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娘实在想不到梅景琛如何会出现在江州,还成了土匪窝的军师!
两人默默对视一眼,移开目光。
“梅先生。”徐虎恭敬打招呼。
“徐大当家,这是……”梅景琛指了指美娘,问。
“是这样,师父孤身一人,实在寂寞,我想着给他娶个媳妇儿,恰逢这姑娘被登徒子纠缠,又举目无亲,无处可去,我便将她请回了寨子。”
怪美娘太惊讶梅景琛在这里,先入为主认为梅景琛就是天境寨的军师,一时没注意徐虎口中的‘他’而不是‘你’。
梅景琛看着五花大绑被‘请’回来的美娘,侧身让了让:“既如此,大当家请便。”
美娘哀怨地看向梅景琛,梅景琛视而不见。
“师娘,请——”
美娘:……
你大可不必绑着我的时候还如此多礼。
“梅兄看什么?”魏停云从屋里出来,见梅景琛望着空荡荡的回廊出神,好奇地问。
梅景琛看了一眼魏停云,也是相貌堂堂,身形峻拔,刚好而立之年,听说待女人十分温存,任江州知州这些年,老少妇孺没有不爱他的。
矿山塌方之事一出,他失踪一年之久,所有人都以为他早已逃去天涯海角,不曾想,他倒好,就在江州没挪窝,还混进山寨做了军师,教一窝土匪识文断字,操练拳脚,久久不联络,瞧他这番悠然闲适的模样,只怕不翻案也无所谓了。
还想娶个貌美倾城的娘子?!
“恭喜你。”
“何喜之有?”魏停云疑惑,难道他的冤屈洗刷了。
“你那好徒弟给你绑了个新娘子,今晚你便要做新郎了。”梅景琛哂笑。
梅大人这个笑容实在可怕,魏停云后背竖起汗毛,只当梅景琛看不惯徐虎等人抢掠妇人的行为,忙骂道:“这个徐虎!实在胡来!”
从前天境寨还不是徐虎当家,颇有气候,他一年前上得山来,使了计策,杀了原先的大当家,又扶持了徐虎,处处约束众人,不可烧杀抢掠,奸、□□女,又教他们种地做买卖,只偶尔睁只眼闭只眼允许他们劫一劫路过富商,毕竟山上也有这么多张口要吃饭,哪里知道,在这个节骨眼儿上,竟然当着梅景琛的面抢了个妇人。
梅景琛拍了拍他的肩,意味深长道:“停云,想做我小辈,你大可早一点唤我一声叔父。”
魏停云:???
***
美娘被关在房里,涌进来好些个女子,围着她瞧。
“这就是军师的娘子?这张脸怕是假的吧?”上手就要来捏美娘的脸,被美娘避过。
“哎,你吓到她了。”
“天爷,这样美……我拿什么跟她抢军师?”
“她生成这样,将我们衬得如此黯淡,好气!”
“行了,赶紧干活儿,大当家吩咐了,今晚就要拜堂。”
如此,一群妇女,七嘴八舌上来就要扒美娘衣裳,给她鼓捣头发。
“你们做什么?啊……别碰我!哎哎呀,我的头发,好疼……”
梅景琛立在门口,听得屋内嘻嘻哈哈间着女子的惊呼无措,该!让她胡作非为,竟然孤身一人闯土匪窝!不知道哪里来的这泼天贼胆!
“我的妈呀,这头发顺滑得想一刀给她剪了。”
“胸真大!又白又翘!哎哟,姑娘别害羞,大家都是女人。”
梅景琛差点呛咳出声,不自在地理理袖子。
“这腰,这臀,这腿,不怪男人们为色所迷,换了谁招架得住?”
“军师今晚有福咯。”
美娘被押着换上嫁衣,发髻高高挽起,紧得头皮生疼,然而想到等会儿要嫁给所谓的军师,这军师还是梅景琛,她心情实在复杂,接下来该如何演?谢千秋还埋伏在山脚,等着她药倒众人放信号。梅景琛因何出现在这里?
妇女们替美娘搭上红盖头便离开了。
美娘正欲把盖头扯下来,松松发,只听房门吱呀一声又开了。
来人步履沉稳,停在她面前不动。
这脚步的节奏,美娘立刻分辨出是谁了,纵然已时隔多年,她的心境早已天翻地覆,可在翰林院相处的大半年,她早已熟悉他的脚步声,不急不缓,每一步都踏得很实。
记忆真是个顶讨人厌的东西!
骨节分明的双手捏住了盖头边沿,美娘心里蓦地一紧。
虽则是场闹剧,可却是她头一回被掀盖头,恍然有种初嫁的谬感,还是嫁给梅景琛。
面前越来越亮,盖头被完全揭开,美娘缓缓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
一行清泪缓缓流下,从吹弹可破的脸颊滴落到嫣然红唇。
梅景琛屈指刮了刮她脸颊的泪珠,问:“哭什么?”
她穿着嫁衣的模样很是惹眼,这眼泪跟有开关似的,逢着他,必哭得梨花带雨,着实好看,她一滴泪,足以同天上的星辰比拟。
美娘闭了闭眼,死死咬着牙,面前的男人是她八年前朝思暮想一心想要嫁的人,她曾无数次幻想过两人的大婚之夜,甚至白头。
可她却远嫁草原,嫁给与她父皇同岁的鞑鞑可汗,闺中想象的夫君疼惜尊重全都没有,鞑靼可汗比梅景琛壮了一半不止,作为战败国送过来和亲的公主,她只能像一个物件被他亵、玩。
多疼啊,多屈辱啊,那一晚,刚刚及笄的美娘再也没有了幻想美好的能力,她将所有做过温柔缱绻的梦通通埋葬在了北地。
哭什么?自去了北地,再没有人问她哭什么?她哭也好,笑也好,无人在意,甚至她自己也无所谓。
不,有一个傻子,只会跟她说,‘别哭,我会帮你。’他却不知她故意引诱他,为着自己过得好一点,她利用他的真心,甚至让他背叛他效忠的王。
或许,他一直都知道。
“我害怕。”她轻声道,轻飘飘的三个字,仿若历经过千难万险。
如今再无什么值得她哭泣悲伤的,美娘稳了稳心神,睁开眼,问:“三叔为何做了土匪的军师?我们这般,如何是好?”
她的眼眸被泪水洗过,晶莹透亮,面颊带着薄红,不知是涂了胭脂还是因羞涩。
原来她竟然以为天境寨的军师是他么?她以为她要嫁的是他?
梅景琛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将她盛装的模样收入眼底,负在身后的手上还有湿腻的泪,他情不自禁搓了搓手指。
“你既害怕,何敢胆大妄为只身一人来这里?”若非他此行无人知晓,他都要怀疑美娘是故意跟踪他而来。
自端午那日他气怒之下说了那句狠话,这还是两人第一回见面。
她或许会因为那句话伤心罢。
美娘根本不会把这些放在心上,倒是后面琢磨了一番,梅景琛如今到底是个什么意思,有情又似无情,教她不好轻举妄动。
知晓瞒不过梅景琛,索性老实交代了一番与谢千秋的合谋。
“荒唐!”梅景琛斥道:“若这个寨子皆是穷凶极恶之徒,根本不等你有斡旋的机会,便……”
便强行奸、污她,她生成这般模样,读书明理的男人尚且有劣根性,更何况无法无天的山贼!
梅景琛深吸了口气,问,“你可知你的下场?”
美娘抿抿唇,不言。
不过是那样一回事,她根本不在乎,这样的事如今早已伤不到她分毫,她只在意成功与否,若能帮谢千秋铲除山匪,还百姓安宁,又有何不可。
梅景琛静静地看着她,她这副无所谓的态度,让他沉了脸,眸若寒冰。
是不是任何一个人都可以!她如此不自爱,又何必假惺惺在豫章王面前演戏让他来救!
见梅景琛脸色骇人,美娘忙解释道:“三叔,你放心,我准备充足,当可自保,谢校尉也会带人杀进来,是以,我虽有些害怕,但为了大计,为了百姓,即使受些委屈我也愿意的。”
梅景琛听她破绽百出的计划,怒极而笑,“所以,我该夸你是吗?”
不过刚认识的人,她就这么信任?
眼里全是清澈的愚蠢,真不知道她是怎么从北地活着回来的,大约靠了美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