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停云将徐虎好好骂了一顿,让徐虎好生将美娘送下山去。
徐虎虽觉得可惜,但也不敢违逆魏停云,他打小无父无母,泼皮无赖般长大,后有几分拳脚,便入寨为寇,从没有人像魏停云那般教他明事理,晓大义,他是真心敬重魏停云。
待徐虎离去,梅景琛慢条斯理整理了一番袖口,才叹道:“可惜了。”
魏停云道:“我这般朝不保夕的,何必祸害人家姑娘,况她无辜,被徐虎强掳来,只怕吓坏了。”
梅景琛勾了勾唇角,“我是说,可惜了,你差点儿便做了我的侄女婿。”
魏停云愣了愣,反应过来,诧异:“莫非这姑娘——”
“嗨呀。”魏停云一拍大腿,“这可真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让梅姑娘受委屈了。”
梅姑娘?梅景琛想,她若真是梅姑娘也就好了,倒不必让人误生些不该有的想法来。
“不知府上姑娘如何孤身一人出现在江州?”
梅景琛嗤笑,“不过是与个姓谢的校尉做的一场戏,想将你等一锅端了罢。”
魏停云笑意凝住了,勉强夸赞:“令侄女儿当真是侠肝义胆。”
“智小谋大。”梅景琛评价。
“想是被谢千秋怂恿的。”魏停云道:“你不知这谢千秋,勇猛果敢,武艺了得,不输男儿,得了不少女子追随,揽了三五十志同道合的女子,编了个娘子军,江州大小官员没有不头疼她的。”
“我见你对她多有赞誉,不像头疼的样子。”
魏停云笑道:“我是管江州政事的,也轮不到我头疼,余靖奉着齐国公的命令打压她,又得顾着文信侯的嘱托照顾她,可谓是水深火热。”
“她什么来历?”梅景琛问,竟牵扯到齐国公与文信侯,齐国公府江河日下不足为惧,只文信侯宋言初儒雅谦和,有逸群之才,是皇帝的心腹。
“她是齐国公府的七小姐,打小爱舞枪弄棒,及笄后本该同文信侯议亲,她却卷了包袱,跑去参军去了,这一去就是十年,摸爬滚打倒也挣了个校尉,这股子韧劲儿不得不叫人钦佩。”
魏停云啧啧两声,“可惜这文信侯,如此人物,巴巴等了未婚妻十年,也算个深情之人了。”
说起叫人敬重的女子,魏停云不免问起,“据闻柴桑有位小姐开创青云书院,专为女子而设,这可真是立朝以来空前未有的,她若与谢千秋逢着,两人必定惺惺相惜了。”
梅景琛沉默片刻道:“惺惺相惜大概是有的,否则也不会共谋拿下天境寨了。”
魏停云:……
***
美娘换回自己的衣裳,出来遇着方才打扮她的一群妇女,一番打听,才知道军师另有其人,并非梅景琛。
“你们都是这里的家眷?”美娘指了指这寨子。
妇人们知晓成亲是误会,对美娘也没有这么多的敌意。
年纪稍大的妇女嗤笑道:“家眷?也算吧,三年前我随夫君走亲,被劫到这天境寨,跟过几个我也数不清了,好在军师来了之后,将杀人放火作恶的都清理干净,我们都是坏了身子的,又没什么名声了,下山也活不清净,索性就呆在这里做工忙活儿了,也算个去处。”
美娘看向其她人。
妇女道:“她们好些同寨子里的汉子生儿育女了,虽是强迫的,可也认命了,再说了,做娘的,哪里舍得离开儿女呢?女人嘛,这辈子无非就是嫁人生子,跟谁不是跟呢?”
又指着一位穿着蓝色衣裙的姑娘道:“这个更傻,明明是好人家的闺女,偏要信那男人的甜言蜜语,早早有了苟且,相约私奔,那男人骗光了她的钱财,还将她给卖到地下城供人玩乐,好不容易逃出来,运气背,又撞山贼手里了,虽然军师让回家,可哪有脸面回家呢?”
蓝色衣裙的姑娘咬唇不语,很是难堪。
又劝美娘,“虽然军师不是那等奸、淫、掳、掠的贼子,但你既被抢上山,名声也完了,不如安安心心住在这儿,与我们作伴,以你的美貌,说不定真能打动军师。”
美娘脸色一沉,问:“地下城是个什么地方?”
妇女住了嘴,实在不知,她也是听小蝶说的。
蓝色衣裙的姑娘,也就是小蝶小声道:“我被蒙了眼,并不知晓具体地方,那里很多男人,皆戴着面具,我被关在笼子里,像货物一样被拍卖。”
“为何不报官?”美娘问。
妇女不赞同道:“出了这种事,怎好报官?自个儿死了便死了,一家老小哪里丢得起这个脸?”
美娘沉声道:“若不报官惩治这些恶人,将会有更多的姑娘受害,你也无法讨回公道,难道你遭了这么多罪,却甘心让害你之人逍遥法外?”
小蝶哭道:“可我害怕,若是我谨守女德,不做出那等荒、淫之事,又如何会发生后面的事,原就是我的错。”
“糊涂!”美娘道:“你何错之有!男欢女爱乃天理人情,就算越了雷池,也不是他坑你钱财,卖你入火坑的理由,这样的男人,便该杀!至于将女子作为物件拍卖的地下城,更该夷为平地。”
又看向众人,提声道:“被山贼劫掠失身便要认命吗?谁告诉你们女子生来就是嫁人生子的?苦难只是人生的一个小插曲,将苦难踩在脚下,方才有更广阔的天地,你们实在不必因名节而自苦,照这样说来,那些三妻四妾的男人是不是都该浸猪笼呢?”
这番话将众人惊呆了,妇女嗫嚅道:“男人如何能一样?”
“怎不一样?他们是人,女子也是人,原就该平等,他们左拥右抱是天理,我们就非得从一而终?这些都是歪理!若有人拿你们的名节说嘴,便用这话堵他们的嘴罢。”
“乖乖,我可算知道令侄女儿为何能与谢千秋一见如故了,这怕是相见恨晚呐。”
在旁边听了半天的魏停云忍不住道,“果然是有胆魄开女子书院的人,这番见地,实乃奇女子也。”
梅景琛看了一眼美娘,冷声道:“早晚招来大祸,她可不是谢千秋,有一个文信侯护着。”
“不是有你这个叔父吗?”
美娘转身见着二人,移步过来,张了张唇,不知该怎么称呼,毕竟周围还有这么多人。
“这是魏先生。”梅景琛又同魏停云道:“这便是我那孤身一人进寨做线人的侄女儿了。”
见梅景琛没有在这个魏先生面前隐瞒,想来是信得过的,美娘红了脸,嗔道:“三叔快别打趣我了。”
方才还大义凛然侃侃而谈的女子突然羞羞答答的,叫魏停云有些惊讶。
魏停云打量两人,觉察出些不一样来,吓了个大跳,这姑娘含羞带怯地看着梅景琛,眼里好似有勾子。
而他那上峰,虽板着脸,可落在女子身上的眸光分明是柔软的。
他常在风月场所往来,男女之情,逃不过他的眼。
不怪方才他这上峰方才阴阳怪气打趣他,我的天爷!
“三叔可知江州的地下城?”美娘将小蝶所言告知梅景琛。
梅景琛看向魏停云。
魏停云摇摇头,“从未听说过。”
他在江州任上五年,并没有什么地下城,“或许是近来才出现的。”
美娘皱眉,看来,得去问问谢千秋,说不得她有什么线索,再不济,引诱小蝶私奔的渣男也能利用起来,总能找到突破口,总不能任由这样的势力坐大,残害更多女子。
“你既来江州瞧病,其余的事便不要掺和,这里是江州不是柴桑,惹出事来没人救得了你。”梅景琛警告。
美娘乖巧道‘是’,又靠近梅景琛小声问道:“天境寨怎么办?谢校尉已经召集了人马准备攻打,只等我的信号了。”
梅景琛耳朵酥酥麻麻地痒,骇了一跳,想躲,又怕魏停云瞧出破绽,硬生生止住了,那痒却入了骨髓,钻到了肺腑。
还好美娘问完之后便退后两步,规矩站好,等着他的回答。
梅景琛抬眼瞧对面的魏停云,魏停云双手掖着,并未有什么奇怪的表情。
梅景琛松了一口气,瞪了美娘一眼,想斥她举止轻浮,没有分寸,怎可在外人面前作出如此亲昵之态?
然而见美娘睁着无辜的大眼睛望着他,一心等着他的答案。
梅景琛想,她大约是不知道,他已经将她与谢千秋合谋之事告知魏停云了,所以才谨慎了些。
倒是他自个儿动了不该动的心思,做贼心虚了。
魏停云在一旁当背景板,一颗心上蹿下跳,梅大人,糊涂啊!!!
梅景琛道:“我与魏先生自有安排,你大可依计行事。”
美娘迟疑道:“三叔这是要反将谢校尉一网打尽?”
梅景琛黑了脸。
魏停云忍不住笑道:“姑娘莫误会,如今这天境寨留下的都是罪不至死之人,且都已改过,既成了官府的眼中刺,散了各自归家谋前程便是,总据着山头,也不是个办法。”
原来如此,美娘表示怀疑,这些匪类,今日还劫了她呢。
这位魏先生不像个简单的。
实际上,这是魏停云的提议,在天境寨不过为了躲着朝廷,对魏停云来说,这里可有可无,然而他的提议却被梅景琛否了,将徐虎等人,另做了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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