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中,天色尚青。
一进院子,便看到前面靠屋檐处,板凳上架着的簸箕上晾了好多桂花,青东凑近随意捻了两下,“纭儿,感觉晒的差不多干了,差不多该收了!”
还在那绣着花的白纭闻言也只是略微抬了抬头,抬起右手指了指挂在院子右边晒衣杆上洗好、晾干的素色布袋,“你去把手洗干净了,把一半桂花装进袋子里去,剩下待会我再来收拾。”
两刻钟过去,等白纭把手头这根绣线用完了,才稍稍住工,将绣针放进竹篾子里仔细收好,整理了一番微微带皱的衣裳,才迈出了书房。
顾青东今日回来的也早,看着堂屋里放着白纭买回来的几个葫芦瓜、二两白肉,心里也有了数,先是把菜洗干摘净,然从屋门后柴堆里抱了两捆柴火出来,烧起了火。
“嗯,你先拿些嫂子给带的鲊菜过过油,拿些葱、姜、蒜爆炒几下,煸一下五花肉,炒出香味来,好就着饭吃,再把饭和菜蒸了。”看着外面的青东就这么忙活起来。
顾白纭来回去堂屋拿了四个青白釉瓷罐出来,顺便拿着今日正好带着俩孩子集市上去买的蜂蜜,准备把那些剩下的桂花再渍一下。手轻轻捻起一些桂花,在瓶底先是铺上一层桂花、然后拿着蜂蜜罐子慢慢漏下一层蜂蜜,循环往复,直到瓶口都快溢出来,密封好了便放在一旁,四罐都装好了。
叮嘱了一番青东,“等着放外面待一会,临睡前,去侧房拿把锹子,在院子里找个地方,挖的深一些,把这四罐桂花蜜埋起来,等过年的时候,就差不多可以挖出来吃了。”
不多时,菜也都弄好啦。想着天气还是凉爽的时候,便从屋内搬了了张矮桌,嘱咐俩孩子拿四个板凳出来,就着夕曛在外面吃起了饭。一碟子翠绿的蒸葫芦瓜,沾着新鲜的酱油吃,最是本味;一碟子油汪汪的煎的酥焦的五花肉炒鲊笋,油水大、味道鲜香,着实下饭;一碟子今日上街买的白肉,商家倒是用了些法子砧压去油,嚼起来也不腻,有荤有素,一应俱全。孩子们随意说着些白日趣事讨着乖,时间倒是也走得飞快。
顾青东陪着孩子们看了一会连环画,不一会俩孩子眼也都睁不开了,送回东屋放下纱帐,才回到白纭身边,看着白纭又在那捣鼓什么东西,眼神充满疑惑。
自从几年前从爹娘家搬出来过日子,自家夫郎本性自然流露张扬出来,越发精致从容。就算村子里的日子,也比寻常人家添得些趣味,说来也遗憾——当时村子院子里沿着屋檐摆了一溜烟的各色花草,倒是不方便带进城里来。
顾白纭看着青东的目光,稍稍停下手里的动作,“今日我去集市上买蜜,旁边那卖香的小商贩说——把这沉香切得薄薄的和桂花文火缓蒸,反复几次,就能制成那木樨沉……弄了一下午,也才熏好,便先放在这屋子里晾晾。”
手里正拿着石臼子捣着新鲜的桂花,说了一会,也累了,停下手下的动作,“我这捣也有一些了,实在是累了,你来吧,我把那些捣好的拿来,搓成的小球,晒晒干,到时候放进香囊里。”
这木樨香珠的做法此时倒是极为流行,还有很多爱香人士把这香珠串在一起,当镯子一样戴着。
趁着这捣桂花的功夫,两口子倒是多聊了一会知心话,“今日我见到那吴夫子了,就是我之前经常跟你提到的那个老夫子了,他一见我,还说着让我多去探望一下他,我说着过两天要带着你和两个孩子去探望一下。”
“嗯嗯,倒是也不好空手去,听你说来,当时先生里吴夫子最有儒家气派,你这也成家立业了,肯定也不好空手而去,再说,之后肯定也是要把孩子送书院里去了,虽说肯定不是先跟着吴夫子,到底是一个地方的,也能对咱孩子有个照应。”
书院里的吴夫子,白纭虽说从未见过,但是倒是耳熟得很,但是每次自家夫君忆起那先生,满是恭敬,甚至发生了那事,也力排众议,定要在书院保下他。虽然最后青东为了争一口气,回了村,可到底也算是蹉跎了这些年岁月。万事没有如果,当时要是青东留在院里,估计也就没有和他这段姻缘了……
当时也档子事,现在看来也只是徒留一句可笑、可悲、可叹,可是、可是!人活一世争口气,又怎足外人道也?
青东实在是受不住,才算是半被胁迫回了村,回了家,顾父也是一脸恨铁不成钢、死死追问,好不容易送他出去读书,为啥读不下去了,藤条都上去打了见了血,青东也咬住牙绝不松口。
书院乌黑大门、围墙高大,在外人看来颇为神圣,顾父顾母就算知道是孩子在院里受了委屈,也不敢扣动那古铜龟蛇铺首的衔环,也不敢走进那书院里,替自家孩儿讨个道理。也只能叹气连连,重新给自家娃谋个造纸匠的出路。
要问那时发生了啥?其实也只不过是一出现在看来,明眼人都看得出的泼脏水罢了。
那时的书院还没有现在的规制严格,也只有四五位老师,其中,最为处事圆滑的廉昌推为院长。青东从十二岁起,便跟着吴夫子手里读书。
那时候吴夫子手底下教了拢共四五十个孩子,分在一个班里,有人年长几岁、有人年小几岁。大致也分为三波人,一波子像顾青东这般,周边村落里上来的人,家境多是贫苦些。一波子便是些市井中的普通老百姓。再一波便是那些家中有些家底的富贵学生。这三股子人也倒是都有自己的圈子,闲聊倒也聊不到一块去,平日里素来只是泛泛点头之交。
那年春分时节的院里蹴鞠比赛,顾青东那一队拔的头筹,其中尤其是以顾青东尤为出色,扰了那波子纨绔子弟不高兴,大家倒是都有竞技精神,也不好多说,只是富贵子弟煞了威风,面子上过不去罢了。
而这其中,尤其是有一富贵书生,甚是恼怒,本来以后这个比赛绝对能拔得头筹,没想到倒成了顾青东一人的秀场,反倒把他衬成了个蹩手蹩脚之人,在那蹴鞠场上被同伴绊倒,摔了个狗吃屎,着实难看!
同伴家里倒是富贵,不好出气,只把这气记在了青东头上——恶就是来的这么没有由头。
平日里见了青东,却一直没怎么面上表现出来,恶意日日越积越多,暗地里好好想了一出要怎么整治的法子。
一直也没有动静,直到院试前夕。
书院里上半年下半年各会有一次院试,年年也会张贴成绩,绩优的还会发放一波补贴。
十二岁时,青东刚刚来时,倒是在吴夫子的一班人里一直吊车尾,也不光是他,大部分从村子里上来的,也基本都是下游位置,毕竟村子里受限于教书先生,管的也甚是宽松,一进了这院里,倒是才知道功课落下来这么多。
那些贵家子弟从小接受了良好的家族培养,大部分都名列前茅。不过随着这时间的推进,青东的天分越发显露,成绩也是越来越优异。
每一次院试下来、自己在黄榜单上的名字便上移些许。只看他的名字从最末端用了不到三年的时间默默爬到了最上一列。从最开始默默从最后一列往前找名字的懊恼——自己爹娘掏了不少银钱供自己上学却学成这个鬼样子,也渐渐变成了从前往后找的欣然……
从去年的秋考便到了前十,领了一笔奖金,只怕这次,估计能进前三了,亲自教他的吴老夫子也是看到了这三年的成长,甚是欣慰。
春考前一天晚上,下课后,吃完晚饭正准备穿过书院前堂,早些回到住处,考前再抱抱佛脚,准备明日考试,有一位穿着麻衣短褂腿上系着绑带,戴着包头巾,宽眼塌鼻、右边嘴角上有一颗大大的黑痣的人,找到他说,“请问是顾青东吗?刚刚碰到了夫子,说让你去一下藏书阁,说是有些事要找你聊一下。”
顾青东也没多想,道了声谢,转身抬脚就去了。书院对面食肆上,隔栏眺望的富家公子,倒是用那玩昧的目光,看着他渐渐远去,目光越发幽深起来。
看到青东跨进书院门槛,那富贵公子便招呼起正在喝茶的一众朋友,“看时辰也差不多了,今天便这么先撤了吧。明天还要院考呢,不过我还今晚还想温书,想先去学堂里取些书,一同随我前去可好?”
说完便率一众人等先往学堂赶,回的路上正好看到青东从那藏书阁出来,一时之间人群也有些嘀咕,“这明日就考试了,趁着大家都去吃饭的时候,顾青东去这藏书阁干嘛?”
院里的藏书阁平日里也多是放些典籍,大家倒是也多去借阅古籍翻阅,只是每到这考试时日,也知道老师会在那放些考卷,大家也都心照不宣的不往那来往,加上一放考卷一般时候也都有书童看着。
不过,大家也都是嘀咕,谁也没多想。
等到回到家中,那公子吩咐着小厮,把那趁着书童去给夫子取食时,偷来的试卷从头到尾看了一遍,细问确保没有漏出马脚后,嘱咐了几句最近不要往书院走以免被认出来,便温习书目去了。
直到第二天,到了发试卷,开始答题的时候,夫子吩咐书童再清点一番后,将那卷子发了下去,谁成想,平白无故,竟然少了一份?书童死活不信,又数了一遍,还是四十五份,书童一时之间也有些慌乱,怕夫子治罪,这也是他看管不力,才遗失了卷子。
实在是无法子,只能将那卷子呈在手里,递给夫子,慌张地说着撇清关系:“夫子,这卷子少了一份!我这除了餐饭时辰可是寸步不离。”
一听这话,下面倒是沸沸嚷嚷起来,做学生的,哪个没有想要偷卷子的想法呢?只是从来没有付诸行动过而已。只是这人不是自己,一时之间倒也是有些义愤填膺。
倒也不知道是谁?堂内的人左看右看,企图通过凶狠质疑的眼神找到畏首畏脑的元凶。
夫子倒是沉稳,定住学生心神,不慌不忙说道:“许是春风吹走了,你去我案板旁的书简底下,能找到一份原卷,把那份也拿来,就凑够这四十六份了,先把这试考完了再说……”
稍微停了一会,这考试倒也是照旧进行,一考便是两个时辰。
趁着间隙,吴夫子叮嘱书童去房间里仔细找找有没有卷子的痕迹,书童回到斋里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找到,只能回来跟着老夫子连连摆手。
这件事便这么不了了之……
谁知到了第三天,院榜日,顾青东终于拔得头筹,却有人闹了起来——原是之前惯是榜首的郭守正,看到自己仅占第二,倒是不高兴。突然想起来考试前一天晚上看到那顾青东从藏书阁里出来,再加上第二天丢失试卷,他又拔得头筹,很难不联想到一块,一下子将把这疑问说出声,人群中接着便有人煽风点火。
“是呀是呀,我也看到了!当时我走过的时候,可是看到他正好从放试卷的屋子里出来。”
“我看这顾榜首是想着这头筹的奖金更厚重些,心生了些歹意吧了!平日里便惯是看他吃糠咽菜就着那冷食吃,看其吃穿用度家境定是一般,想着这头筹的五两奖金不少了吧!”
一时之间人群中你一言我一嘴,话赶话,就把这事盖了棺定了论一般,齐齐全叫嚣着要去找老夫子算账。
顾青东一人势单力薄,也难以敌众。一众人等便去了藏书斋——一众夫子平时课间也都会居此修整。
一进屋子,那之前的榜首郭生便将这事一气说来,也没给顾青东说话的机会。等着他说完,身边的人也都一一附和、“郭生所说确实如此,我那日也是如此见到。”
“但求夫子、院长明察秋毫。”
顾青东自是解释一番,“学生是受了歹人陷害……”
此事无法解决,实在难以服众,加上众意难违,院长便下决议让顾青东尽快写一封自悔书,外加去掉头筹名次,后面名头依次提升。
“学生绝对没干这等事情,也请廉院再给些时间,说不定,我能找到那人,证我清白。”
周围一众人等,除了老夫子和自家表兄顾青石力挺,其余一概不应声。平日里玩得好村里子弟看着那贵家子弟怕触了霉头,加上也只是写一封悔过书,算不得多大的惩戒,便也沉默不语。
这帮子贵家子弟倒是叫嚣的越发厉害了,顾青东是说什么也不写那悔过书,后来老夫子也单独来劝过,犟脾气上头,实在是拉不回来。无奈之下,连夜收拾了行李铺子回了家。
“青东啊,夫子也知这是你实力,你定是被人陷害,读书人不在当下屈辱,当以锦绣未来为要,你只秉住这口气,在院里总有机会抓到那奸人!”
可是,他不止气遭奸人陷害,也气经历三年苦读的同窗,竟然没一个人站出声来为自己喊屈,更气廉院只看那帮子贵族子弟的叫嚣,便迫使他,尽快要个结果,众口铄金,连个申辩的机会都不给。
那张曾经挂在墙外的黄榜,随着岁月的流逝,并没有随着时光墨迹溃散、纸张消逝,而是蒙在了心头,久久难以缓释……
……
“我看你这捣的差不多了,别捣的太黏了,放在那吧,你去把那四罐子桂花蜜窖起来。”顾白纭说的是在屋檐下、窗边沿上摆的整整齐齐的四个罐儿。
“好。”说着青东托着一盏油灯,放在窗边,拿起那铁锹寻了个合适位置,将那四罐子蜜埋了下去。
埋完,想着床头的瓷瓶里的桂花也快枯了,从旁边桂花树上又折了一枝,拿进屋子插在床头边。一通忙活完,两口子洗漱好,也都西屋床上休息了。桂花淡淡、风摇簌簌,低语交织着些孩子读书事宜……
绿玉蜜黄折向床,青纱帐里满存芳。深埋青春少年志,秋寒半拢怀中香。
作者有话要说:本章作者有话说很废,跟本文内容没有半点关联,仅仅是就题发挥,这两天失眠严重,比较负能量,全是牢骚言。高亮提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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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春没有如果。
我们这批人不少父辈、母辈被人顶替名额或是大学名额、或是工作名额。我们这辈人,年少时候又何尝没有发生一些令人难受的过往,不同圈子的漠不关心、霸凌、伤痕,这些破碎的过去组成了我们的未来,也遮挡了一些前进的路。不是每个人生来就在罗马,绝大多数注定要走一段艰辛的旅程。
有的人得雪,还有沉默的大多数埋于冰山之下。可就算是大白于天下,事后至多换来一些金钱的赔偿、名誉的补偿,又有何意义?又有何价值?失去的是难以衡量的一份“可能”、一份难以估量的“未来”、一份难以用价值定义的“人生”!
万幸,一切向好!
全文结束,番外环节,时间允许,想尽力尝试一下if线,如果当年青东顺遂走了下去,未来又将如何?
在此驻笔,留待后文。
2. 一点点若干年高考后的反思
这一章节早早便放在了存稿箱里,不过没想到恰好是今天来到——大部分考区高考临近尾声或是恰好今日高考结束,不知道有多少个高考的宝子会看到这一段。祝你们能考到心仪的学校。
听到朋友说高考要来了,我才想起,又是一年高考季了。
高考之所以重要,并不是因为他会给你递上向上攀登的阶梯,而是递给你人生选择的钥匙——这是一把潘多拉钥匙,门后,不一定存在什么,或许是一片虚无,或许是各种可能。可能是虚度几年领的学位证书,涌入浩浩荡荡的毕业大军潮流,淹没在时代的洪流和虚假的就业率的小数点之下自欺欺人;可能是积极进取,化茧成蝶,奋起上进的一张张竞赛、证书摞起来的厚重流光;可能是重返校园、再来一次的莫大勇气,可能是一份不多不少、恰到好处的运气……
不管过了多少年,我永远会记得我高考结束后,老爸在大门口远远等着我,夕阳微醺,踏出校门的那一刻,我忘记我是以怎么样的姿态走向我的老爸,是畅快还是失落还是茫然——
我只记得,那一刻,我的世界里只有他,任凭周围的世界多么繁杂吵闹,没戴眼镜即睁眼瞎的我也是一眼在人群中抓到了他,或者是他迎向了我。
也是在那一刹那我突然意识到,他已经不是年轻的模样了,为了我付出了很多很多。高中四年,两年的高一,是我的任性妄为、是我的作茧自缚、是我永远不敢主动跟外人揭开的伤口。是背地里给老师塞的红包说的心酸话,是我在几尺小屋里封闭自我的昏黄小灯,是带着湿气的层层被褥下压着的一颗万分想要逃避的心……
看到我的心情分外低落,他主动牵着我的手,伴着夕阳,在为了高考封锁起来的沥青路上,走了一段很长又很短的路,去吃了一顿平日里并不舍得吃的烧烤。
告诉我,我已经长大了,跟我说了很多高考之前瞒着我、怕影响我情绪的事情。我已经完全忘记了那天吃的什么,好像是有烤馒头、好像是有啤酒。只记得那天并没有吃饱,他问我吃没吃饱,我不敢看着眼睛说没有,只是摇着头说,吃饱了吃饱了,我们回去吧!
我不懂,为什么高考意味着长大了?我还想做回那个被厚厚的茧包裹着的人,一个可以自欺欺人、活在自己世界的人。
高三那年,我有过几次逃课,说来也搞笑,谎报班主任是生病了,我想,班主任应该也知道这个学生是个什么情况,只是不好过多干涉罢了。
记忆犹新的是有一次我自行车车筐里装了很多的书、肩上背了个很重的包,本就晚上没休息好头脑沉重昏昏欲睡,正好被一个逆行的车迎面而来撞倒在地。灰白色的自行车前车轮辐条都撞瘪了,车筐里的书铺了一地,而我却只受了很轻很轻的擦伤。我恨,为什么不能再重点,我就不用去只有几步远的学校了。
门口的保安大叔看到了临近校门口的一起小小的事故,也连忙过来把我搀扶起来,那个车主看着我无大碍后,早已灰溜溜走了,可能他还是要去赶什么着急的事情吧,我早已忘记跟他交涉的细节……
保安大叔又在教育我说为什么让那个人走了?他应该负全责,至少、至少应该把我的自行车赔给我。
大叔恨铁不成钢的声音很远很远,传不到我的心里。那一刻,我心里只想着可以用这个做借口逃离学校。
比起学校的苦,我甚至埋怨起来,为什么不撞我撞的重一些,而不是只是一点点膝盖处的小小挫伤,这样我可以不用进那个我认为很压抑的地方。
结果是,我逃课了,尽管,我已经到了校门口,学校近在咫尺而住处远如天涯。我打电话说了一下发生的情况,让老爸给我请了假,抬着自行车前轮如龟速磕磕绊绊、踉踉跄跄逆着朝阳回了家。
有时请了整整一天假,家里无人。
这对我来说,实在太长,夜里睡不着,便会疯狂刷手机,让我白日对任何手机上的娱乐活动也失去了兴趣,我会出出门、散散我那颗结满蛛网、百无聊赖的心。
临近高考了,正好住处附近池塘的一大片接天的荷叶延展开了,我就慢慢溜达到那片池塘边,感受那即使是从池塘吹来也带着灼热的微风,周中池塘边的人实在是少,待个半天,也只有零零星星几个老人带着小孩子在池塘边玩耍,看到我一个穿着校服的人还在外面游荡,估计心里也在嘀嘀咕咕说些什么吧。
后来,我才知道,我睡不着的那些夜晚,我自以为没人懂我的那些夜晚,隔壁房间,我的老爸同样难以入眠,但是他只是一次次听着我哭诉说我压力太大了睡不着,却从来没跟我说过,每次我没睡着的的时候他也在辗转反侧。而我只是一个学生,他是一个只能拼苦力的人啊。
他比我优秀很多,我想,如果他当年能把书读下来,绝对绝对会考上很好的学校,他的数学即使过了很多年,教我也是绰绰有余,每次,提到过去,他的眼里也总是有光,不像我,天生就不是吃这碗饭,只是一个勉勉强强算是现今大众化普及高等教育阶段成功的应试者,要是在他那个年代,我估计是初中都读不下去。
我的世界是由一只大开的嘴巴和紧闭的耳朵组成的:我一直在咆哮,一直在让别人感受我的痛苦,却从来没有去扎扎实实感受过其他人,所以我的世界是沉默、透明、无色。
大学毕业那年,老爸出了车祸,很严重,当时昏迷了过去,脖颈处安装了许多支持骨架。而我,确是在老爸已经出院的时候,才知道了这个事情。我不懂,不是说我已经长大了吗?这种时候,我又变成了一个孩子了,发生大事之后,最后被通知的一个人。
很多事情,我明明了解,却仿佛被一层自己给自己加上的透明薄膜保护着,仿佛只要我不去凑近他们,这些事情就不会存在。
我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失败者、一个随波逐流的懦夫、一个自私自利到了极致的小人。
在这里,作为一个高考若干年后的失败者,我想向过去的我说一声:我做不到你当时许下的豪言壮志,我还是没有你当时所许诺想要拥有的勇气。
自己明明只是一只飞不过的雀,妄图有鸿鹄之志最后只会害了自己。万事万物不如认清自己、成全自己,安安稳稳做一个宝玉眼里的“鱼眼珠子”。
高考结束后,可能会接收到各种各样的信息洪流,教你怎么报考、怎么择校。如果有人看到这里的话,来自失败者的唯一一条建议:如果你的父母爱你,在不影响自己的未来的前提下,尽量离他们近一些吧,即使飞机、高铁几个小时就能到达,那也是几百公里。人生自己要走的路很长,何妨多留几年陪伴父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