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笑笑将承诺书甩给周夫人,道:“拿去吧。”
周夫人得意洋洋的表情在看见那三个字的瞬间凝固了,厉声道:“你当真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突然周道的声音自楼下传来:“什么好酒,我讨要一碗可好?”
周道扒开挡在楼梯间的仆从,径直走到田笑笑身边,端起热乎乎的茶一饮而尽,回味道:“许久未喝到这么好的茶了,啧啧,好久不见啊,周夫人。”
周夫人?
田笑笑疑惑地看向周道,她不是他的嫡母吗?在古代不应该叫母亲吗,怎么会叫周夫人?
栏杆旁的周夫人连忙走近几步,尴尬道:“孩子啊,你应当叫我母亲才对。”
周道放下茶杯,目光看向田笑笑,偷偷冲她眨了下眼,才缓缓道:“不敢当,在下区区一个叫花子怎敢随便认人做母亲。”
周夫人又走近几步,面容羞愧道:“你怨我,我认了,当年都怪我太忙,又要照顾你父亲又要兼顾铺子,忽略了你,惹你生气一走了之,你不知道我当时多后悔,我还派人找过你……”
“你还真……够无耻。”周道打断周夫人的话,“想当年,爹以为你贤良淑德,又对年少的我照顾有加,于是将你抬做了主母,我虽对你不甚亲近,但也不厌恶,私以为做到了相敬如宾。”
周道似是不愿再说下去,叹口气道:“周夫人,那日发生了什么你我心知肚明,何必假惺惺地在这,恶心我,或是恶心你自己呢?”
周夫人可怜兮兮道:“好孩子啊,你不要这样说话,我当年对你那么好,可是不少人看在眼里的,我舍下生病的亲生儿子,去关心你考试带的行李,我对你还不好吗?”
周道忽然哈哈大笑:“是啊,你不说我还想不到是你,想当初我亲手收拾出来的行李,为何会在衣服内衬出现小抄?多亏了这个小抄,我连考场的门都没进去,怪自己不小心,郁闷了许久,耽误了回来的时辰,只能守着爹最后几日。”
周夫人哎呀一声,“那定是温儿的,我是想着那几日冷,你也知道那时再做衣服已是来不及,而你与温儿身材相仿,所以我才从温儿那拿了几件厚衣服,我不知道那衣服里有小抄啊,没想到竟害了你,我真是悔啊!”
周道垂眸哦了一声:“那还真是不巧,看来我只能自认倒霉了,但是,”
“你不知道周温他从来不习字的吗?”
周道饶有兴趣地欣赏着周夫人面目变得扭曲,“他怕自己字丑被你骂,被夫子打手板,所以每次都央求我帮他写,那小抄上的字根本不是他的,倒更像是父亲的,是你剪下父亲的字帖放进我的衣服里吧。”
周夫人收起可怜兮兮的表情,面露凶光盯着周道。
他顿了顿,手握着栏杆继续道:“再告诉你一件事,我已经知道你为何来这里,并且让我娶这个女人。”
“你当初将我赶出周家,对外说我落榜后疯了去向不明,封住我回去的关卡,是觉得周温他能考中秀才,可惜,他县试落榜童生都考不中,且嗜赌成性,将周家半数家产赔了进去,因此你才想到我。”
“你发现我中了举子,又听说我必定能中状元,于是你找上了门想要我休妻,说是替我寻门门当户对的亲事,实则,”
他望着满脸娇羞的张绣柔道:“你的父亲庸碌无能,上任不久便遭贬谪,后不知因何缘故攀上周家,周家替他出钱行贿才保留下官位,是以你这个乖女儿自然要听周夫人的话,我若娶了你,也就相当于被她困住,再脱不了身,我说的可对,周夫人?”他最后转向周夫人,语气中有一丝不可察的怒气。
被揭破秘密的周夫人冷笑一声:“是又如何,你如今是县太爷,若我告你一个不侍嫡母之罪,我看你如何能保住你的官位。”
听到这话,田笑笑真是快被气死了,怎么会有人恶毒到如此地步啊,老天,为何不是这种人做乞丐,而是我善良的无己相公呢!
她一个箭步窜到周道身边,双手牢牢抓住他的手臂,面对周夫人这种小人,她真怕他怒气冲头,一个不慎顶撞了这个泼妇,连累仕途。
她横眉怒目道:“是我不同意他娶亲,是我阻拦他回家侍奉你,你将所有过错都算在我身上吧,反正虱子多了不怕咬,我不怕。”
周道莞尔一笑,勾起食指轻轻敲了下她的脑袋,示意她往楼下看。
田笑笑随着他的目光往楼下瞧去,只见栏杆下站着十几个男人,为首的几位头发花白,却精神矍铄,身形笔直地站在楼下。
“坏了坏了,这么多人听见,怕是会影响你的名声,这可如何是好?”她深知谣言的威力,好事都能传成坏事,不由得脚下慌乱,手上握得更用力。
周道从身后轻轻揽住她,稳住了她的脚步。
楼下其中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头忽然开口道:“孙媳不用怕,我周家家门对这种心思歹毒之人决不姑息。”
说罢,老头领着十几个男人走进笑笑鸭坊,一路直奔二楼而来。
刚刚还盛气凌人的周夫人面露惧色,一直往后退,直到退至屏风再无后路可退才停下,她声音颤抖道:“周,周叔父,您什么时候来的?”
而周道领着田笑笑来到老头跟前,兴冲冲道:“周爷爷,一路上车马劳顿,辛苦你们了。”
随后对田笑笑介绍道:“这位是周家族长,这些是我的叔叔伯伯,专管家族族谱祭祀之事。”
“周爷爷,她便是我的娘子田彩玉。”
田笑笑低下头,乖巧地福礼道:“周爷爷好。”
天啊,刚刚她都干了什么,对周家嫡母说不恭敬的话,还在光天化日下与自己的相公拉拉扯扯,一想到这,她连忙松开手,与周道保持半米的距离。
周家族长点头嗯了一声,然后走向周夫人,怒斥道:“我竟不知你是这样对待我周家长子的,幸亏周道他福大命大,自己成才考上榜眼,要不然我死了之后都无脸面对他父亲,好一个周家主母啊!”
周夫人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哀求道:“周叔父,您听我说,不是这样的,我这些年当牛做马地守着周家生意,真的是无暇顾及周道啊,他那么大一个人又长着腿,到哪里去我如何管得了啊!”
“住嘴!”周家族长吼道,“你个巧言令色的毒妇,还想用这些说词骗我们吗?事情的原委我们听的清清楚楚,哪还容得你狡辩!”
他从怀中掏出一本账册,掷到周夫人眼下,哼道:“你睁大眼睛看看,这就是你这些年兢兢业业地结果。”
周夫人捡起账册,她一个婢女出身,没上过书塾,根本看不懂字,翻了几页不知该如何是好,心虚道:“这,这不是很正常吗。”
周家族长怫然:“正常?这根本是漏洞百出,你被万掌柜给骗了。”
周夫人大惊,否认道:“不可能,不可能,他是我娘家表弟,怎么会骗我?是你在说谎,你骗我!”
她将手中的账本远远扔出去,想要叫自己的仆从将万掌柜叫来,却发现周围都是周氏族里的人,只好将话咽了下去。
田笑笑好奇地将账册捡了起来,随便翻了两页,道:“进货价比卖出价高出几倍多,那不是赔钱卖,确实奇怪,应该是自家人做了手脚,贪污银钱。”
周家族长道:“你看看,一个女娃娃都知道这里面有问题,你呢,掌管生意一年之久,全然看不出,整个周家差点就毁在你手中。”
“来人。”一个男人拿着本看起来十分有年头的朱红色本子和笔墨走上前,递到他手中,他清了清嗓音,“周万氏你欺辱周家儿孙,败我周家门风,毁我周家百年功绩,心胸狭窄,无德无爱,今将你逐出周家,你的儿子周温与你再无干系,以后你好自为之吧。”
话毕,他翻开朱红色本子,在周万氏的名字上画下红色大叉,继而他转向田笑笑,脸色和善道:“周田氏,你品德端庄,知书识礼,一身正气,从今以后你便是周家的主母,掌管周家商行。”
周家族长在家谱末尾的周道旁边写下周田氏三字,然后看了眼身后,另一个男人气势汹汹地走了出来,田笑笑被吓了一跳,刚想躲到周道身后,却见那人越过她奔向周夫人,“拿来。”
周夫人珠钗凌乱,两眼无神地瘫坐在地,似乎没听见那男人的话,一动不动。
那男人声音不见多凶,但说出的话让人不寒而栗:“你若不乖乖交出,就别怪我亲自动手。”
他一只手拎起周夫人的领子,另一只手啪地扇了周夫人一个巴掌,脆响的声音震得田笑笑耳朵一疼。
周夫人头上的金凤簪当啷一声摔在地,她已是故不得了,一手捂着脸,一手在腰间摸索,道:“别打,别打,我给。”
她乖乖将一枚古铜色钥匙递给男人,男人嫌弃地松开手,一把夺过钥匙交给周家族长,这么一连串的动作不过几个呼吸间,田笑笑心中感慨这周家族长用人真是厉害。
正待田笑笑愣时的时候,那把古铜钥匙出现在了她的眼前,周家族长道:“只要见到这把钥匙,你说的话,周家人惟命是从。”
田笑笑感觉身上的担子重了好多,她瞧向周道,但周道笑吟吟的,对此并不反对,她将钥匙推回了周家族长手中,道:“周爷爷,我年纪还小,怕承担不了这么重的担子,这样,这钥匙您先收着,待我熟悉周家商行以后再说,您认为呢?”
周家族长满意地捋了捋胡须,终于面露笑容:“嗯,谦虚谨慎,甚好!”
田笑笑跟着干笑,心道原来这是在考验我呢,周家族长和周道一样,都够精的,“那周夫人怎么办啊?”
周家族长神色一凛:“她自有她的去处,若是她的儿子周温能浪子回头,她的日子也不会难过。”
田笑笑点点头,眼神飘向周夫人,她并不可怜她,只是觉得这世间真的有因果循环,是系统派她来拯救好人,惩戒坏人的,那既然坏人已经惩戒了,系统是不是该修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