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方在一边听了许久,此刻也是倍感头痛,道:“按说我们派人去浔州,虽然不及单姑娘自己说的详尽,但也把事情查了个七八分,若是御史台真有心想查,必定是能查明白的。现在看来,御史大夫和何尚书私交甚密,两人皆是韩太师的学生,有这层关系,想指望他们秉公执法,揭露傅兴言的真面目怕是不可能了。”
“不能指望御史台,这事儿得咱们自己来,当初要做聚贤论坛的目的不就是这个,不就是写公关文案吗,看我不锤死这个渣男。”
孔方说:“你先冷静,如今没有确凿能拿出来的证据,且傅兴言一直以来风评都不错,我们若是贸然发声,怕是会适得其反。”
听孔方这么一说,刚被渣男气得有些上头的言泽星也是冷静了下来,道:“也对,别到时候不但帮不了单姑娘,还把聚贤论坛累积的信誉给搞砸了。”
话说这傅兴言当真伪装得这么好?若不是单云竹找过来,大家怕不是都被他给骗了,连庞理这么八卦的人提起这件事,也觉得傅兴言是因为招人嫉妒被污蔑了。
“孔方,你先前找人去查证,可有查到傅兴言中探花之前,在京城都干什么了?按说他也没有什么别的背景,也不过是个寂寂无名的普通举子,怎么就凭空冒了出来,然后个个提起他都是夸的。”
说到这里孔方也是有些疑惑,道:“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是有些奇怪,一般参加春闱的举子至少提前一年就会到京城,有些门路的,还会把自己的文章拿去找京城有名的先生垂阅指教,这写得好的文章,少不得在读书人之间传阅,咱们楼下现在都还贴着不少呢。
所以这文章写得好,文采出众,有能力夺得三甲的举子,在春闱前基本上都能小有名气。而他们都有个特点,就是文章比本人要有名,大家基本是都是先知道他们的文章,再知道这么个人的。
唯独这傅兴言,我之前还真没读过他的文章,如今流传比较广的,也就是他在春闱时策论的答卷,我虽然平日只爱写话本,但自问还算看得明白文章好次,这文章虽不能说差,但也算不得有多惊艳,只能说的写得还算端正吧。”
言泽星心想,这不就是娱乐圈里常见的没有作品,不知道怎么火起来的“流量”吗。
牧苍明也回忆道:“我第一次听说傅兴言这名字,是听朝中同僚提起,说是当年参加春闱的举子中有个难得的才子后生,是什么岭南三杰,我当时还奇怪这岭南三杰是谁,先前都没听说过,一问才知道,另外两个说的是楚寻英和卫岑,但真要和这两人相提并论,傅兴言也未免还不太够格。”
言泽星冷笑一声:“呵呵,居然还来捆绑上位这套,没看出来傅兴言还是个营销人才,这套路玩儿得还挺溜。这么看来,他若真能有够得上三甲的实力,估计怕就不是探花而是状元了,如今只得个探花,还真说不准有多少成分是看在他这提前吹出去的名声。”
孔方说:“这说不定是韩太师的手笔,不是说这傅兴言来京城不久就去做了韩太师的门客吗,韩太师可没少费心思给自己手下的这些个门客创造机会,否则这傅兴言哪里有机会结识何尚书家的小姐。”
牧苍明接着孔方的话说:“殿试虽说是由皇上亲策,但过去皇上年幼,大家也都心知肚明,三甲的人选其实也是韩太师说的算,这便少不了呈韩太师情的人愿意归入韩太师麾下。
这几年宸王强势了不少,殿试三甲也都是由皇上钦定,韩太师怕是担心再过些年,自己派系年老的官员告老还乡后继无人,所以想提前培养些自己信得过的人。”
“傅兴言如今就任翰林院编修,背靠韩太师,再加上个礼部尚书的老丈人,那在官场自然是平步青云,用不了几年就能混到关键部门了,这算盘打得真是好。”言泽星道。
“所以要对付傅兴言,还真不是件容易事,言兄你可有什么想法?”孔方说着望向言泽星。
“想把这件事搞大,还不直接和傅兴言明面上对着干的办法也不是没有,但是等这事儿闹大之后,要想扳倒他还是得有证据来证明这些才行。”
这种锤出轨渣男的戏份,在娱乐圈里也不少见,各种公关文案言泽星也见过不少,甚至还仔细研究过里面的各种营销套路,但是要锤得干脆彻底,一招制敌,光是靠小作文肯定还是不够的。
言泽星其实刚刚就已经有了初步的计划,于是便把之后要做的事情和孔方交代了一番。
与孔方在细节上又做了一些讨论,基本完成下一步的计划后,言泽星才想起牧苍明和单云竹都还在房中。
言泽星道:“时间也不早了,我差不多也要回去了,单姑娘你就先在聚贤馆住下,其余的事你不用担心,我们会帮你的。”
单云竹道:“真是多亏了各位,否则我现在真不知道该真没办才好。”
“单姑娘不必客气,我愿意帮你除了看不惯傅兴言这么个渣男营销咖之外,也有我自己的目的,你大可不用觉得欠我人情。”言泽星坦言,“不过还有一事要单姑娘你留心想想。”
“言公子请讲。”
“这给你留字条让你来聚贤馆的人,应该也是想帮你,单姑娘可否想想,这人有没有可能是你和傅兴言认识的人,如果能找到他,那我们说不定就有人证可以证明你与傅兴言确实是成过婚的了。”
单云竹思索片刻,道:“我这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起来,在京城的人中还有谁是认识我的,言公子你放心,如果留下这字条的人之后再我联系,我一定想办法弄清楚是谁。”
孔方见事情说的差不多,便道:“那我就安排个房间,单姑娘你跟我过去收拾下吧,今天一天也是辛苦,早些去休息吧。”
单云竹今天先是险些被灭口,之后又情绪崩溃痛哭了一场,现在确实是觉得十分疲累,于是起身和言泽星牧苍明告辞后,便跟着孔方先离开了。
房间此刻又只剩下了言泽星和牧苍明两人。
大概是因为现在言泽星的心思还是放在了思考怎么收拾渣男这件事上,对于此刻两人单独相处也没顾得上尴尬。
在言泽星和孔方讨论要怎么对付傅兴言时,牧苍明在一边听着,一直没有搭话,但他也很清楚,这事儿到后面少不得会与傅兴言正面对上,到时候不仅是傅兴言本人,礼部尚书,御史大夫,甚至韩太师可能都会找言泽星麻烦。
牧苍明担心,但也知道自己不可能不让言泽星去做,最终还是开口道:“你有自己做事的方式方法,我相信你有解决各种问题的能力,但是到底对上的可是韩太师的人,你万事小心,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让人来找我。”
言泽星看着牧苍明认真的神情,有些别扭道:“嗯,我知道。”
之后要对上的人是谁,言泽星自己心里怎么会没数,有风险吗?那是肯定,毕竟官大一级压死人,傅兴言这背后的靠山们,都够把他这么个九品小吏反复碾压了。
其实在单云竹讲与傅兴言之间的事前,言泽星完全可以让牧苍明先离开的,毕竟救下单云竹后又将人送到聚贤馆,牧苍明已经算是送佛送到西了,这之后的事,本来他就没必要来蹚浑水。
只是,对于牧苍明参与到这件事里,言泽星持有一种他自己都说不清具体原因的乐见其成。
也许是因为有了这么一个煞神在队伍里,心里会比较踏实,也许想得再长远点,牧苍明这也算是和韩太师对着干了,那以后想帮辛展阳拉拢牧苍明是不是更容易些。
总之,目前的状况言泽星还是喜闻乐见的。
几日后。
最近聚贤论坛在备考的举子们之间广为流传,大家会把收集而来值得讨论的议题写成帖子,贴到留言板上,大家各抒己见相互交流,大家公认有见地的见解也会写下来贴在对应的帖子下方。
于是聚贤馆逐渐成为大家获取热点议题的据点,举子们闲暇时候都爱去逛逛,看看又有什么新帖子,也好从别人的帖子里多学习。
这日,孔凭风和往常一样,晨起吃过早饭便往聚贤馆去,作为一名今年就要参加春闱的举子,孔凭风这段时间几乎是聚贤馆的常客,他通过聚贤论坛读了不少写得好的策论文章,其中就包括去年三甲殿试时的文章,虽然也有一些同窗觉得傅兴言这篇写得只能算得上中规中矩,算不上惊艳。
但是孔凭风却觉得写得深得他心,被傅兴言的文采所折服,后来一打听,才知道傅兴言也和自己一样,出身寒门,从偏远小地方上京赶考,却凭借与岭南两大状元郎齐名的才能,被韩太师赏识,更是在春闱中夺得探花,如今马上要成为礼部尚书的女婿了。
了解了傅兴言这些信息的孔凭风简直把傅兴言视作自己的偶像,希望自己有朝一日也能和傅兴言一样,被贵人赏识,在春闱中能一举登科,平步青云。
若是遇见有人说傅兴言的不好,更是会上前去与人理论,简直算得上是傅兴言的脑残粉。
也正是因为这样,这天在孔凭风在论坛留言板前看到一则当前热议议题时,瞬间便不淡定了。
只见最新张贴出来的帖子上写道:
「有一书生,寒窗苦读一朝登科,喜获探花,加官晋爵即将迎娶官家小姐,却被糟糠之妻找上京,才知是书生忘恩负义,不认发妻,求问,此等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人,照东临律法,应当如何处置。」
这帖子乍一看似乎就是一道关于东临律法条例的问题,不少人在下跟帖,各种观点都有:
「按《东临刑统》:诸有妻更娶妻者,徒一年,女家减一等,若欺妄而娶者,徒一年半,女家不坐,各离之。①」
「能登科说明有过人之才,如愿诚心悔改,可从轻发落,毕竟浪子回头金不换。」
「德不称,其祸必酷;能不称,其殃必大。②此书生德行有亏,定不能委以重任,需得罢免官职,不得再参加科举。」
……
诸如此类各种讨论,整体还是在针对问题具体分析,因为对于大部分举子而言,他们并不知道最近关于傅兴言的事。
虽然御史大夫交代了这件事不要外传,但所谓没有不透风的墙,何况是在八卦群众格外活跃的东临京城,只是消息压得快,除了特别关注傅兴言的人,目前其他人还真不太清楚。
然而作为傅兴言脑残粉的孔凭风,怎么会看不出这说的就是傅兴言前几日被自称发妻的女子告到御史台的事。
当然,他是不相信的,在他看来,那女子什么证据都拿不出,一定是有嫉妒傅兴言的人花钱雇了那女子来造谣,想坏人名声。
孔凭风看到这还能忍?怎么能放任有心人刻意在这里造谣,于是他直接一个箭步上前,想把帖子直接撕下来。
动作突然,周围的书生们都还没有反应过来,孔凭风的手刚碰上帖子一角准备撕下,就听背后一声呵斥:“住手!”
作者有话要说:①节选自《唐律疏议·户婚》:“有妻子了还在娶妻子的,男子要流放一年,女子家减去一个等级。如果是男子骗婚,流放一年半,女子家不受处罚,官府判他们离婚。”
②节选自《后汉书·王符列传》:“为官的德才如不称位,必有大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