琳琅和蒋星元守在一处破庙内,云雾生跟着可薇去查探情况,而唐至音则独自一人驾驶飞舟去附近求援。
本来求援是该蒋星元去的,只是他看起来实在不算冷静,琳琅怕他开着飞舟直接往贼窝撞。
不过倒也能理解,自己的至亲处于危险之中,没有人还能镇静。
可薇率先回来,琳琅从符纸堆里抬起头,问道:“有什么发现吗?”
“咕!”
可薇跳到地上,迈着两只小短脚,在地上走了两圈,然后抬起右爪开始在地上画圈圈,画完后,又扑腾起来用翅膀拍了拍琳琅的悬壶宗腰牌。
老实说,完全看不懂。她只能猜测:“他们抓了悬壶宗的人关在笼子里了?”
可薇信心满满的表情变得疑惑,它低头看看笨蛋主人再看看自己留下的完美讯息,最后认命般将喙抵在了地上。
一个圈,再加五个半圈。
是朵花。
灵光一闪,琳琅脱口而出:“他们抓走的事采薇姐?!”
可薇满意地点了点头,走到蒋星元身边用他的衣服揩着喙上的泥土。
蒋星元完全没去管它,拧眉道:“怎么会,采薇不是在通暮城吗?”
“采薇姐原本是要同我们一起来草鬼寨的,或许,她这次便是来找我们的?”
没过多久,云雾生也匆匆赶了回来,身上还背着一个血葫芦一样的人儿。
凡人贸然服用灵药会被不受控的灵气冲断经脉,琳琅身上都是些凡人伤药,见状连忙将各种丹药都摆了出来,又撕了不少回春符放在血人身边。
他的左胸几乎被捅穿,呼吸声时有时无,好像在下一秒就会断气一般。
好在,云雾生最终还是从阎王手中将他抢了回来。
好不容易稳定住了他的伤势,云雾生终于有时间解释这一切了。
接近慈悲岭的驻扎点后,可薇似乎有了什么别的发现,径直飞向了树林,而他则隐在一旁暗中观察。
“这伙人的打扮和黑市我们遇到的那群人一般无二,但这次为首之人是个女人,我怀疑,她便是月流光。”
琳琅拧眉道:“这次竟然是月流光亲自出手,雨峰村对他们一定十分重要。”
云雾生道:“距离太远,我没能探明月流光的修为。村民数量众多,若是贸然开战,我们恐怕很难保全他们的性命。”
身旁躺着的病患发出一声□□,琳琅的思路被打断,问道:“他又是怎么回事?”
“我刚要说这个,”云雾生探着他的脉搏,“月流光手腕上盘着一条红蛇,如果我猜得没错的话,雨峰村的那些村民,似乎是被当做‘饲料’带上的。”
“饲料??”
“嗯,”没有比这个词汇更贴切的了,云雾生解释道,“慈悲岭的人连他在内一共拉了四个人出来,他们被捅了一刀后那条红蛇就爬过来将他们……后来那条蛇不知是不是吃饱了,没有动他,待月流光他们离开后我发现此人还有气,便将他带了回来。”
为防暴露,他还特意花了些时间做了野兽拖拽的痕迹。
云雾生将劈开半颗辟谷丹,化在水中仔细喂给地上的伤患,问道:“师姐那边怎么样了?”
*
此地是东界,无论如何唐至音也不可能去找占星门求援的,只能一路打听着去了最近的佛寺。
西界以外的佛寺,普遍是普通僧侣比佛修多,好在她运气不错,去的第一座佛寺便有佛修。在看了她拿出的神秘符箓大师的信物后,那名佛修没听她多解释,十分积极地开始给附近的同门传讯。
至于那位“神秘符箓大师”当然便是琳琅,除了前年偶然交予他们的镇尸符外,琳琅通过赵疏竹的关系还给了他们不少实用的符箓。可以说,虽然没几个佛修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但几乎都知道有这个人的存在。
而唐至音给出的信物,便是琳琅这些年给他们的所有符箓合集。
求援比想象中顺利很多,只是唐至音还没来得及通报这个喜讯,就先一步收到了师妹的传讯。
信上说,有人重伤,让她先回来带伤者去安全的地方养伤。
打断面前佛修念诵的不知所云的经文,唐至音只匆匆嘱托了几句,便头也不回地跳上了飞舟。
她才离开了这么一会,怎么就有人受伤了?
飞舟全力行驶,唐至音跳下飞舟后气都还没喘匀便看到了自己活蹦乱跳的三个同门,包括那只胖鸽子都无比精神。
“师姐,你回来的好快。”琳琅丝毫没觉得自己字多不写的行为造成了多么大的误会,她拉着唐至音直奔地上的伤患。
将事情简单讲了一下,琳琅道:“他的伤势已经稳定了,接下来我们不方便带着他,师姐你看能不能先把他带去佛寺安置。”
“等会再去,”唐至音木着脸,“灵力透支了。”
……
稍作休息后,唐至音便将伤患带走了,天色也逐渐暗了下来。
在附近盯梢的云雾生匆匆赶了回来。
“慈悲岭的人在收拾东西,恐怕是要再次移动了。”
“给师姐传讯,”琳琅手持符笔,蘸上了殷红的朱砂,“待他们下一次安营扎寨前,我们便开始行动。”
带着凡人赶路自然多有不便,即使慈悲岭有法器辅助也必要停下来修整,这一路上他们都顺风顺水,恐怕,早已忘记了警惕为何物。
*
许采薇回去时,便发现村民又少了四人。她将采回来的草药简单炮制后架上了小火炉,树枝混着草杆,燃起的灰白色火焰缓缓向四周飘散,她屏住呼吸,装模作样地看了会火候,才起身走向了营地外。
那里有三具残破尸身,只有三具。
许采薇心下一颤,在察觉到黑衣人的注视后,连忙垂头,将一切情绪藏于阴影中。
不见的那个孩子,似乎叫小顺?如果她没记错的话,小顺是他母亲改嫁带到雨峰村的孩子。
许采薇避开残破的尸身,一下一下地挖着脚下的土地,落叶归根她暂且做不到,只能尽量让他们入土为安。
红蛇含毒,这三具尸体被咬过的地方都泛着黑紫,她避开这些伤口,简单地给他们做了个检查,果然——致命伤都在左胸。
小顺只是个普通的十几岁孩子,唯一特别的,就是他的心脏长在右边。也就是说,只要他没被红蛇咬,那被救走后存活的可能性很大。
替他们收过尸后,火炉上的药也刚好熬好。
火还在燃。
许采薇盛出一碗药汤,端着进了身后的帐子。
帐子里仅有两盏橘色灯光勉强照明,村民们的表情都是一样的空洞。一进去,许采薇便问道一股熏天臭气,他们吃喝拉撒睡全在此处,除了她,甚至没人能出去呼口气。
再往里走,隐约能听到一个沙哑的女声,哼着不知从哪学来的乡野小调,这便是此处除了呼吸声外唯一的声音了。
“王婶,来,吃药了。”许采薇端着药碗,半跪在一个妇人身前。
王婶久久地凝望着她,忽然发出一声尖叫:“滚,滚开,不要碰我!”
像是起了连锁反应一般,帐子里响起了一阵压抑的哭声,不过短短几日,就连幼童都学会了无声哭泣。
药碗被王婶碰洒,许采薇的手背上登时出现一片红印,她柔声劝道:“王婶,不可以怕吃药,吃药了病才会好,小六还等着您回家呢。”
王婶闻言停下尖叫,歪头看着她,神态几乎像个孩子:“真的?我吃完药就能回家了吗?”
“对,只要乖乖喝药,将身体养好,总能回家的。”许采薇的眼圈不由得有些发红,小六是王婶的孩子,是为她那场冲动的逃跑,付出生命代价的人。
旁边的小调也停了,那个半瞎的妇人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玩的事一般,哈哈大笑:“王二妮,你都多大的年纪了还怕吃药,羞死个人咯。”
她是这森森鬼蜮中唯一一个还算正常的人,而这,却是因为她的精神本就算不得正常。
……
许采薇端着空药碗出来,又进去将帐子里的排泄物运了出来。每到这时监视她的人都会离得远远的,似乎看她一眼都是脏了眼睛。
简单刷洗后,她一回去便发现慈悲岭的人已整装待发,炉子里的火,也不知被谁熄灭了。
许采薇沉默着将火炉中的碳灰倒了出去,然后将火炉收进了自己空空的介子囊。
碳灰之下,压着的是几片未完全烧尽的草叶。
缠丝草、霜鬼叶、草乌……
慈悲岭的人已闻了这些烟雾不知几日,得益于厚重的帐子,雨峰村的村民还算是安全。
接下来,只差药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