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随着罗盘的指引,琳琅三人御剑远远跟在后面,约莫行至百里便会给唐至音发一道传讯。
飞舟的容纳人数有限,唐至音只带了七名佛修,余下的,则是各施手段。
与此同时,营帐内。
这座可容纳数百人的帐子也是一件法器,慈悲岭的人一心赶路,并不在意对凡人来说难以忍耐的颠簸。但人的适应性也是十分顽强,不知白天黑夜地过了几日后,即使是这样恶劣的环境,他们也能互相依偎着睡去,只角落里间或响起几声干呕。
许采薇小心地避过熟睡的人们,给呕吐难耐的人施了几针,他们吃的东西本就少,几乎都吐不出什么东西。
夜已深了,待他们都沉沉睡去后,许采薇走到一个满头白发、身形佝偻的男人面前。两人久久凝望了许久,最后,男人叹了口气,伸出了右手。
“青山叔……”
“你是好孩子,我信你,给我吧。”谢青山的目光中满是慈爱。
许采薇抿了下唇,从腰间取出一颗并不圆润的丹药。炮制药材时难免会动用灵力和灵火,监视她的人不通医术,尚未发现她的小手段。
许采薇低声道:“这药的毒性尚未完全祛除,等救援来了之后,我会立刻给您解毒。”
“好,日后……麻烦帮我照顾好我那疯老婆子。”
谢青山接过丹药,快要入口时,旁边却忽然伸来一只手。
……
半刻钟后,许采薇掀开帐帘,对帐子旁守着的黑衣人恭敬道:“大人,有人晕倒了。”
不等黑衣人答话,她又道:“空中颠簸不适合施针,而且我观她脉象似是疫病,恐怕是因帐中脏乱才生染上的,其他人很可能也已染了病,必须立刻停下对所有人进行检查治疗。”
“晕倒的是何人?”
“谢青山之妻,关虹。”
黑衣人闻言不敢耽搁,立时飞至銮驾旁禀告,没过多久,队伍就在空中停了下来。
果然如她所料,别人对他们来说都只是添头,谢青山夫妇才是他们的目标。
尊者踏下銮驾,一脸晦气地进了帐子。
“确实像疫病,”月流光不耐道,“关虹必须要想办法救回来,至少要让她再活五天。至于其他人就别浪费时间了,有病的埋了算了。”
父母精血是夺舍最重要的一环,若是关虹出了什么意外,就算把雨峰村的人全炼化了也补不上。
“是。”许采薇惶恐地垂下了头。
他们寻了处荒地就近降落,许采薇抬头,望见漆黑的夜色中有只鸽子飞得上上下下飘忽不定的,像喝醉了一样。
在通暮城时,宋若凌曾将琳琅和可薇约定的“信号”,当趣事一般同她们讲过。若是她记得没错的话,这种姿态,意味着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
琳琅举着望远镜,第一时间发现了慈悲岭的异状,几乎是瞬间,她就明白许采薇一定是做了什么。
“大师兄,快给师姐传讯,马上就到我们行动的时候了。”
两刻钟后,所有人全部到齐。
琳琅将队伍分成了三组,修习金钟罩的佛僧由唐至音带着优先保护村民;云雾生带着武僧挡住其余黑衣人;蒋星元和她自己,则是对付月流光。
慈悲岭的人刚启程不久就又被迫停下来修整,如此反复折腾,难免有些懈怠,而这便是他们的机会。
琳琅给每个人都分了至少三张隐匿符,拿着望远镜刚带头走了两米,又停下脚步转身。
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隐匿符发了,剑气符也发了,回春符也全部给救人支队分了,还差什么来着?
小师妹突然停下脚步,唐至音低声道:“怎么了?”
“没……”琳琅转过头,猝不及防间被师姐头上的钗环闪了眼,福至心灵。
太亮了,他们这一群人,太亮了!
佛修们的头发一个比一个光亮,讲究些的似乎还涂了什么保养油,即使是晚上,冷不丁地扫一眼都会被闪到。
着实不怎么适合偷袭。
琳琅从介子囊里掏了掏,一人分了块黑布当头巾,布料不太够,只能裁得小了些,勉强能系在鼻子下。不过倒也有效,四周光线确实微微暗了下来。
唐至音跟在琳琅后面小心地行进,偶尔余光扫到身后的佛僧,目光难掩忧色:
若是突然闯入正义的第三方,她真的很难解释他们其实是好人。
……
透过望远镜,琳琅清晰地看到许采薇将一位白发妇人搬出了帐子,然后将人放到平地上,一刻不停地为她施针。
她选的位置很好,恰巧越过了帐子旁的包围圈,周身三米内只有一名监视的黑衣人。
几只小麻雀飞过,精准地在他身上留下了白色的污渍。
黑衣人暗骂了一声晦气,转身走向了林子。
被衣物摩擦的窸窸窣窣声掩盖,纤如毫毛的银针几乎是悄无声息地没入了后颈,黑衣人软倒的身躯被一双手稳稳托住。
白色的污渍在黑衣上分外显眼,黑衣人再度归来,无视地上的许采薇和白发妇人,径直走向了中心处精致的銮驾。
他恭敬道:“尊者大人,属下有事相禀。”
“说。”
“那妇人情况危急,似乎是要撑不住了。”
月流光嘭地一声打开门,小臂上还带着新鲜的血洞,骂道:“那个小医修呢,告诉她,人救不回来那她也别活了。”
“嘶嘶——”红蛇陡然活跃起来,对着黑衣人发出兴奋地嘶叫。
等等,月流光的步子一顿,右手背于身后,手腕与五指上的铃铛装饰随着手指舞动,形成某种奇妙的韵律。
“你身上,没有蛇宝宝的气味,所以……你是自己送上门的?”
两人同时出手,营地内骤然乱了起来,琳琅见大师兄暴露,飞快掐了召风决。霎时间,狂风在树林中传递,逐渐形成一道飓风,裹着沙石枝叶扑向营帐。
铮——
琴音起,唐至音带着佛僧掠向营帐,此时,慈悲岭的黑衣人分成两波,分别守在月流光身边和营帐周围。
几乎是蒋星元与月流光交手的瞬间,许采薇便将关虹背在身上奔进森林,将人交给琳琅后,她又头也不回地跑了回去。
还有谢青山,只有把他们都救出来,才能破坏他们的计划。
……
“哎呀,别这么粗鲁嘛。”月流光的声音依旧娇媚,似乎她只是个柔弱无力的女子一般,如果,她的周身没有围绕着那么多蛊虫的话。
手腕上的红蛇异常躁动,月流光眼波一转,柔声道:“你就是那蒋星元,把脸露出来给姐姐看看。”
这人果真古怪,蒋星元拔出剑,只觉得自己刺出的每一剑都像是斩入了沼泽之中,黏腻湿滑,剑刃甚至被牢牢吸附。
月流光轻而易举地躲过攻击,一滑身便取下了蒋星元的面具,咯咯笑道:“倒还有几分姿色,他若是要了你这壳子,我也倒不是不能接受。”
“‘他’是谁?”蒋星元面色冷然,他的每一招似乎都被月流光预判到了,除了和师父比试外,他还从未如此无力过。
“想知道啊,叫一声好姐姐,我便告诉你。对了,你想知道你的亲生父母在哪吗?他们啊,哈哈哈……”
心事被戳破,蒋星元出招忽地失了章法。
月流光急急后退,眸子中闪着精光。
肉眼难见的锋利蛛丝已结成一道绵密的网,只待猎物自投罗网。
还差,两尺。
月流光躲入网后,漫不经心道:“说起来你父母还真可怜呢,年纪轻轻就老成那样,看一眼我都嫌眼睛疼……”
近了,马上就能碰到了……
刺啦——
火苗骤然攀附上蛛网,散发出难闻的味道。
“大师兄,凝神!”
琳琅坐在如意扫把上,左手拿着赤羽盘,右手一指,两道火焰交叉盘旋而下。
看着瞬间就死了一片的蛊虫,琳琅学着她的腔调,淡淡道:“烤虫子的味道,还挺香。”
“我认得你,你就是那个频频破坏我们大计的野丫头。”
“我也认得你,”琳琅不屑道,“草鬼寨的叛徒。”
“我才不是叛徒!”听她提起草鬼寨,月流光的神色扭曲了一瞬,“我是草鬼寨的巴狄扎,是注定要带领他们的神,只是小小牺牲罢了,身为我的子民,这是他们应该做的。”
她确实是这么想的,只是短短十几年而已,他们只是苦了点,又不会死绝。等慈悲岭的大计完成,她自然会让韩昭解了那个阵法。待她和心上人都会成神飞升后,也会给予他们补偿。
可这群愚民,竟胆敢联合外人破坏她的计划!
“你的消息恐怕是有些落后了。”
琳琅从空中跳下,不屑道:“现在,我才是草鬼寨所有人都认可的巴狄扎。”
“南门降灵,至烈之焰,赤帝火神,请降吾身……”
琳琅头顶赤羽盘,在蒋星元的掩护快速掐诀。
赤凤至纯之焰的力量与火咒融合,林中骤然响起一声缥缈清啼。
一只巨大的凤凰虚影立于琳琅身后,此时,蒋星元和赶来的云雾生已将月流光的退路堵死。
琳琅墨色的眼瞳中似乎有着两簇火焰在跳动,她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缓缓指向月流光。
“赦。”
唳——
赤凤拍打翅膀,火焰做的华美尾羽划过,将空气都烧灼得扭曲。
此时,东方的天际刚泛起鱼肚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