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界，占星门。
崔知芒上完早课，推开院门便在里面发现一条熟悉的身影，他忙迎了过去。
“师父？您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没提前告诉我。”
韩昭眼中含笑，看着自己的第一个弟子：“掌门传信说要好好操办这场大典，我哪有不回来的道理？”
崔知芒道：“您回来的正好，师弟昨日也回了门派，我们师徒三人许久没聚齐了。”
他的师弟名叫汤业，比他晚两年拜师，也是卦修，甚至几个月前的通暮城事件中，汤业也在场。
“业儿同我说过的，要我看他就该好好在宗门里待着练基本功，到处乱跑心都野了。”
随口说了几句家常，韩昭状若无意道：“我听老刘说，你回来时还带了几个朋友过来？”
崔知芒不好意思地笑道：“是，这次机会难得，我便请他们也来一同玩玩。”
“年轻人是要多玩玩，”韩昭往外走，“我回来还没同掌门说过，就先走了，你记得也带上业儿，他最擅长吃喝玩乐了。”
“是，师父再见！”崔知芒笑着挥手，直至再也看不到他的身影，脸上的表情才冷了下来。
他们来到占星门已经过了半个月，这半个月，借熟悉门派的名头，安井也揪出来不少身上带有生死蛇的人。
但这些人敌我不明，他们不敢轻举妄动，只有陶定确认过可信的弟子，才会被偷偷带去应月那祛蛊。
庆典可是件大事，一路上，他所见所及皆是喜气洋洋的人，窥不见地下的暗潮涌动。
崔知芒沉默着走在路上。
……
琳琅几人正拿着名单，试图找出中蛊之人的关联。
崔知芒走进来，说道：“你们现在找出什么新的线索了吗？”
“毫无头绪，”琳琅放下纸笔，“中招的又和你一样的亲传，也有普通的内外门弟子，你们又是一个门派的，交际圈自有重合，很难找出关联。”
崔知芒没回话，琳琅看他一眼，狐疑道：“你这是什么丧气表情，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崔知芒下意识反驳，顿了一下道，“我师父回来了，说我最近修习上都没什么进步，把我训了一顿。”
琳琅咋舌：“那你师父还挺严格的。”
“是啊……”崔知芒垂眼，神色看不真切。
他师父向来喜欢各处游历，最多关心一下他的修行，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回来先过问了他的朋友。
有些事，真的不能细想。
比如通暮城，师父突然来的那么一趟，真的是因为误会了掌门，才赶过去的吗？
……
崔知芒突然过来，说了几句话又突然离开，琳琅疑惑地看了眼他的背影。
“看他这个样子，好像真的受了很大的打击一样。”
“许是他比较尊敬师父吧，”唐至音看向他离开的方向，面色有些复杂，转头问，“算算日子，小欧他们是不是也快到了？”
琳琅点头道：“应月早上说小欧今天下午应该就能到，刚好休息两日，去参与后天的招生。”
其实原名应该是叫升仙大会，但琳琅说招生说顺嘴了，陶定听了后，大手一挥给改成了招生，连负责的弟子都被安了个招生办的称呼。
而这次悬壶宗和草鬼寨一共来了十个二十岁以下的人，人手一条守护蛇，小欧也在其中。
来的路上有应无双暗中派人亲自护送，为了掩人耳目，他们不仅要分批前往占星门，琳琅等人也不能贸然和他们相认。
只要能进来，那成功通过招生就没什么问题了。
这次招生是为庆典特意开放的，算是额外的一次机缘，并不影响五年一次的正常招生，所以这次能够入门的所有弟子，都由陶定直接决定去留。
琳琅得知这样的选拔方式后觉得太过敷衍，或许会暴露他们的目的，直到崔知芒和他讲了他入门时经历的选拔——
是抽签。
和抽签一比，直接指定的方式都显得无比靠谱。
没过多久，蒋星元三人也回来了，云雾生递来一张纸，说道：“又发现了三道生死蛇的气息，但人太多，我们没能锁定具体目标。”
琳琅把疑似名单放在左手边，已确认的放在右手边，叹道：“占星门内部，虽说还没被渗透成筛子，但也差不多了。”
云雾生问道：“方才知芒是不是来过？”
琳琅点头，从介子囊中取出一张纸，上面的名字很少。
“他师父回来了，放心，我和师姐没暴露，他现在还不知道我们在怀疑韩昭。”
韩昭，阵修，根据陶定的调查，在他们破除草鬼寨法阵的时候，他在给崔知芒授课，之后也未曾表露过受伤的痕迹。
看起来毫无嫌疑，但很可惜，那时他的人证偏偏是不知何时中了生死蛇的崔知芒。
*
应月将纱布细致地打了个结，叮嘱道：“好了，今后若是发觉有什么不对，在没有被监视的情况下，立刻联系陶前辈。”
“是，多谢应道友。”
那名对手拱手告辞，没过多久，外面就传来了敲门声。
“请进。”
琳琅探进来一个脑袋，左右看看确定没有第二个人存在后，推门走了进来。
“我师父传信说小欧他们已经到了，要不要顺便去城里转转？”
“也好，”应月活动了下手指，“今天也忙完了，正好把最近积攒的生死蛇尸体给小欧。”
占星门不止选拔弟子的方式特殊，连门派的选址都独树一帜。
门派选址不像清宵宗那样独居山门，而是直接建了一座城，主城中生活的大多都是门派弟子或家属等人，而其外接壤的数个小城，则大多是普通人。
琳琅等人此时就站在城门外，崔知芒姗姗来迟，身后还跟着一个探头探脑的少年郎。
甫一过来，崔知芒还没来得及开口，那长相极为精致的少年就开朗道：“你们好，我叫汤业，通暮城的时候我就跟在师兄身边，你们还记得我吗？”
说着，他就用那双眼尾略微下垂的圆眼期待地看着众人。
琳琅被盯得有点发虚，硬着头皮道：“有点印象。”
才怪，那时经历了那么多事，她哪有心力去注意一个陌生人。
得到答案，汤业似是心满意足了，一手拉着崔知芒，大手一挥道：“你们想去哪玩？不管你们是想吃茶喝酒，还是斗鸡斗法，我都知道哪里最好。”
云雾生道：“汤道友客气了，我们只是随意逛逛。”
应月状若无意道：“我缺些药材，听闻有家燕回楼的药材十分齐全？”
小欧几人住的客栈就在燕回楼附近。
“我带你们去，我知道燕回楼在哪……”
汤业一边往前走带路，一边嘴里不停歇地说着话。琳琅走在后面，狠狠瞪了崔知芒一眼：你怎么还带了个外人过来？
崔知芒只能回了个苦笑，他刚回去就被汤业缠上了，汤业又软硬不吃，听说他要同友人出行，死皮赖脸地也要跟上，说什么若是师父回来看到他抓着他讲经授课，他被缠得没办法，眼看要过了约定的时间，只能带着人一起过来。
人都来了，看他这热情的样子估计也赶不走了，琳琅看向安井，他放慢脚步藏于蒋星元身后，从怀中取出一个精巧的木盒。
盒子打开，小黑蛇从里面探出脑袋吐了吐舌头，接着还蹭了蹭安井的手指。
汤业身上，倒是没有生死蛇的痕迹。
……
燕回楼内，汤业拉着崔知芒跟着应月，云雾生也借着买药的由头跟了进去，琳琅几人等在门外。
安井望着路上来往的行人，问道：“她们真能知道我们在这吗？”
“肯定能。”琳琅望着天空，目光坚定。
事实也确实如她所料，没过多久，小欧就领着两个有些眼熟的孩子走了过来，而带领着她们的，是在天上盘旋的鸽子。
双方对视了一眼，心照不宣地移开视线。
小欧等人的身份还是秘密，至少不能现在就暴露。
琳琅隐秘地吞下一颗药丸，脸色瞬间毫无血色，身子摇摆着靠近唐至音怀里：“大师兄，我突然头好晕。”
蒋星元看了她一眼，忙道：“我这就去找应月。”
没过多久，应月就跟着他急忙走了出来，刚搭上脉，手中就被塞了什么东西。
应月余光扫到小欧，心下了然：“没事，可能是这几天没休息好，回去我给你煎一方药就好了。”
这时，汤业几人也走了出来，云雾生见琳琅的脸色不对，忙上去搀扶，琳琅微微扯了下他的袖角，对着汤业歉道：“抱歉，今日怕是不能再玩了。”
“这有什么，日后想出来随时都能出来，身体要紧。”
回去时，应月腰间的香囊被路边的架子扫到地上，她却似乎毫无所觉。
小欧向同伴叮嘱了两句，快步向前捡起了香囊。
“姐姐，你的香囊掉了。”
“谢谢。”应月半俯下身，接过香囊。
汤业闻声回头望了一眼，又很快转了回去。
小欧转身走向燕回楼，她紧紧攥着右手，眉头止不住地皱起。
没见过的那两个男人中，为什么有个人看起来那么眼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