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纪稍长的女孩一见是孟子谦,赶紧告状,“孟二哥,这个婶婶撒谎!”
说着还指着方木然,方木然顺着指向自己,又看看空荡的后面。
我?婶婶?
方木然看着一旁明显比她年长的孟子谦,有些气不过。
孟子谦强压住嘴角,“茴香,这个婶婶,如何撒谎了?”
孟二说这话时,还特意加重了婶婶二字,明显在揶揄方木然。
方木然气结。
“就是…就是…”茴香一时顿住。
“她说我阿娘中毒了!”矮个男孩眼眶红着,哭的鼻涕泡都吹了起来,还不忘指证方木然。
“我何时说你娘中毒了?!”方木然讶然,连反驳都不知从何说起。
“你就说了!”
“就说了!”
“是你说的!”
茴香一起头,连着周围几个小孩都跟着叫嚷,方木然被吵得头疼。
孟子谦及时止住,看向方木然:“怎么回事?”
方木然把蒲公英拿给孟子谦瞧,“就这个,我说再大一点就不能吃了,吃了会中毒,他们就说我撒谎,还说他娘中毒。”
“阿宝,你母亲怎么了?”孟子谦问。
“我娘这几日上吐下泻,今日更是说手脚麻木,头疼的起不来床了!”阿宝还在掉眼泪。
“你娘这么严重自然是要找大夫,你跑我板车上翻什么?”
“我…我没钱。”阿宝说。
茴香:“顺子说,他娘是因为吃了祥叔采回来的野菜才变得这样的!”
“就是吃了蒲公英!”
“所以我们想拿了证据去找祥叔要钱看大夫!”
“对!”
“……顺子是谁?”这群小孩你一言我一语的,方木然听得头疼,半天问出这么一句。
“这不是紧要的。”孟子谦打断孩子们又要开始七嘴八舌的势头,“这位婶婶能看病,先带我们去你家吧。”
方木然也心系病人,顾不得什么婶婶不婶婶的,跟着孩子们去了阿宝家。
屋中昏暗,尘泥的味道夹杂着汗水和馊饭的气味,方木然一下就皱起了眉头,孩子们似是不觉冲进屋中,而孟子谦也面不改色紧随其后。
方木然顿了顿,努力克制住表情,跟了进去。
所谓的卧房不过是用木板隔起来的一个狭窄的空间,阿宝娘躺在床上已不省人事。
阿宝飞扑过去,嚎啕大哭,茴香在一旁晃了许久,阿宝娘才悠然转醒。
刚一睁眼就要吐出来,可着实吐不出来什么,只能干呕。
方木然打量着屋里,饭桌上还摆着一盘焦绿的菜叶,桌子上零散着几块馒头。
方木然仔细瞧了瞧那盘菜叶,又看了看门外灶台的方向,这才进去为阿宝娘把脉。
孩子们乖乖让出一条路,阿宝娘虚弱的对方木然点点头,“您费心了。”
方木然摇摇头,开始把脉。
本还有些忧心,把脉后方木然反而放下心来。
她又起身,在阿宝娘的不停找角度按压,“怎么样,疼吗?”
阿宝娘一时摇头,一时又痛的皱眉。
“姑娘,我这胃里像是打架一样,翻滚的疼。”
方木然心下了然,问阿宝,“你娘这几日都吃的那野菜?”
阿宝怯怯的点头,“...是。”
方木然沉吟,说道,“给我找个碗。”
阿宝还愣着,茴香眼疾手快,找了一只碗来。
方木然跑去墙根挖了小半碗土,回来在井边接了半碗清水。
看了眼孟子谦,“你去镇上买两只烧鸡,再买些馒头。”
“啊?”孟子谦惊住。
“哎呀,就是多买点好吃的。”方木然推了一把还在愣着的孟子谦,“快去快回。”
“茴香,帮我找个空盆。”方木然直接用手搅和着泥沙水。“我看有地瓜,去烀几个地瓜”
“阿宝把你娘扶起来。”
泥沙水已经变成了糊糊,方木然递到阿宝娘的嘴边。
阿宝娘有些迟疑,“...这...我...”
\"喝。\"方木然不由分说,直接更递进一步。
阿宝娘皱着眉头想一口喝下,甫一进嘴,还未咽下就被泥沙糊糊粗糙的口感以及泥腥味刺激的又开始呕吐起来,这次不同之前,黏糊糊的胃容物连带着吐了出来。
方木然接过茴香递来的木盆,接着呕吐物。
待阿宝娘稍作平息,方木然又将糊糊递上去。
这回阿宝娘一鼓作气张嘴就喝,结果依旧是呕吐不已。
如此一来一回数次,阿宝娘最后吐出的都是黄绿色的胆汁。
周围几个小孩的看的目瞪口呆,早就忘了叽叽喳喳。
茴香是个有眼力的,立时递了清水来。
阿宝娘漱了两口,又吞了两口,才虚弱的躺下。
“怎么样?”方木然问。
阿宝娘吐得只觉嗓子刀割般撕扯着,张嘴有些说不出话,带着丝丝气音,“肚子好多了。”
方木然点头,给阿宝娘又把了次脉,接着按压腹部查体。
阿宝娘不似之前那样偶有痛苦神色,方木然更加放下心来。
“姐姐,我阿娘究竟怎么了?”阿宝看着渐渐平稳下来的娘亲,问方木然。
“怎么又是姐姐了?”方木然对“婶婶”的称呼还在耿耿于怀,“你娘就是中毒了。”
“...啊?”阿宝年纪还小,不禁吓,方木然语气一凶,他这嘴一扁又要哭了。
“你欺负小孩做什么?”门口传来男子的声音。
方木然乍一听还以为是孟子谦回来,见着门口的煞星连白眼都懒得翻。
这么嘴贱的还能有谁呢?
章悬折扇一挥,缓缓走来,刚迈入一步,连忙用折扇捂住口鼻,退步三舍。
远远地伸来手上的东西,“...你你你来拿。”
章悬手上的东西散发着诱人的香气,方木然听到周围孩子们吞口水的声音。
转头看,发现孩子们也在看她,带着征求的眼神。
方木然轻笑着点头。
孩子们一哄而上,将章悬手上的东西抢过,放到桌子上打开。
“烧鸡!”
“哇!好香!”
“还有鸭腿!是鸭腿吧?”
吃食里不光有烧鸡烧鸭,还有清粥小菜,也有不少馒头。
孩子们只是拆了包裹,茴香掰了一只鸡腿给阿宝,“阿宝,让你娘先吃。”
方木然拦下,“茴香,地瓜好了没?”
“这个你们就先吃,阿宝娘亲还虚弱,且胃里余毒未清,先吃点地瓜压一压,待晚上修养好了再吃也不迟。”
孩子们这才放心开吃。
安置妥了阿宝娘,方木然离开了阿宝家。
刚到门口,就见孟子谦在门口等候,章悬还站在远处的田埂上疯狂扇扇子。
方木然不明所以。
孟子谦开口,“他嫌身上味道重,说要散散味。”
章悬那副模样属实搞笑,方木然不禁笑出声来。
想了想,扯了自己的袖子闻了闻,又抬脚伸到孟子谦眼前,“我身上可有味道?”
孟子谦本想笑方木然幼稚,却鬼使神差般低头轻嗅起来。
薄荷皂角的清香夹杂着淡淡的药草香。
“有没有味道嘛?”方木然有些嗔怒,这孟二闻了半晌怎么愣住了?
不会是真的有什么不好闻的味道,正想着如何措辞说她呢吧?
“有啊,有味道。”孟子谦似是才回过神。
方木然小脸一塌,“啊?”
“药香,我是说有一股中药味。”
“哦,这正常,我整日摆弄那些草药嘛。”方木然放下衣袖。
刚拉着孟子谦走了两步,章悬就急急追了上来,“哎!你们怎么不等我!”
\"等你做什么。\"方木然没好气。
“等你做什么。”孟子谦跟着也没好气。
章悬还有些气喘吁吁,全然没了儒雅端方模样,“等我去沐浴一番,晚上燕楼小聚!”
*
燕楼依娄江而建,奔流到海,滚滚向东。
夜晚天气爽烈而不霜冷,方木然三人索性坐到了江边的棚子中,在燕楼点了几道小菜,直接观江品茗,好不痛快。
“你为何跑到这穷乡僻壤的?”方木然有些想不通,问章悬。
“那你们为何跑到这穷乡僻壤?”章悬反问。
“...”方木然总是这样,被章悬噎住。
菜陆续上齐,孟子谦边递筷子给方木然,边问,“这么说你是追着我们来到这的?”
\"......\"这回轮到章悬被噎住,缓了半天,“我可比你们早到半日。”
“孟氏商队的路线又不是什么秘密。”孟子谦轻撇一眼正专心夹菜的方木然,“且若不是某人,我们也早半日到了。”
“......”正在吃菜的方某人感到无语。
章悬想了想说,“好吧,我就是跟着你们一路来到了这里,你们又能奈我何?”
章悬这么说就有点无赖的意思了。
“跟着我们做什么?”方木然有些不解。
“还不是你们孟二公子拒绝了我同行的提议。”章悬的语气中有些幽怨,“你又闭门不见。”
方木然与孟子谦惊讶的彼此对视。
视线触礁的瞬间又一下子懂了对方的想法,暗自压下翘起的嘴角。
“你们看什么?”章悬一看这俩人对视就觉得不对劲,“你们串通好了不带我是吧?”
章悬的语气更加幽怨。
“我在渔村养伤,孟二公子忙于商队筹备之事,哪有时间串通?”
方木然此话不假,那日章悬拒绝与她讨论嘉诚郡主的病情,她又无法亲自再去嘉诚郡主面前请她号脉,她只能回了渔村。
后面章悬还寻来几次,都被方木然以不方便见客为由搪塞了过去。
章悬这个人,方木然总觉得有些刻薄。
不是说他是个坏人,是他的生长环境让他总是无意识的冒犯别人,他无法与他人共情,在他的想法里,他不过是公平的指出每一个问题,而已。
可跟这样的人说话,多多少少心里都会感到一丝憋屈。
所以方木然总是能躲就躲。
不想倒被他追到了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