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戒线拉起,警笛声包围教堂。
燕文远与海娜作为重要目击证人,在教堂外配合警察做了一段时间的调查,接下来还得去趟警察局。得知两人还在教堂睡了一晚,警还疑惑地问他们为什么不回去睡。燕文远顺势举报家里变态的行径,结果对方在得知室友全名“罗德里雷德恩”后,竟然笑着摆摆手说他们做不到,甚至还宽慰他说罗德里先生是为了他好。
燕文远心里泛起一股该死的熟悉感。他总觉得这样的事情好像发生过——不是在他来到小狗镇前,而是在更久更久之前。
罗德里雷德恩到底给他们下了什么魔药?这都不抓?贿赂吗?能找到证据吗?能找波大的把他送进局子吗?
不太现实,算了。
燕文远摸摸啃青草饼的小羊羔,青草饼来自友善的警察局大姐姐们。可爱的小羊羔在美瑞卡帝国具有天然外貌及宗教优势,在各类政府机关中备受青睐。羔羊本就是宗教指定的可怜动物,何况小羊羔。
将小羊羔交给警察还是相对安全的。
一会儿他就要去做笔录,希望等他回来后海娜能填饱肚子。他可以不吃早餐,小朋友可不行。
他的警察局之行有两个目的,次要目的是尝试举报室友的变态行径(至今未遂),主要目的则是套话。
半小时前,他与海娜徒步走到警察局的路上,海娜悄声告诉他:“如果……那位先生死掉的时候变得特别大……妈妈离开的时候,也变得很大……
“我亲眼看到了……妈妈去给一个人开门,回来的时候,她开始变大,变得很凶残……她撞晕了我,又把我塞到了床底……”
“妈妈……妈妈以前是很温柔的人……”
燕文远低头,小女孩已经泪流满面。她紧紧攥住燕文远的手,无声哭泣。她不敢看燕文远的表情,她害怕看到不赞成的神色。
“求求您……帮我找到凶手……求求您。”
警察局里的套话意料中的不顺利,对于燕文远有意无意间提起的“好像见过类似的案件”,警察们或含糊而过,或皱眉问他是否有其他相关线索提供,若无,请他不要干扰案件办理。暧昧的态度反而加深了燕文远的怀疑,他甚至猜想:这样的案件或许发生过不止一起两起。不过警察隐瞒案件的目的是什么?层层情报传递环节又如何做到滴水不漏?邻居、家属,这些都不是能用钱或是一些理由能搪塞过去的。
中间究竟发生了什么?或是受害者群体有什么特殊之处?
离开讯问室,还未走出套话失败的边牧同学瞥见几个警察,他们正为可怜的受害者哀叹,说他是如何虔诚的教徒,他的魂灵必将得到神的庇佑云云。
是吗。边牧眨巴狗眼,敛下一闪而逝的质疑。
带吃饱的海娜走出警察局,燕文远不经意间回头,警察局大楼的阴翳正好笼罩他和海娜。远处教堂钟声敲响,群鸟惊起,晴朗天空掠过一层阴影。
他有一种直觉,如果他搅入这团浑水,他将永远无法脱身。小边牧只是一只异国他乡的留学狗,等他在汪奈尔大学进修完毕,他将回到国内开启他的美好生活。镀了金的学历很值钱,他能找到很不错的工作。虽然华夏总体薪资水平不如美瑞卡,但华夏更安全、更熟悉,他会生活得更舒服。
他只需要放弃探索,他何必走这趟。
海娜保持小羊羔的样子,见燕文远发呆,她用头轻顶燕文远的腿肚:“文先生,请问您刚才……是知道了什么吗?”
小羊羔眼睛一眨一眨,全然是信任的神色。燕文远张口又闭口,最终狠狠心,变回边牧,坐在小羊羔身边,道:“海娜,这件事情的复杂程度远超我所想象……我必须告诉你,这绝不是你我所能解决的事情。即使你真的很想找出真凶,我仍然认为我们待在家、乖乖等警察先生们的消息是更好的选择。“
海娜愣住,片刻,她突然变得很激动,原地踢踏蹄子:“不!那些警察没有……!我看到了!变大的尸体还在增加!他们根本没有调查!……怎么办啊,怎么办啊……”
“冷静,海娜!”边牧探爪按住小羊羔的头:“你说尸体,你在哪里看到尸体?”
“就在……就在这里……后面第二座大楼,有一个房间,总是有新的、变大的尸体出现……”海娜稍稍安静下来,仍然止不住啜泣:“之前,我想看我妈妈最后一眼……他们不让我看,他们说很危险,我就自己半夜爬楼找……
“我找了好久,我真的找了好久……我不知道妈妈会在哪里,我不知道她在哪一层……楼很高,我找不到妈妈,我只看到好多尸体,还有像妈妈一样被推来推去的尸体……怎么办啊,呜呜……”
小羊蹲下,咬紧牙齿,压抑自己的哭声、不让它渗出牙齿。
边牧抬爪轻拍小羊的脑袋,脑袋蹭蹭她的脸颊。
他不知道该感动于小羊羔对母亲的执著,还是该惊吓于小羊羔的莽撞。警察局后第二座大楼可能是法医办公室一类的地方,大楼修的笔直,那么小的小羊羔是怎么上去的?
等下,海娜好像是山羊。
可是监控呢?监控一点没拍到?小狗镇的法医大楼外围完全不设监控吗?万一海娜掉下来怎么办?
海娜一个懦弱的、胆小的小姑娘,一个连哭泣都要压抑自己的小女孩,却对找出杀死妈妈的真凶有格外的执著。燕文远再不敢直接拒绝她,他有良心,敢帮小女孩调查,可他不能保证他之后的下一个人会像他一样关心小姑娘;往坏处想,如果有人以此要挟,侵害她的人身安全,他若得知,这将会成为他一辈子无法解开的心结。
也不记得是什么时候,他好像对某个人说过,他成长变强就是为了有能耐去对抗所有压迫他的、压迫那人的势力,为自己与像自己一样的人不再无措。
是谁呢。
边牧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插手,但他是条喜欢凑热闹的狗狗。如果,他说,如果,这个凶手做出的行为足够惊世骇俗,足够引起他的好奇,他可以试试。
“我先不对你的行为作评价,我只需要你回答我一个问题。”边牧爪子搭在小羊背上,认真地盯着她:“我只是一个留学生,我并不想因为参与到恶性事件中耽误我的学业或回国安全,这是我的顾虑。你需要给我一个理由,一个能说服我参与到这件事中的理由。如果这个理由能打动我,我保证,会尽力帮你。”
小羊羔已经独立到敢爬法医大楼外墙,且敢鼓起勇气和他掰扯,燕文远便以对待成年人或生意伙伴的态度和小羊羔讲明利弊。现在的情况下,拿对小朋友的那一套敷衍说辞,不回应她的期待,反而是对海娜的伤害。
小羊羔胆小、自卑,身上倒有种不属于这个年纪的成熟,或许是因为生长环境的压抑,或许是因为亲人的早逝。燕文远综合考量下,不觉得自己让她做选择、讲道理是强人所难。他依稀记得,很久之前,有位年长的亲人也是这样对他剖白,并由衷地尊重他的选择。
或许有以己度人的成分,燕文远愿意对海娜坦白自己的顾忌,同样相信她能思考,并等待她的回答。
何况这可是敢以一羊之躯永攀大楼的小山羊,她该做出选择。
小海娜听见燕文远的疑问,她没有寻常小孩的无理取闹,也放下了方才的慌乱。她在原地踱步,跺跺蹄子,努力思考自己能拿出的筹码。良久,她终于鼓起勇气,重新踱回燕文远面前,认真地说:“如果……如果您很讨厌您那位室友,我可以向您保证,在找到凶手后,我可以想办法让他打死我,这样您就可以向警察先生举报您的室友,说他谋害我。“
燕文远:?
小朋友,大可不必。
燕文远又化成人,蹲下和小羊羔对视,认真地、一字一句地说:“海娜,别这么想,我一点都不喜欢,也不会考虑。首先,你要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会考虑帮你,也是基于我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何况从实操上而言,作伪证很容易被发现,且举报之后承担责任的是我,我不是很想蹲美瑞卡的局子;再者,从道德上而言,你这样滥用举报权可能反而会伤害到你自己,听过狼来了的故事吗?如果警察发现你在造假,那么下一次你真正需要帮助的时候,警察会不会怀疑这又是你的一次恶作剧?”
小羊羔的耳朵慢慢耷拉下去,眼睛也泪汪汪的,整只羊又要要哭出来了。
“……唉,你先跟我说说你看到了什么,我再决定能帮到哪里吧。”燕文远摸摸小羊羔,决定还是看情况再说。往好处想,说不定海娜只是爬了一两层,收集到一些零碎的信息呢,如此他还可以带海娜磨蹭几天,拖延时间,再借机带她出去走走,开导开导小朋友。
海娜闻言急忙用蹄子蹭干眼泪,断断续续地说:“我、我是在七楼看到的,有好几个尸体,被推走,他们都很大,有的像狼、有的像恐龙,都很大。”
七楼。
小朋友,你可真是勇敢啊。这就是种族天赋吗。
看来案件结束后要向警察先生们出卖小海娜,顺便匿名写信给市政,提醒他们多装摄像头了。
边牧腹诽归腹诽,心里还是仔细翻检小山羊所透露的信息。变得很大,像狼或恐龙……这些信息有些耳熟,他记得好像在听什么课程时,有位教授介绍过类似的状况。
“你确定你看到的是恐龙?有没有可能巨蜥种族?”燕文远向海娜确认。
“是的……是恐龙……那些种族,我从没见过……”
“很耳熟……这不会是……”
“返祖。”
一道声音突然从边牧同学身后传来,不仅打断他的思考,还差点把他吓得跳起来。他猛地转身,对上握着杯咖啡、心情不错的罗德里先生:“我*,罗德里?”
“是我。哦,对了,小海娜描述的现象叫做返祖,汪奈尔大学遗传学玛格丽特教授在她开设的课程中讲过这种现象。你应该听过。”罗德里应该是驾驶过程中恰好路过他们,顺便偷听了他们的谈话——此时他靠在车边,呷一口咖啡,不紧不慢道:“意思是,部分生物在濒死时可能会出现退化现象,具体表现为体型更大、各方面力量更强、种族原始特征更明显、情绪更暴躁易怒等。”
“你偷听?”燕文远一面听他解释,一面把小羊羔护在身后,冲他龇牙,喉咙里滚出低吼。这种警告在老虎面前没什么用,更多是在文明社会里表示强烈不满的种族肢体语言。
“不,这不是偷听。我只是在履行我的职责。”罗德里轻笑,喝完最后一层咖啡,将空空杯扔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咖啡杯不偏不倚落进远处的垃圾桶。他拍拍手,从胸前衣袋掏出一份证件:
“重新自我介绍一下。罗德里雷德恩,美瑞卡帝国调查局探员。二位,我们移步吧。“
“……?
“朋友,我不了解美国的执法体系,你们RBI还管公共场合讨论社会案件吗,我印象里这并不是违法行为。”燕文远收敛表情,小心后退。
RBI,美瑞卡帝国调查局,全称Royal Bureau of Investigation,隶属于美瑞卡帝国司法部,世界著名的情报机构,其下探员创造过诸多神话,只是其中不乏为骗经费而进行的无意义活动。
譬如如果他室友真是RBI,那他室友付九成房租也是一种骗经费。
不过这并不能抹杀RBI探员的整体水平,他们仍是凶名在外的帝国雇佣公务员——尤其在美瑞卡帝国,他们手眼通天。
“噢,因为你们二位是线人,线人谈论案件,我们理应提供情报交换服务。”龙云殊拉开车门,做出个“请”的手势。
“?我们什么时候成线人了?”燕文远并不是很想上车,在他眼里这不是轿车这是开往火葬场的灵车,即使他明白——RBI面前没有转圜的可能。
“在你同意合租的那一刻起。”
“我知情权呢?”
“RBI的线人为什么需要知情权,亲爱的室友?”
燕文远张嘴一句国骂。
龙云殊笑眯眯说别骂脏话,他听得懂,并再次“请”燕文远上车。
他就说为什么他室友如此神经病都没人管,警察局的人还一副特别信任他的态度;每天不见人影还有钱交九成房租……他以为他亲爱的室友干的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工作,原来真在干见不得人的工作。
没有人能拒绝RBI,他只能抱起小羊羔上车。而在美瑞卡帝国,上了RBI的车就意味着再无下车可能。
果然毕业后还是回华夏吧。
该死的美瑞卡帝国。
作者有话要说:罗德里:华夏人总是折中的,你说你是探员,他一定会拒绝;但你说你惦记他的腰子,他又会觉得探员之类也无所谓了。
燕文远:不是,我有拒绝的余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