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俊美,气质温和的男人翻身下马,将谢千秋拉了起来,劝道:“谢校尉,陛下自有分寸。”
宋言初玉石般清润的声音似一股清泉缓缓流过谢千秋心间,皇帝说她是宋言初的女人,他却称她‘谢校尉’,给予她莫大的尊重。
是啊,这就是宋言初。
没了谢千秋的阻拦,李淮舟一扬马鞭,很快便消失在眼前。
谢千秋一拳头锤在宋言初胸口,叫宋言初闷哼一声。
“好你个文信侯,竟怂恿陛下乱来,仔细你阖府上下的脑袋。”
宋言初目光温柔,对着她笑笑,“小秋,你瘦了。”
久违的称呼叫谢千秋有些恍惚,仿佛还是那时青葱年少,可是,急景流年,她已不再是齐国公府的七小姐。
然而,面前之人,言笑晏晏的模样却丝毫没变。
谢千秋不自在地偏过头,挠挠头,道:“宋言初,别这样笑,很烦。”
“好。”宋言初带着几分宠溺,从怀里掏出一个香囊递给她,“这是太医院连夜制作的药囊,应该能起些作用,你带好了。”
谢千秋接过来,闻了闻,味道刺鼻,有些嫌弃,“这玩意儿有多的吗?”
她的那些兄弟们,巡逻守城,既辛苦,又危险,谁的命不是命,若能多重保障,岂不更好?
宋言初摇摇头,替她系在腰间,嘱咐,“可别弄丢了,更不要给别人。”
这药囊统共五枚,皇上,秦姑娘,昭华公主,梅阁老,还有他。
谢千秋后退两步想拒绝这暧昧的动作,叫他扯住腰带往回拉,宋言初抬眼看她,“动什么,还没系好。”
谢千秋快速地扫了一眼周围偷偷摸摸看她的士兵,催促,“快点儿,你诚心让我被看笑话?”
“急性子。”宋言初无奈地加快动作,大手不小心碰到她腰间,叫谢千秋浑身僵硬。
刚弄好,谢千秋便一跳三丈远,急匆匆道:“我还要去巡视,先走了。”
看着一身铠甲的女子越走越远,甚至还恼羞成怒地踢了旁边打趣的下属一脚,宋言初能清晰地勾勒描绘出来她此时的表情,毕竟,他已经画了上千幅她的画像,每一个记忆里不同的她。
“小秋,我已经等你,十年了。”
***
秦方好和顾诗年正为即将见底的米仓发愁,朝廷的赈灾粮还不到,瘟疫又肆掠,真个儿是雪上加霜。
“姑娘,我们主子请你一见。”
秦方好诧异地回头,眼前的人面白无须,嗓子阴柔。
不可能,不可能……燕京柴桑相距千里,他又是那样的身份……
李淮舟连这片刻也等不了,大步踏了进来。
顾诗年惊得掉了手里的账本儿。
“顾小姐,请吧。”曹大海笑眯眯同顾诗年做了个请的手势。
顾诗年不情不愿地出了屋。
秦方好觉得自己大概累糊涂了,或者发热了,竟叫她出现了幻觉。
她闭了闭眼,复又睁开。
风尘仆仆的男人奔过来,将她紧紧搂在怀里。
“好好,你要吓死朕。”
秦方好眼眶灼热,有很多话想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怎么能这样!
明明已经情断义绝。
她认命般地卸下自己所有的防备,双手上抬,慢慢环住他的劲瘦的腰身。
李淮舟因她的回应激动不已,喉头酸涩,“好好,好好,你怎么这么狠心,你可知这些日子朕是怎么过的?”
他连连亲吻她的鬓发,带着几分祈求,“再也不要离开朕。”
“嗯。”此时此刻,秦方好选择忘掉横亘在两人之间的距离与矛盾,原谅她,她只想求这片刻的相守。
***
当李淮舟知道美娘和梅景琛两人被隔绝在起云台,黑了脸,一个鳏夫竟也敢肖想他国色天香的妹妹,梅景琛这厮,一向狗胆包天。
美娘这几日退了热,脑子稍微清明了些,只是全身酸软,使不上劲儿。
隔着一道门,听到李淮舟的声音,像是漂泊无依的小船终于靠了岸,她的话语间不免带了几分哭意,“哥,你怎么来了?”
李淮舟见不到美娘的面,只能通过梅景琛的描述来判断她的状况,这世间,除了秦方好,便只有他这个妹妹叫他牵肠挂肚。
“你在这里,朕如何安心?”
“这里实在危险……”
梅景琛打断兄妹俩诉衷肠,“陛下亲临,真乃柴桑百姓之福。”
像是知道秦方好在门外,梅景琛客气地问,“秦姑娘,不知米粮还能撑多久?祛疫的方子可商讨出来了?”
秦方好道:“粮仓已经见底,药方……赵韵她们还在试验。”
梅景琛叹息道:“情况不容乐观啊。”
李淮舟气得磨牙,不就是变相催着他要粮,骂他不知事态轻重缓急。
李淮舟对梅景琛这个人,可谓是又喜又恨,喜他在政事上能力非凡见解独到,恨他生了一对狗眼,不将他这个皇帝放在眼里。
关于秦方好,一向隐秘,没想到他竟也知道。
这个老东西!
“粮食与太医正速速赶来,不久将至,梅卿放心。”
“如此,臣拜谢陛下隆恩,救臣与柴桑百姓于危难,臣日后必当肝脑涂地为陛下分忧。”
李淮舟冷笑,少给他添堵就不错了。
***
送走了李淮舟,美娘目光不善地看着梅景琛。
“公主这么瞧着臣作甚?”
“真应该让谢千秋来学习学习,她笨嘴拙舌,不怪这么多年,还只得个校尉当,梅大人这拍马屁的本事,叫本宫叹为观止。”
她同哥哥还没说到两句话,就叫他给岔开了。
梅景琛不以为然,道:“臣字字句句皆是发自肺腑,苍天可鉴。”
美娘懒得理他,拿起笔写写画画。
“公主同陛下兄妹情深,叫微臣羡慕。”
美娘随口道:“我和哥哥一母同胞,感情自然深厚。”
“也对,一母同胞终究不一样。”梅景琛似闲聊,“大哥与四弟都是老太太所出,是以他们俩要好些,若非我有个一官半职,只怕府里都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美娘手里的笔一顿,大老爷同四老爷哪里是梅景琛口里的兄友弟恭?至少她来梅府的这半年就没有瞧出来。
每房都有自己的小心思,刘氏和小方氏打擂台争抢管家权,难道两个男人会不知情?四老爷死后,刘氏草草安葬,未见大老爷道半个不是。
梅景琛此话何意?
美娘重新下笔,板着脸,暗骂梅景琛小人行径,若非他救过她多次,这些日子又不顾自身安危照料她,她定要将手边的砚台砸到他脸上,叫他挑拨!
不管李淮舟做过什么,有过什么心思,当他御驾亲征杀到北地说要接她回家之时,她可以原谅所有。
梅景琛见她侧颜如玉,不自觉踱步过去,看了半晌,瞧出了名堂,好心提醒:“燕京可不是柴桑,公主要开设女学,御史们的折子只怕会堆满陛下的案桌了。”
“又如何?”谁也不能阻拦她,“梅大人管得有点宽。”
如今两人的关系似敌非敌,似友非友,梅景琛见她态度如此,便也作罢。
上赶着被骂,他吃饱了撑的。
她最好祈祷日后不要求到他面前来。
***
太医院判姓王,听说姜叙的徒弟在此,招来一见,摇摇头可惜道:“原以为是名师高徒,青出于蓝,何曾想到,竟是个女子,姜叙此人,越发不着调了。”
旁边的太医恭维,“到底是野路子。”
“女人能顶什么事儿,别添乱就好了。”
赵韵咬咬唇,鼓足勇气反驳道:“原以为太医院是有才者居之,不曾想,竟也如此肤浅,生养诸位的是女子,到头来却叫你们瞧不起女子?不怪我师父三拒朝廷招揽,与你们为伍,倒是真委屈他了。”
“你这姑娘竟口出狂言!连敬老尊贤都不知吗?”
“老是足够老,贤么……”赵韵嗤笑,其意不言而喻。
“你……”
王院判虽然官职不高,但却是皇上都要给他三分颜面的人,多少年未被人这般顶撞过了,气得枯瘦的手指着赵韵直哆嗦。
“哟,这是怎么了?叫王院判气成这般模样?”
谢千秋提着刀进来,见赵韵也是眼眶红红,笑着问:“该不会你们一群大老爷们儿欺负一个小姑娘吧?”
王院判如何不认识谢千秋,知道这是个混不吝的,将齐国公府的脸都丢尽了,连带府中的姐妹,都成了燕京的笑谈。
他开口欲言,却叫赵韵抢了先,“也没什么,不过是院判大人瞧不上女子行医,觉得我师父收我为徒是桩荒唐事儿罢,我免不得要同院判大人讲讲道理。”
“这就是你不懂事了。”谢千秋朝王院判笑笑,“当下陛下还等着院判配出药方来,别说是瞧不上女子了,就算院判骂他娘,也都不算什么。”
王院判听前半段还以为谢千秋转了性儿,听到后面差点气晕过去,“谢千秋!”
赵韵忍不住笑出声来。
“你等着,老夫定要告诉齐国公!”王院判胡子颤颤,“你欺人太甚!”
“冤枉!”谢千秋无辜道:“我他娘在劝赵姑娘呢!我哪句话欺您老人家了?”
她恍然大悟,“是你骂你娘那句?”
“院判大人!”
众人惊呼,忙上前接住气晕的王院判。
作者有话要说:啊啊啊啊,卡文了,好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