奈何突遇山洪,粮食和药材都被冲走了,踞虎寨还有不少兄弟因此受伤。
贺善转念一想,此人不过是一个不受宠的庶子,若是家族器重,他也不会被发配到这偏僻穷远的清川,所以即使捆了他,也拿不到多少赎金。
倒不若让这小子替山寨筹粮买药,解决山寨之急。
心中已有定论,贺善撇了沈怀川一眼,但兄弟受伤这口气,也没那么容易咽下去,至少要打这小子一顿出气。
而且,也得试试这小子有没有这胆量,同他们做生意。
“你小子姓金是吧,叫金什么来着?”
“金垣趵。”沈怀川拱手回应。
闻言许清徽心下了然,好家伙,沈怀川这厮在骗他们。
“你叫什么不重要!”
贺善不耐地拜拜手,将大刀甩到肩上扛起。
“看你这弱不禁风的样,老子也不欺负你。”
“如果你能接下来我三招,接下来的事都好商量。”
贺善心想,若能接下来,那这生意便同他做了。
若连三招都没扛下来,死在了他的刀下,那便是这小子的命。
三招?沈怀川明白,贺善这是要打他一顿出气,也是借此试探他的实力。
现下他已伤病,贺善只让他接三招,这个要求确实不过分。
许清徽却被贺善这一要求惊到。
沈怀川刚为救她已身受重伤,她为他处理过伤口,知道伤势的严重性。还赶了这么远的山路,方才路上她就注意到爬山时沈怀川脚步有些踉跄。
许清徽正准备上前与贺善理论,只见沈怀川装作不经意地摆手,没有受伤的右臂垂下,挡在了许清徽身前,拦住了她。
许清徽明白了沈怀川的意思,虽然气不过但还是决定尊重他,没有出声,只是默默拽紧了拳头。
然后许清徽就听见了左侧传来沈怀川清如脆玉的声音。
“好,就依贺大哥的意思来。”
地点就选在了大堂,沈怀川和贺善对峙,分别立在大堂两侧,中间隔了四五米远。
贺善气势威猛,使人见之生畏。
他恶狠狠地盯着沈怀川,目光中还带有几分不屑和亲蔑。
如果目光能吃人,沈怀川现在恐怕早已被拆肢入腹。
沈怀川身上的白色中衣沾满血渍和泥土,但虽然脏,却并不乱。
他固定好受伤的左臂,右手握着刚刚选好的一柄枪,枪尖斜立在地上。
他的身形如风雪来临前的青竹,坦然挺立,任狂风暴雪,仍韧直不曲。
周围围了一群看热闹的山贼,也没人注意看押许清徽了。
许清徽听见周边的山贼在小声议论。
“这人长得真俊,就是为啥想不开非得跟老大对上。”
“是啊,老大那刀,可是能一刀劈死一头牛的!”
“要是就这么死了,真是可惜了。”
“真是不识好歹!”
“行了,至少别人敢挑战老大,你们敢吗?”
确实,许清徽不得不承认,这份敢正面迎上贺善的气魄,不是随便谁都能有的。
她看见沈怀川独自立在一群山贼之中,虽因伤病而疲惫,却无惧色,有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仿佛谁都阻不了他。
只见贺善一口闷了一个小山贼递过去的酒,又一口喷吐在了大刀上。
刀被他拿在空中甩下酒珠,刀刃反射出寒光。刀背上七个铁环相互撞击,仿佛在叫嚣与嘲笑沈怀川的不自量力。
那递酒的小山贼拿回空酒杯后连忙跑远,生怕被贺善的大刀误伤。
“小子,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请贺大哥赐教。”
贺善冷哼一声,右手持刀,刀刃对外。他的手臂微向外侧,这是他要发力的前兆。
“第一招。”
只见贺善拎起大刀,厚重的大刀在他手下被挥动得虎虎生威。
他一个旋臂,身体随手臂弹起,在空中抡了一圈,二人间的距离被迅速拉短,大刀劈出破空声。
刀背的铁环响动剧烈响动,彰显着贺善威猛的气势。
不到一秒的时间,贺善已逼近沈怀川身前。
大刀随惯性照着沈怀川面门劈下,力道集中在刀前端,刀身与手臂绷出了一条漂亮的直线。
沈怀川以手上的长枪为支点,灵巧地向右侧身,避开了贺善的迎面一击。
岂料贺善这一招还没有完。
第一刀劈空,贺善直接在空中扭转刀刃走向,横着向沈怀川挥了过去。
若是被这一刀砍中,只怕沈怀川横在身前的左臂会彻底废掉。
见此,沈怀川直接压低了身形,长枪点地着力。
金属刀尖与大理石质的地板摩擦发出刺耳的“刺啦”声,可见使枪之人力道之大。
沈怀川借助枪柄传递过来的力量将身体贴地推到另一侧,堪堪从刀刃下滑过去,与贺善拉开了距离。
贺善这第一招算是都砍空了。
许清徽看着甚是惊险。
活这么大,她第一次见用真刀长枪打架。
贺善那刀不是小孩把式更不是玩具,从贺善下刀的果决就可以看出,他那招式是从真的血雨中练出来的,刀刀直击命门,夺人性命。
沈怀川随惯性滑动到另一侧,他旋身站直了身体,仍右手反握长枪,枪尖斜点地面。
如弹掉风雪后的修竹。
这第一招,他是看准贺善轻敌,所以借巧劲躲过去了,接下来的两招就没那么轻易了。
砍空的贺善冷哼一声,将刀往地面一掷。这一招他确实只用了六分力,但让沈怀川如此轻易地便躲过去了,他多少面子上有点挂不住。
“小瞧你了,小子。”
“贺大哥承让。”
“第二招,来接!”
贺善身体左转,侧对着沈怀川。
只见他双臂持刀,持刀柄在头顶逆方向旋转,在身体右侧停下。
同时,贺善右脚收于左脚内侧,左脚向前跨一步成马步。
只听贺善大喝一声,双手握紧刀柄,将力气集中于靠近双手的刀柄这一端,以刀柄带动整把大刀,挥动大刀砍向沈怀川。
贺善来势汹汹,采用砍刀的进攻方式,不同于第一招的劈刀。
劈刀的力度集中于刀前端的刀刃,侧重第一刀劈下的力度,势如破竹。劈向对手时,刀上沉重的铁环可加重刀整体的重量,在惯性的作用下,使刀劈下的力度更为强劲。
但是贺善第二招所采用的砍刀的招式,力度却集中于后端的刀柄,离握刀的手很近,刀的挥动方向可以更灵活地随手臂力道而改变。
贺善斜砍向沈怀川,自右上方砍下。
贺善手臂绷直,刀身与手臂间形成一个夹角,刀的力度依靠身体与手臂的传导,而不是刀身的惯性。
这一招沈怀川必须接下,无法避开。
沈怀川立刻明白,挥起长枪格挡。
他左臂受伤,难以使力,所以他以左肩作为另一着力点,右手持枪并向前撑,使枪与身体拉开距离,去接贺善砍过来的刀。
雄浑的力道顺着交锋之处传递至整柄长枪,若是一般人只怕此时早已被这力道震得长枪脱手,握枪的虎口还会疼上半天。
但沈怀川面不改色仍握紧长枪,他将内劲灌入长枪,与贺善的力道对抗。
第一下没有砍退沈怀川,贺善并没有异色,并没有丝毫犹疑,立刻自左上方砍下第二刀,第三刀第四刀接踵而至,没有给沈怀川留下避开的机会。
沈怀川逼出内力强行接下这几刀,通过枪身的震动化解贺善压过来的强劲力道。
这几刀贺善至少用上了八分力道,刀砍在长枪上发出铮鸣,留下一道道清晰且深刻的砍痕。
但沈怀川终究是身上负伤,难以一直对抗贺善迅猛的攻势,被逼得连连后退。
身上多出的伤口也由于过度用力而再度崩开,鲜血渗出,心肺亦被震伤,嘴角溢出鲜血。
围观的山贼连忙推开,给二人留下空间,以免被误伤。
刀风卷起的刃气割伤了沈怀川的脸,可他丝毫没有畏惧退缩的意思,也没有因为身上伤势加剧而表现出痛苦。
沈怀川的眼神甚至更加明亮,仿佛有烈火在里面燃烧。
刀光铮鸣中,这双眼睛抬了起来,直视着带着怒气与不屑的贺善。
贺善突然有种感觉,眼前这个少年是他无法打倒的。
明明现在是他占据上风,可是这双眼睛使贺善觉得自己才是那个处于劣势、被施舍与怜悯的人。
这一感觉让贺善感到愤怒与不安,他不再连击砍向对面的人,而是蓄力准备直接一击结束战斗。
贺善的蓄力使得攻势减缓,沈怀川一直在等着这个反击的机会。
沈怀川手腕一动,化守为攻,灵活地撬动长枪,用长枪尾端扫向贺善脖颈。
“自不量力!”
面对沈怀川的攻击,贺善不屑一顾,他直接以攻为守,提刀劈向挥过来的长枪,直逼沈怀川面门。
长枪尾端直接被贺善劈断,眼看这一刀就要砍到沈怀川胸前。
只见沈怀川在长枪尾端断裂后立刻回转,以长枪尖端撑地,从地上弹起,在空中划出一个漂亮的弧度,避开了贺善的刀,甚至借贺善的刀为中介,踩刀翻身落到了另一侧,与贺善拉开了距离,贺善的刀只削下了沈怀川的部分下衣摆。
沈怀川这一招实在是太漂亮,引起山贼群里一阵惊呼。
贺善断是没有提刀继续追过去打的道理了,确实是他给了沈怀川可以钻的空子。现在如果恼羞成怒继续追过去打,他丢不起那个脸。
这第二招,至此就算是结束了。
沈怀川神色淡然地咽下嘴里涌出的鲜血,松开断裂的长枪,这一招他赌赢了。
以沈怀川的伤势,是没办法和贺善正面硬碰硬的,也无法与贺善持久纠缠。
而且沈怀川明白他需要做的只是接下贺善三招,而不是打赢贺善。
所以他故意引贺善蓄力来砍他,从而使贺善露出破绽,他得以找到机会结束战斗。
沈怀川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尽力摆脱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由于其他原因所导致的眩晕感。
还剩最后一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