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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拨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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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天夜里,张巡躺在坚硬的木床上来回翻身,辗转难眠。

他心里记挂着齐家发生的古怪事,连睡觉都睡不安稳。

张巡总感觉从他们到华亭县开始,发生的一切看似并无关联,却好似有一条无形的绳索一直将他们牵引着,他找不到这条绳索,也无法将它拆解。

诡异的毒药,诡异的凶手,无数个疑问在他脑海里盘桓。张巡焦躁地又翻了个身,索性不睡了,起身坐了起来。

他心想,南八没心没肺,一定早就安然入睡了。那许远呢?张巡笑了笑,以他对许远的了解,许远恐怕也是睡不着的。

张巡推开了窗,将夜风引入室内,晚风轻拂着他的额头,将本就微弱的睡意彻底驱散了。他从窗外看去,竟在皎洁的月光下看见了一个人。

朝颜,这个东瀛少年还没睡,正凝视着院中的一株樱花树出神,他披散着长发,月光照亮了他纯白的睡衫,那个瘦削的人儿仿佛变成了一块剔透的玉石。

那株樱花树不过半人高,植株还很纤弱,是今年早春时节,他和南八还有许远一起种在院子里的。南八用操舟所赚来的第一份银两去钱塘花市买来了这一株小树,嚷嚷着要等到花开的时候,和张巡、许远一起效仿蜀汉刘关张三人,来上一出桃园结义。

可等到小树苗种下时,许远摩擦着下巴,说道,“这不是桃花树,是樱花树啊!”

得知自己被花草贩子骗了,南八气的在院子里跳脚,扬言如果下次在见到这个商贩,一定要将他痛揍一顿撒气。

总之,这株小树还是种下了,一个春天过去也没能结出一个花苞,叶片也总是蔫蔫的,气的南八恨不得一把将它从土里揪出来。

一株毫无看点的小树苗,春去夏来,张巡几乎已经要将它遗忘了,可朝颜却看得这么认真,仿佛在观赏一幅不出世的名画。

“你在赏花么?”张巡踏着月光,轻轻走到朝颜的身边,“如果我没记错,樱花不是在夏天开花的。”

“是的,她的花期是在早春。”朝颜回过头,对张巡笑道,“在我的家乡,生长着许多樱树,所以我看到这个小树苗,感到格外亲切。”

张巡并不知道汪洋彼岸的东瀛是什么样子,但他对那个神秘的岛国充满了好奇,如果他没记错,这是朝颜第一次在他们面前主动提到自己的家乡。

“是么?我对东瀛风物一概不知,如果你愿意的话,不妨讲给我听听。”张巡坐了下来,随着竹椅轻轻地摇晃。

朝颜的眼神变得深邃迷蒙,他拈这樱花树的叶片,轻声道:“我的家园,比富饶强盛的大唐要落后很多……各个封地之间常常陷入混战,百姓穷苦,缺衣少食,天灾频发,物资远没有大唐这么丰富,生产不出细腻的绸缎,华美的瓷器,天皇陛下想了很多办法,颁布了很多改革的政令,可总是看不到改变。”

他顿了顿,耳边回响起父亲坚毅的话语,朝颜抬起头,下颌线绷得紧紧的,“我的家园,早已陷入了困境之中。”

“所以,你们的天皇陛下,就将你们派来了这里。”张巡点了点头,心中豁然开朗,“难怪历任遣唐使都是如此好学求知,恨不得学尽大唐所有的学问,原来,一切都是为了将你们的家园变得更好。”

“不错。这正是我们的来意和使命。”朝颜也坐了下来,坦率承认。

“所以你来的这些时日,可学到了什么东西么?”张巡好奇道。

“呵呵呵,在我的家园,人人皆以唐为尊,凡是从大唐来的东西,便一概是最好的,仿佛大唐是天下唯一的乐土,甚至天皇陛下也曾下诏,要求天下仪式,皆从唐法。甚至连衣裳服饰也不例外。”朝颜忽然笑道,语气竟然带着挑衅,“可我亲眼所见,却并非如此。你们的孔圣人曾言,见贤思齐,见不贤则内自省,我的学习向来如此。我来大唐的时日尚浅,看见的东西也是有好有坏,尚且未能有定论。”

这个少年,虽然话不多,有时张巡甚至感觉不到他的存在,可他那双微蓝的眼睛,早已将一切都看在了眼里。

张巡的嘴角抽了抽,听出了朝颜的弦外之音。

他心想,这小子说的也没错啊,甚至已经说的很委婉了。设身处地一想,这个尊贵的遣唐使刚被捞上来,就看见了华亭县的海岸边穷苦的盐民,凶残的山贼,还有欺负姑娘的纨绔,现在更是和他们成日里为了齐家的下毒事件东奔西跑……

这能给人家留下什么好印象啊!

张巡吞了吞口水,打算转移一下话题,“这株樱花你要是喜欢,等你去长安访学的时候,我便让我娘将这株樱花挖出来,送给你!等你到了长安,便可将此花种在你的窗前,日日得见,也可解思乡之苦!”张巡保持着微笑,打算展现出大唐子民乐善好施的优良品质。

“这樱花树,我家也有一株,原本已经生长了百年了,却被我的父亲给砍断了。”朝颜落寞一笑,蕴含着漫天星辰一般的眸子黯淡了下来。

“啊!你爹这是做什么啊?好好的砍什么树啊?”张巡问道。

“因为……我们战败了。”朝颜忽然握紧了拳头,“很多年前,我们曾输给大唐的军队,那是一场惨烈的败仗,父亲砍掉家族百年传承的樱花,以示永不忘耻,势必……”朝颜的话戛然而止,没有说完。

张巡感知到了朝颜的话语之间凌厉的杀气,他接话道:“永不忘耻,势必讨还?”

朝颜愣了愣,眨着眼睛看着张巡,似乎没想到他能说出这样的话,甚至与父亲所说的别无二致。

“哼,”张巡的唇边露出轻蔑的笑意,“你们来大唐访学,大唐都毫无保留地传授,无论是丝绸,制窑,养蚕桑植,还是天文历法,政令文教,都没有一丝藏私。至于战争胜败,更是兵家常事,可你们却没有一刻真正释怀,你们最后的目的,还是要讨还所谓的血债。”

朝颜咬紧了嘴唇,一言不发。

“你父亲耿耿于怀的战役,说的可是白村江之战?”张巡的声音冷冷的,一片云朵飘过,遮住了明亮的月光。

他的眼前浮现出那一场将血染碧海的惨烈战役,无数尸骸与残破的舰船一起沉入了无尽的深渊。

“白村江一战惨烈异常,倭国惨败,大唐以少胜多,可那也是你们天皇决定出兵相助百济复国在先,你们两国联军攻打新罗,新罗迫不得已向大唐求援,大唐于是派兵相助新罗,交战双方这才有了白村江一战。”张巡毫不留情地说道,“那是倭国与大唐距今为止,唯一一次交战,距离这一次交战,已经过去了一个甲子!你父亲怎么可能见过那场战役!你不过十来岁,难道你父亲是个年过花甲的老头么?他自己气不过便气不过,又拿樱花树撒什么气啊!他当着你的面这么做,无非是想把仇恨的种子也埋进你的心里罢了!”

张巡心想,你祖父都没砍树,你爹这是干什么呢,这东瀛人是不是都是死脑筋啊。

朝颜的脸青白交加,又想不到辩驳张巡的话,他内心深处甚至是认同张巡所说的话的,虽然东瀛的史书上对那场战役有刻意地修改,可他从来都不是分不清是非黑白的人。

朝颜站起了身,留给张巡一个沉默的背影,今夜的谈话可以到此为止了,多说无益。

“你的父亲……”张巡缓缓说道,“他不喜欢你吧。”

朝颜的背影僵直,仿佛连动都不会动了。

“我的父亲是一位英勇的武士,而我,注定不会是让他骄傲的儿子。”

=

时间又过了五日,齐夫人中毒一事依然毫无进展,齐夫子也没有回书院教书。

南八依然在江面上操舟,张巡、许远每日上学散学,每天的忙碌日子都没有什么变化,可他们三人多少都显得有些心不在焉,相比之下,东瀛来的朝颜则要专心很多,他与齐夫人一事本来就毫无关系,只一门心思扑在书院所教授的课业上,最关心的只有与他同行的遣唐使团有没有新的消息,以及什么时候能够动身前往长安。

这几日,南八一有空就带着朝颜在新城的大街小巷里转悠,带着朝颜去领略钱塘的风土人情。在南八眼里,对一切都充满好奇的朝颜可比齐家那个膀大腰圆的虎姑婆有意思多了,不论他信口胡诌了什么,朝颜都会睁大美丽的蓝眼睛,一丝不苟地听着,仿佛南八嘴里说的都是需要认真记下的真理,这让南八体会了一番做夫子的快乐。

张巡和许远则一直没有放弃追查齐家中毒案。

二人找了无数的理由去拜访齐家,每一天散学之后都去齐家请教课业,在实在找不到课业上的问题之后,二人甚至连即将到来的祈夏节都搬了出来,每年祈夏节,书院都需要准备表演节目,他们便来询问齐夫子对书院学生在今年祈夏节上演出的节目有什么意见,可是每当他们进入齐家,所干的第一件事就是冲进齐夫人的房间为齐夫人把脉,验毒,三番五次之后,齐夫子已经不再信任他们。

今天散学,他们俩照常去齐家扣门,可一开门就看见齐夫子那一张乌青的脸,齐夫子连门都没让他们进就将大门紧紧关闭了。

不仅如此,荷妹那条线也追查不下去了,她这几日忙着店里的生意,已经不再外送冰酪,这样一来,荷妹与齐家的联系就完全断掉了,即使南八已经打听到荷妹的确有一个姐姐,并证实了她寻亲的对象就是这个姐姐,可是这一点不足以成为他们继续怀疑荷妹的理由。

虽然东瀛的遣唐使团依然毫无音讯,齐家中毒案也一筹莫展,但是从华亭县却传来了好消息——许大人在华亭孤山的剿匪行动异常顺利,许大人率军围攻孤山,一击即中,不过四五日,便将盘踞在孤山上的贼匪尽数清剿,化解了数月以来困扰两县百姓的最大祸患。

今夜,胥王庙前再度燃起篝火,四个少年围绕着火堆坐下。

南八在码头上讨生活,消息最是灵通,每日都会将听来的最新讯息告诉另外三人,将许大人在剿匪途中的所作所为都描述地绘声绘色。

朝颜和张巡二人听的聚精会神,双眼放光,无不叹服于许大人的神威,许远只是淡淡的一笑,说自己的父亲出身行伍,本就是武将,赋闲在家之前,常年领兵出征,从无败绩,此次率军剿匪对他而言不过是小事一桩。

“许大人果然采纳了我的建议!”在听了南八的讲述之后,张巡喜道。

他曾在剿匪策论中建议许大人在剿匪行动开始之前,先在华亭县颁布劝降的文书,承诺对及时改邪归正的贼寇既往不咎,又因为这些贼寇大多是盐民,所以张巡建议将所有盐民按户编号,统计每家每户一共有几口人,并核查实际人数是否与上报的人数相符,如有不符务必严查。

“若推行此法,许多落草为寇的盐民便会偷偷潜回家中,敌人的兵力便会大减,就算有些顽固的贼寇不愿意回家,我们也能大致清楚敌人现有的数量。”许远赞叹道,“巡弟此计甚妙!”

朝颜流露出向往的神色,说道:“一向耳闻大唐军力雄厚,奇谋百出,战无不胜,今日一听,果然不同凡响!”

张巡担忧道:“不知许大人是否会雷厉风行,不给贼寇留下一丝活路?”

许远劝慰道:“父亲素来有仁爱之心,必会处置得当,巡弟无需多虑。”

南八一拍脑门,说道:“有件事儿我差点给忘了!雷大哥已经回来了!他说剿匪事宜已经接近尾声,只剩下小股残余还没剿灭,而杲爷这几日身子不好,他便和许大人告了假,提前回来了。”

听到雷大哥回来了,张巡的眼睛闪了闪,他笑道:“上次咱们去华亭县游玩,我都忘记给我娘带些东西回来了。我曾拜托雷大哥顺道替我从华亭县带些海产回来,希望他别忘了,一会儿我去杲爷铁匠铺找他。”

“人家去华亭县可是去剿匪的,很凶险!你怎么就惦记着你的那些海产呢!”南八嗔怪道,“真是一点也没把山贼们当回事儿啊!”

“那可是许大人和雷大哥!山贼碰上他们,自然是没有胜算的,有什么好担心的。”张巡轻轻一笑,用小木棍拨弄着火堆下面的番薯。

谈完许大人和雷大哥,四个人又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好像今日已经无话可说了。

就在这时,江面上的一大团乌云忽然向他们的方向移动过来,夏天的雨,总是说下就下,风渐渐变大,气流中已经夹杂了雨点。

许远将一排乌黑的银针摆在手心里,叹了一口气,说道:“这几日,我想尽办法才能靠近齐夫人,这些就是验毒的结果。”

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凉气,这个未知的凶手仍然下毒成功了。

“齐夫子一口咬定是许远的银针有问题,他说齐夫人每日所吃的饭菜他都亲自验过,根本就是没有毒的。他已经完全不相信世界上存在醉颜酡这个毒了,他只相信所谓的钱塘名医。”张巡也叹了一口气,两滴冰凉的雨落在了他的手臂,“我们在明,敌在暗,齐夫人这是惹到了不得了的仇家啊,已经过了十三日了,凶手已经连续十三日下毒成功了,若是再被他得逞两日,齐夫人就真得去见阎王了。”

许远朝张巡投去了感激的一瞥,他心里清楚,张巡从未怀疑过他所说的话,不论他说的这个名为醉颜酡的毒药是多么的离奇,张巡都信任他。

“要我说,这齐夫人指不定做了多么伤天害理的事,才惹得别人无论如何也要置她于死地,她那个弟弟,也是个昏头的,根本就不信任我们,要我说,你俩也别操这个心了,多费劲啊!”南八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又道,“都说杀人偿命,华亭县那些狗官都被她的夫家收买了,她躲过了律法的制裁,已经多活了这么长时间了。”

“话不能这么说,齐夫人到底有没有杀人,尚未有定论,说不定真是来龙寺的姑子为了钱财诬告呢?”许远不愿意轻易地怀疑华亭县衙,对官商勾结一事更是持保留的态度,他紧紧皱着眉,说道,“明日我再想办法去齐家看看。”

风来,雨来,雷鸣声渐起,胥王庙前尘土飞扬,明亮的火焰被风拉扯得越来越高,又被雨水压低。

“回吧!”张巡站起身,抬头看着天空上骤然聚集的乌云,说道:“大雨要来了,今日这篝火是生不起来了!我去铁匠铺找雷大哥了。”

南八咧嘴一笑,说道:“瞧瞧咱们巡哥,多聪明,要我说,那个齐夫人就不是个什么好人,哪有巡哥的土特产重要!”

“是海产!”张巡笑着纠正。

乌云越来越多,云层越来越厚,雷电在云雾中翻滚,天地之间一片晦暗。

真相就仿佛躲藏在云层之后,可他们却始终无法将云层拨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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