是在你老婆身上下手,说让我们来你这边看看,我们也不知道他,他一直在外面打工,时不时寄钱回来。”
“对对对,我看那些借高利贷,赌博他都不参与,信用也是好的,你能不能帮帮他,他还年轻,你看你都两个孩子,家里有钱,他还没结婚呢,我们老两口不能在你这里断了啊,能不能放他一马,说是要什么谅解书,我们给你磕头了。”
他们连连的,拉也拉不起来,我让柳丞岁带冬冬和槑槑进屋里,关上门,我好言相劝,他们就不起,哭闹的,我是一个嘴软心硬的人,曹泉很清楚。
给我岳父打视频电话,我岳父接了,我看他在家,没什么好脸色给我,我叫爸,他也不应。
“爸,这是何砺的父母,现在在家,他们想让我们出谅解书。”我岳父当然知道这房子是曹泉买的,写了槑槑名字他也知道。
“他们在哪儿呢?”
我把镜头切进来,就两个老人跪着,我找了曹泉以前工作用的支架,架好手机,我拉他们起来:“这是我老婆的父亲,他也是书地的,你们家离我岳父家就一公里,挺近的。”
我岳父气的不行,又连忙让我把两个孩子带到房间去,确认好了就破口大骂。
我站到旁边,骂挺脏,本来我还有愧疚感,我看两个老人都在我面前长跪不起,随我岳父用书地话开局,我也心波涌起来。
“你们教的什么孽种,只会生不会教,你看看你们宝贝儿子干的什么事,之前和我屋干儿子怀老大,你们儿子就到医院猥亵,过年刚过完又是强犯,逼我姑娘就范,还杀了几个人,简直是社会的祸害,判终身□□都不为过,他强迫我姑娘才判四年,要是他只判四年,我等他出来你看我打不打的死他?我姑娘小肠切一截才活过来,他没结婚那是他自己没本事,窝囊废,我姑娘都结婚有两个孩子了,他还贼心不死,他十几岁就给我打电话说喜欢我家姑娘,我姑娘不同意他还死缠烂打的,没教养的东西我姑娘挺大肚子他还猥亵,我姑娘本来都要振作起来好好生活了,这狗东西还在我姑娘肚子里留了种了,你说我姑娘是活还是不活?我是知道我姑娘拒绝你儿子三四次,清清白白的闺女被你儿子整的跳河,你们还敢没皮没脸的上门,骚扰我干儿子还要谅解书?一尸两命我还要原谅你们?”
他们也说不出话,只是低头,终于何砺他妈坐不住了,一把鼻涕一把泪扑通又跪下,我想去拉,她爸不让,我就不敢动。
“我们都是老乡,行行好,我们就他一个儿子,我听律师说你家四个娃儿,都大了,成人了,我就这一个心肝儿子,他又没结婚,我们家这不断后了,我对不起我列祖列宗,没了他我可怎么办啊,我也不活了。”
她说完要碰个头破血流,我想去拦我岳父说:“反正有监控,你们在我干儿子屋闹完可别想讹人,要撞墙马上打医院电话,死又死不了,还要遭痛付医药费,还没法帮你儿子减刑,你们那儿子还有罚款,又不是死了,还好有监狱保护他,不然你看他出来,我打不死算他的命长。”
那对夫妇没折腾,我岳父又开始炮轰,声音大的离谱。
“嘿,还我四个娃儿,那你应该知道我姑娘是他们市之前市长吧?要不是眼睛坏了,现在还是市长,还办大学,拉动全省的经济,帮那些穷苦人,我四个娃儿里就我大姑娘最有出息,还没当市长之前就是博士,之前教书,年纪轻轻自己又创业,人长的又周正,性格好,你们那儿子是个什么东西?也配和我姑娘谈对象?就是个神经病,我四个娃儿怎么了?就比不得你们你们家独苗苗是吧?你儿子给我闺女造成多大的伤害?我辛辛苦苦把白白净净姑娘养大就是让你们家色批头子来糟蹋的?我送她读书上学花的钱是你们多少倍,还让我原谅他?他最好是多判几年,别出来,出来你看我活到那一天,他出狱我等他去。”
阿姨脸色惨白,槑槑听到外公动静,就出来和外爷打招呼,岳父立马闭嘴,打完我抱她进屋,让儿子看好她,不准她出来。
“要上你找鸭子找鸡啊,再不济找个女人好好过日子,偏不,偏要好姑娘,也看配不配,就你们儿子本来也没断后,不仅毁我姑娘清白,还幻想给你家留后,她又不是什么生育机器,你们生多少儿子都比不上,你们断后算便宜你们了,赶紧滚,以后别踏进这个家,我干儿子算脾气好,换我,高低得给你们撵出门,还原谅,你儿子死一百次不解我心头之恨。”
我想他们也是第一次知道曹泉一尸两命的事,挺震惊的,离开的时候都在哭,我也不想知道这两位老人给何砺说了他会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我岳父确实骂的好,我全程没说过什么话,高能输出,再者,他承认我是他干儿子,女婿,也蛮暖心的,至少是一家人。他虽然凶,说话也粗,但是真的护短。
过几年,我还是会每年回去看她爸妈弟弟妹妹,爷爷奶奶,帮她爸爸办奶奶的百岁宴,老人一直在她爸爸身边,我找人置办场地,我爸妈也来了,一大家子人拍合照。
只是没她。
我周末带相机出门扫街变成了带姑娘儿子出门玩,学习也是,柳丞岁沉静,曹梅活泼很多。
我也有作品出来了,她以前高中有很多画纸,一大山没用过,我每次回她家就带一箱走,带到家里,我画画,不停的练,几年也出来一些东西。
冬冬也老很多,不能跑五公里,游水也不能太远,我给它梳毛,槑槑就拿毛扎成大圆球。
我姑娘已经十岁了,曹泉当初为了处理烂尾楼,除了经济手段,自己也买了两三套,这个傻子。
装修好就租出去的,我们一直住在这里,五六十平方,我问槑槑想住哪里,她说这儿,虽然离父母也近,一上楼就能照顾到,但我姑娘一个房间,小子十三四岁还和我睡也不合适,让槑槑搬家,这小姑娘哭的我不忍心。
搬到离她学校进的地方,我还是接她上下学,柳丞岁上初中在另一个学校,有两公里了,他一般坐地铁,想早点回家,有时候走路回来,气喘吁吁,我说:“你妈妈以前徒步,一天走四五十公里,哐哐走。”
这个孩子喜欢物理,我以前物理差,也就及格线,很难,但他真的喜欢力学电学,我上次看他算功率,看滑轮,曹泉以前也喜欢这个,很着迷。
槑槑喜欢画画,她从小就接触绘本,曹泉也看她喜欢,就教她水彩,可惜时间太短了,我带她到美院玩,看版画,石板,木刻,油画,她对艺术真纯质,我也带她出门画速写,一开始没让她选取一个方向,她也是从素描连起,她有时候练的忘记吃饭,又因为从小在公司里找我,会给她看公司的动画插画作品,同事工位上有很多手办,还有在公司养热带鱼的,彩鳗,就逗她,她也喜欢来,我就给她弄了一个位置,我出办公室就能看见,周末她就和我来上班,公司里很多外国人,和她交流也没什么障碍,外语挺好,就她语文差,不像她妈妈。
果然,练到后面,还是学她妈妈那一系,画国画去,我没有逼她练字,她自己写小楷被我挂公司里,逢人夸赞,我也变成这样了。
生活细细慢慢,小火慢炖的更好喝。
她以前和我说慢慢来比较快,我先放弃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