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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焕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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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坐在主堂的老夫子看着眼前略过的身影,模模糊糊,好像看到了十年前刚刚到自己手下——那调皮却又极其聪慧的孩子。

想来那孩子如果长大,也该如刚刚匆匆瞥到的人的模样。

“吴夫子,今日的吃食来了。”一用麻布裹着两个发髻的书童提着一餐盒说了一声,打断了那老夫子的遐思。

“唉,要不是发生了那事,只怕那孩子早已高中了吧。”悲叹几句世事无常,那贪嘴的老夫子便抬起脚步,紧随那书童,收拾好了书桌上的东西,到厢房吃饭去喽!

顾青东一路行色匆匆回了家,心情也是烦闷,自家夫郎自是稍稍宽慰了几句。

白纭也知,自家夫郎是个重情义的人,想要救这朱家书肆一把才如此忧愁,自也是想着自己还能否尽些绵薄之力。

夜晚。顾青东在床上翻来覆去实在是睡不着,脑子里也是一团乱麻,眉头紧锁。

白纭睡得浅,感到身边动静,侧过身来,手抚上夫君眉头,轻柔摸开,软语劝道:“别多想了,船到桥头自然直,先把眼前事做好,你也算是尽力了,不要给自己太大压力。”顾青东拢了拢身边的人,终于才算是睡去……

捱到了天明,顾青东连忙收拾利索,去了书肆。

朱掌柜既然已经发话,任他发挥了,他更是添了一份急迫。对于这铺子日后的造化,能多尽一份绵薄之力便多尽一分。

“顾兄弟来了啊,你看这黎报今天还要印吗?”王大春在一旁站着,带着怯懦的意思问道,虎背熊腰的人,却是问出一股子畏手畏脚的味道。

“当然要印,而且还要双面印,中秋节前我们也讨论好久了,适合双面的纸也都操练的差不多了,也准备了足够的量了,就从今天开始吧!”

大家如今也都是摔在一根绳上的蚂蚱,自是同心同力,一致对外。

之前门外站立的彪形大汉将这书肆团团围住给这帮人造成压力的同时,也给这本来略有些涣散的人心上了一把弦,彼此之间更是休戚与共。

尤其是把那朱麻子走后,大家真的是额手称庆,像过大年一般热闹。

“卖——报喽,卖报——喽,两面黎报,还是老价格六文钱。”旁边的人看到那背着小小竹筐的小谷也是凑上前来。

“来来来,给我来一份。”也有些老顾客远远听到,抢着喊道,这都停了有些日子了,梦如鱼的故事还得往下续着看呢。

也有好事人说着,“那天从你家书肆前面走,好家伙,那么多彪形大汉,是不是你家惹上那不好惹的人家了。”

小谷连忙解释说道:“看官,这事儿都翻篇了,之后如果有需要,还可以去店里照顾生意……”

不少之前拿到这新版的两面黎报,皆是一脸惊奇,这内容比之前多出接近一倍,竟然还维持原价,这朱家书肆还真是有趣,要知道,现在其实书籍一般都是单面印刷,然后再将双面粘合在一起罢了,这倒也是有趣。

只不过,这版式内容倒是同之前相比发生了很大变动。

正面内容基本上没有很大的变动。

左边上方还是大大的黎报,接下来是些教童蒙识字的板块,不过不再是顾家夫郎的三字经了,而是选印了一些当前比较流行的儿童歌谣,左下边写着些医者劝告,现下时节不易贪凉云云,右下角仍是猜字谜游戏夹杂着些歇后语、可笑段子。

正面右边仍是那大家天天追着喊着要看下回的梦如鱼先生的连载话本。

反面内容确又是另一番景象。左边左上角也是从黎报开收以来陆陆续续有人投递的小节故事,遣词用句虽说是大白话——但倒是满满真情甚是感人。左下角倒是刊登了几篇文人墨客的中秋诵诗赏读,左下方倒是似乎没想到要写什么,刻意空白一片。

右边新增了些八卦绯闻,是小谷在那青楼整理的日夜听闻,比如某位才子受计落魄于那松竹馆之中、迎春院的当红花魁——花牡丹——同那卖油郎可歌可泣的爱情、前两日某位贵人去那快活林被家里大娘子抓出来了等等。

有些桃色八卦,报上也没指名道姓的说,确有其事,本就是馆子里疯传添油加醋了好几翻才最终见报。

不过倒是有些知情人士看到这些报上的事迹,悄悄拉着身边的人说,眼底划过嘲笑自得之意,“哈哈,这人被自家大娘子拧着耳朵出来的时候,我也在呢?”

“那李兄当时也在快活林是喽?”

只见那人义正言辞、举手立誓道,“没有没有,我哪有那钱干那档子事呢,正从门前路过、路过!绝对路过!但凡有假,天打五雷轰!”

这版黎报的出现,立马在浔县里引出了极大的轰动。之前黎报还单单是局限于孩童教育,话本传奇,现下引入了就发生在自己身边的桃色绯闻、八卦故事,一时之间倒是名声大涨,甚至有人特意买了报寄给外地的亲朋,让他们看看家乡发生的趣事……

之前一个版本的黎报也不过卖个五六百份,现下倒是突然迎来了一个大的飞跃,人人都有猎奇的心理,都想买来看上一看。

倒也对那梦如鱼先生连载的小说提起了兴趣,甚至不少人有信来说要求出全书,毕竟之前的黎报也有二十几版本,难以凑齐,这又是一番相互促进的全新景象。

有些书生看着那黎报上的诗稿也不过如此,倒是也纷纷来信,对自己的诗稿颇为自信,翘首期盼之后的黎报能刊登自己的书稿,暗暗比拼着。

一时之间,各类看客一应俱全,书肆来往人数更胜往昔,此番景象完完全全超乎朱家书肆的预期。

对面的胡福看到此番景象倒也不急眼,此番这黎报再如何出色又如何,刚刚签好的店铺生死状还牢牢把握在手里,到时候这黎报也一并归入,岂不美哉?

朱掌柜的自从倒下,便一直瘫在床上,连下床走几步的力气都没了,竟然半瘫了。

请大夫来看过后,便一直养着,说是气急攻心,把之前的病根子也勾了起来,加上这两天天气倒是也有些忽冷忽热,只能开些滋补的药慢慢调理着,精气神不复从前,完完全全做了个甩手掌柜的。

“青东啊,有事你拿不准便和宏朗商量着来吧,我倒是没那个心力听你们做事了。”

青东领了命,自然也不再过多去打搅掌柜的,事事只是与叔父参谋着,“看着黎报的景象倒是一片大好,只怕现在的人手还远远不够,光看着竹筐,一天就快塞满了,这样下去可不行。”

“确实,得再招两个人,专门负责编排黎报!等再干两天筹些钱,还得赶快聘几个书生帮忙编起来那《解字之言》才行!”顾宏朗站在柜台前,也接话补充着,“现在账上这现银也不过四五十两了,马上月底要给工人们发例银了,最近这些工人们也都忙的够呛,我看这钱也不好拖。”

“钱!钱!钱!这桩桩件件也都离不开这钱。”听到这,顾青东又想起来之前的法子,这次特意把那左下角留出空白,便是为了有些机动的商家能看到主动联系上来,可好像大家也都在观望,看样子还是得主动出击才行!

旁边打理着黎报的小谷听到两人的讨论,猛然想着之前在迎春院跑腿所说的那故事——现在落魄于松竹馆的那落魄才子,确实是有一身才华,身无分文,全凭文采讨得全楼姑娘欢喜,说道:“听楼里姑娘们说,那郑生也是个有才之人,年龄也小,只不过十五六岁罢了,青东哥要是愿意拉上一把,不如在店里给他个营生做做。”

却说那郑生是江都人士,来这浔县游览一番。

正是翩翩少儿郎。正巧遇到了一美人风姿阔绰、一见倾心,要去追赶那美人,结果误入青楼巷,反倒被一老鸨拦住,骗他说姑娘在她家,又灌上好多酒水,设计演了一出仙人跳,骗的钱财全无、仆马荡存,这几个月天天待在那松竹馆,给姑娘们写写传唱诗歌,靠着姑娘们接济过日子,外人看来一番志向全无、醉心红尘的样子。

“好,便去那青楼会上一会。”一路思忖着,反正索性也是要找些商铺打些广告攒钱,倒不如从这青楼着手。

顾青东全然并无对这青楼的歧视之意,里面的姑娘也多有不易,又有多少人是甘愿自限烟花呢?但为生存罢了。

话说那青楼巷也实在离着书生巷不远,隔了几条巷子而已,一进那巷子,倒是更比书生巷气派多了,远远望去,不像青楼巷子,没有乌烟瘴气,更添几分花香馥郁,楼宇挺拔,倒比一些富贵格里一些达官贵人的门阀更显气魄,典雅大方。

一路走来各色楼宇,迎春院、快活林、环翠阁莺莺燕燕……

尤其是以那松竹馆最为气派。松竹馆,且不说这名字就一股雅气,也并不是传统的青楼,更像是姑娘的技艺展示馆罢了,修了四层楼高,一层装潢更比一层清雅奢华,五楼环绕,飞桥相连,只看那各楼明暗交接处,都是用宝珠帘并着那织云锦,便知如何奢华。五楼各有名字——素梅馆、兰香馆、清竹馆、凤菊馆、群芳馆。打听下来,才知那才子就宿在那素梅馆。

顾青东进了那主楼群芳馆,老妈子也没上前主动搭理,这青年虽说俊秀但也仅着素色罗衣,肯定是没得钱财潇洒,顾青东随意环视了一眼,主动凑上前去,说是有一桩生意要谈。

听到小谷说,这松竹馆最是风雅,各个馆的姑娘各有各的手艺,每年年底为了招揽生意倒也是会有花魁会,届时估计也会有不少人一掷千金为了帮自己喜爱的姑娘争个名头。

“姥姥好,小生顾青东,来自那朱家书肆,不知姥姥可否听说我家黎报?此次前来也是有一桩生意要谈。”

“那黎报就是你家的?”那老妈子一听这来了兴趣,眼珠子滴溜溜转,上上下下打量了眼前人几番。

黎报自是听说过,那迎春院最近生意大涨,多些平民子弟也做着那卖油郎的大梦,攒着钱,要跟姑娘们梳弄一番,金子银子如淌水的往迎春院里流。

只是她们松竹馆最讲究格调、尤其是姑娘们都是卖艺不卖身,也只是把松竹馆做个台子挑佳婿罢了,也没法子像那迎春院一般,只能看着也眼红一番罢了。

——你且随我往后堂走。

青东紧紧随着往后堂走。穿过那五楼相连的交接处,只见绿意满园、回廊起伏、水波倒影风雅至极,向左有一角门通往条幽幽小巷,进去倒是些寻常屋舍。

引着顾青东到了一处,也不让座,屋子里光影斑驳。老妈子直直坐下便问着那顾青东是有何打算?

“小生听闻松竹馆十二月都有一波花魁评选,倒是有一出主意,想着在上面做做文章?”顾青东思考了一路,想来这也是好法子,“只不过往年这参与花魁评选的娘子们是如何选出?”

“自是各院的姑娘自己评选得来,这个倒是四院姑娘自己争的,最后各院所推选出来姑娘在群芳馆十二月大秀技艺一波便是了。”

“不如今年换个法子,便是由这浔县百姓选出这可参与花魁娘子比拼的可行?不如在我们黎报上设置一个投票栏?我们在黎报上将各个馆各位姑娘的名字写上,各馆投票最高的姑娘们便可参与者最后的花魁竞选。”

那老鸨倒是有有一分心动,佝偻的腰子都直起来了,直勾勾地盯着眼前的青年,这样写上名字倒是有一番帮忙打一波名声的意思,虽说松竹馆也不缺名声,但是看着最近迎春院的生意,也确实也不得不服气。问道:“那要怎么投?”

“我看不如这般,我们黎报专门登一个板块,印上各位姑娘的名字,如果要投票,看官只需要把那块裁下来,将所投名字下方圈出即可。最好再印上几册子咱馆子里的姑娘技艺介绍,当然要有些画像才行,小生目前只是想到这么多。”

“你这说了这么多,我倒是只听到了要买你家报了,你的算盘珠子打的响啊,桩桩件件为了自家书肆,都勾着我家客人去买你家黎报去了,全是赔本买卖。”

“还没说完呢,姥姥,你且听我接着往下说,只是这投票需得二十文铜钱,到时候这钱财我们书肆只取二十分之一,其余钱等全归姥姥做主可好,到时候这投票的箧子就放在我们那书肆堂屋里,姥姥不放心,可以支使一个自家小厮去那日日守着。”

听到这,那老妈子心里思量一番,眼底飘过喜意,板凳也坐不住了,连连要起身。却也没接着拿定主意,毕竟她也只是里面一个管事婆子而已,自是要跟掌事的禀报了才行。安定心神,只说着你先回去等着吧,我得跟掌事的禀告了才行。

看老妈子一时半会也拿不了主意,青东提出来另一件事来,“听闻你们这松竹馆有一落魄书生可是?”

听到这人,那老鸨倒是有苦说不出,这小儿郎自来了之后,钱财半点没有,却天天混在这里有吃有喝有潇洒,和管事的说了几次,回回都是让她不要多管闲事,只说留他好吃好喝待着便是了,不知道扰了她底下多少生意。

——说着要寻那天见的那美人,这条巷子都翻遍了也没找到,就天天在楼里靠着姑娘接济过日子。

现下听到有人打听,自是不胜欢喜,她早就想着赶这个吃白食的出门,可他实在翩翩,楼里的姑娘都喜欢的紧,像对待弟弟一般对他,加上管事的对他像是有一番畏惧之意,也不好直直触这个霉头,天天喝点小酒便是个酩酊大醉,要是眼前人能把这人劝走倒是省了一桩心事。

说着,便急速迈起了小脚,拽着顾青东往那素梅馆走,“那小子估计正在一楼和姑娘们吟些酸诗,素梅楼的小娘子们最喜欢吟诗作对,天天央求着他做些诗呢!我带你去见见他。”

听闻此话,顾青东也是有个计较。

等进了素梅楼堂屋,那小儿郎竟不如想象着般落魄,反而风姿绰绰、衣衫簇簇,全然没有虎落平阳之感。

只怕他流落此地不是被迫,反而是有意为之罢了。

顾青东思量着,想要用这才子,估摸着也不容易,最好是能帮他找到那心上人,不然,凭他之才,估计早便凑好银两回江都去了。

顾青东凑上前去,作揖打了声招呼,“郑公子好,小生顾青东,来自县里那朱家书肆,想来接着公子,回书肆帮忙协助编写黎书。”

那郑灿看着虽说温雅,却自有一股兀傲,斜视扫了一圈眼前人,慢悠悠说道:“我在此地停留便是为了寻那日一姑娘,还未寻到,怎么半途而废、轻易离开呢?”

顾青东说道,“可是在此终究不是长久之计,反倒有辱书生名声,只怕那娘子知道了,看到郑生这般,整日靠姑娘们接济,也不敢相认,何不寻一正经营生做呢?实不相瞒,我家也有一黎报,时常会刊登一些趣事,本次前来正是想邀先生去做那编写,日日倒也能见不少事,说不好,也能凑巧见到呢!”

而且,青东看着眼前人,年龄也实在是小,脸还未完全长开,天天待在松竹馆,不谋正业,也于心不忍,想拉他一把。

郑灿将这话考量了一下,确实是这个理。自己在这青楼巷也待了数月,这些日子也见了不少姑娘了,不该连个消息的影子都不见,何妨跟着此人前去,试试其他法子。

“也好!那我就跟你一块去。”性子过于简单,也不怕被青东唬了去。难怪被老鸨略施小计就骗的身无分文了。直接跟周围的姑娘们道了声别,便也跟着走了,看样子,只除了身上这件衣服,没其他衣物傍身了。

走不过一炷香便到了那朱家书肆,在后堂寻了一偏屋,便也安置下来。

却说此人也是奇怪,看着一副娇生惯养的样子,却并不挑剔这吃食住处,性子直率的很,说是从江都来的。

——合该是大户人家公子哥闹性子,外出闯荡。

不过经历这一番,倒是尝尽辛酸苦辣,所做诗歌浪漫飘逸中,也更添细腻之感,松竹馆的姑娘们也将其编唱成歌,浔县渐传其诗名。

“之后也请郑灿兄帮忙挑选润色这些故事一二。”

这郑灿在这店里住下后,却也助力不少,全日住在这店里,闲暇时光也寻着些黎报看,倒也不由对那传说中的梦为鱼先生出股敬佩之情。

不过也知道靠着这书肆,定有机会见到那梦为鱼先生,倒也不急,万事还是先找那天恍惚见到的美人为重。

说着又写下一首酸诗,讲那恍惚见到的仙子:生来本是女儿郎,何必钟情爱男装。鹅脸细眉腰束细,魂牵梦萦只觉香。

最后一横落下,将笔置于笔架上,推开格子木窗,屋檐上那成双成对的雀儿叽叽喳喳向他张望,更添一分青春思念……

作者有话要说:续第七问:

话回德显四年十月底的时候,顾父用着新鱼竿吊了一条和小秋儿差不多高的青鱼,愣是催着顾母给打包了一天的干粮,也不嫌累,筐着水背着大鱼,把周围的村子溜达了个遍。

又赶快拉着顾母进了趟城,从城南走到了城北,又到了松鹤楼,请后堂伙计收拾了一番,削薄做了一大锅酸菜鱼。和书肆、书堂伙计们开了个全鱼宴才算完……

到现在,过去好几年了,自己和顾母聊起来还笑话呢!后面了,顾母倒是皮笑肉不笑。

这些年,算是明白当时顾母感受了,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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