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若初恍然大悟,难怪那臭味似曾相似,王家兄弟熏的不是普通毒烟,是能与氧气生成强氧化剂的硫磺!
二氧化硫氧化性极强,在现代社会多用于漂色。
若是熏了植物,不仅会使其中的色素变浅,与水结合还会变成硫酸,娇弱鲜花哪经得起这番折腾。
旁边几人注意到纪若初神色怪异,纷纷掀开绸布,赫然发现大部分花材变得灰败无比,花朵隐约有发烂迹象。
联合刚才臭烟一事,他们瞬间顿悟其中关键。
“无耻宵小!”一男人将花材往地上猛地一摔,“你们兄弟二人仗着大姑做了高门妇,历来横行霸道,如今竟还使出下作手段陷害我等。”
“举头三尺有神明,王二王四,你们不得好死。”
“我们不服,今日定要去瞿大人那儿揭发你们,让大家看看,你们二人是如何在盛会上兴风做浪!”
王二捧腹大笑,不以为意:“诸位弄错了吧,方才我连你们一片衣角都不曾碰到,你们花材坏与否,怎能怪到我们头上?”
“是那烟!”一人怒发冲冠,“你假借驱赶蚊虫,实则是用雄黄熏花,好让花材褪色,夺了我们的参赛资格。”
“是吗?”王二故作惊讶之色,“我还是头一回听说雄黄会损伤花材,正所谓不知者无罪,诸位大人有大量,原谅则个罢。”
说得比唱得好听,可在场人谁看不出他憋了一肚子坏水,从进门到现在,无时无刻不想着害人。
秦咏荷无力注视好不容易得来的花材,止不住呜咽:“阿姊,这……”
纪若初环伺四周,原本聚满人的院子此刻仅剩他们一行,其余人应是去堂前了。
算算时间,距花道会正式开始时间不足一柱香,此时花材毁了,如要更换花材根本不可能,他们二人当真是卯足了劲儿使坏,硬是要排除所有对其有威胁的竞争对手。
双方你争我吵僵持不下,另一边,一位妈妈携三位侍女,不知何时站在院门口。
妈妈重重拍响门板,颇为不耐烦:“喂,吵什么吵!各位大人都在堂前落座了,你们还杵这儿吵闹,还要不要参加了?”
几人见来者模样后,暂歇争执,恭恭敬敬见了礼:“崔妈妈。”
崔妈妈年岁莫约四十出头,显然地位极高,习以为常受了众人拜见。
她横言扫过湿漉漉的众人:“这比试尚未开始,诸位怎的将自个儿弄得如此狼狈?”
众人羞愧,将头埋得更低。
崔妈妈意有所指道:“广徽台有广徽台的规矩,花道会容不下心思有异之辈,莫把那些腌臜手段带到这儿来。要不是刚才王二替你们求来衣物,就凭你们这番模样出去,瞿御史定要问你们罪。”
众人再次被王二不要脸的行径震惊,果真是颠倒黑白的一把好手。见崔妈妈如此夸赞仇人,几人脸色更为难看,只是碍于场合不对,没好意思戳破罢。
众人态度良好,崔妈妈稍微敛了些脾气,示意身后侍女将衣服送上。
“别磨蹭了,赶紧收拾干净,同我一齐去前堂。”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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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换了衣,在崔妈妈的督促下赶忙向比试场地而去。
纪若初故意走在后方,一边调动系统修复花材,一边凑近年长一位的娘子,低声问:“娘子,方才我听有人说王家兄弟的大姑,这兄弟二人究竟是何来历?”
那娘子心中郁结已久,纪若初适时一问,更是激起她心中愤懑:“呸,不就是有个原本做妾的大姑被抬正了嘛,整天狗仗人势使些下作手段,迟早得遭报应。”
“抬正?”纪若初不解,“如何能从妾扶为正妻?”
娘子:“按我朝律法,本该妻不为妾妾不为妻,可那大官家里偏生出了个大度的原配贤妻。当年,那原配夫人重病加身,时日无几,恐身后家中的续弦嫡母苛责幼子,便向先太后求了懿旨,想在自己过世了,先太后能做主,扶□□中一位贵妾。”
纪若初:“这贵妾就是王家兄弟的大姑?”
娘子不屑一顾:“可不,广陵王氏本是草莽出身,那家底入了京根本不够看。后因王氏女由妾转妻,王氏才借着这缕关系发了家,跻身当地大族行列。”
她恶狠狠啐了口,“杂户就是杂户,上不得台面,不然何至于养出这般行径的后人。”
纪若初缄默不言,而对方兴致大起,不吐不快:“要我说,那原配当真是失心疯了才会扶正王氏女。王氏一族历来高调跋扈,家风定然不正,那王氏女又怎会是个好相与的?”
顾不上纪若初愈渐沉重的神色,她越发起劲:“这可不是我唬你,我曾受邀去那府上做过花篮,亲眼见过原配留下的独女被教得不成样子。堂堂高门嫡长女,竟六艺不通,八雅不会,还养成一副畏缩模样,吃穿用度甚至不及王氏之女头上一支珠钗。主母不慈,那大人却对此视而不见,你说怪不怪。”
说着,她突发喟叹:“听闻前些日子,那嫡女突染恶疾,不明不白地就没了。哎,若不是家中无人在意,又怎会年纪轻轻便去了。小兄弟你说,若是原配夫人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当年的决定?”
纪若初深吐一口气:“也就是说,王家兄弟其实是那兵部尚书的远方亲戚了。”
“是啊。”那娘子斩钉截铁回话,后又察觉不对,“诶,你怎知是兵部尚书的纪府?”
“猜的。”纪若初的表情耐人寻味,“我也听说了这则传闻。”
娘子被她那似笑非笑的表情骇住,后知后觉发现自己同外人诋毁了权贵,恐那些混话被她传出去,又连忙改口。
“方才我就是随口胡诌,做不得真,做不得真,小兄弟你可别给有心人说了去。”
纪若初嗯嗯啊啊答应,心思不知飞去何方。
没想到那疯批兄弟竟和纪府有这点渊源,也不知他们是否见过原主,好在她今日特意做了男儿打扮,不然以原主的样貌,去哪儿都是扎眼的存在,若是被当日凶手得知她并未身死,恐后患无穷。
不多时,几人便来到前堂偏殿,此处密密麻麻占满了人,管事正坐在门口为参赛者勾写铭牌。
“钱虎何在?”管事从众多竹片铭牌中抬起头。
“在。”钱虎自纪若初身后犹犹豫豫应了声,随后像腿上灌了铁似的,也没上前接铭牌。
今日事务本就繁多,钱虎的做法惹得管事有些不悦:“怎的还不上前领号牌,来得如此迟,再磨蹭可就赶不上了哈。”
“长随,我……”钱虎紧捏花篮,神色张皇,“我想退出比试。”
自他开口后,一行人旋即应和,纷纷称要退出今年的花道会。
管事:“你们往年能在花道会上拔得头筹,手艺不俗,为何如今临到头才要放弃。”
钱虎恭恭敬敬向他鞠躬,眼角泛红:“长随,实不相瞒,方才王氏兄弟放烟熏毁了我们的花材,小的怎敢那破败花卉污了贵人眼。”
说着,他身形垂得更低:“王氏兄弟之心可见一斑,请长随及众位大人为小人做主!”
王二当即跳出来,矢口否认:“长随,我不过是见院中蛇虫众多,便向崔妈妈讨了几钱雄黄,试问侍花之人有谁不知雄黄可用于驱虫。至于那些花材,小人想着,许是他们在院中争执时,有人趁乱下的手。”
钱虎当即跳起:“你含血喷人!”
纪若初冷笑,之前被关在房间时,那烟量浓得伸手不见五指,怎可能只熏了几钱,说有几斤都不为过。
怒火再次点燃,其余人也加入唇舌战场,双方音量不小,颇为引人注目。
“肃静肃静!”管事不得不站出来维持秩序,“各位都是品节高雅的爱花之人,吵吵闹闹有失体统。”
他挥手驱散围拢的人:“先让我瞧瞧,这花究竟成什么样子了。”
钱虎心有不甘,如同献祭般将花篮递过去:“长随请看。”
不多耽搁,管事直接上前掀开绸布,只见篮中静列着数种花材。垂丝海棠、连翘、棠棣、重瓣花刺玫等,皆娇艳欲滴,清香袭人,美若朝霞,哪有半分像钱虎方才说的破败模样。
“这这……”钱虎愣住,他明明亲眼看见花材被毁,如今怎么又变回来了,甚至比他早上刚采摘时还要鲜上几分。
其余人见了,匆匆掀起盖布,看见其内完好无损的花材,皆喜出望外。
“奇了!”有人发出一阵惊呼,“花材不仅没事,还变得更为娇嫩了!”
“我也是我也是!”
“定是花姑娘娘仙灵,保佑我们排除万难!”
众人喜出望外,拿着花材不舍得放手,除了难以置信的王氏兄弟,一切都堪称完美。
秦咏荷稍稍掀起一道缝,发现花材确如他们所说的安然无恙,悬吊吊的心终于放下。
秦咏荷不经看向纪若初,满脸雀跃:“阿兄,是不是你……”
纪若初小幅度点头:“莫让人发现了,我们低调些。”
秦咏荷心扑通扑通跳着,像是发现了一件罕世珍宝。她早察觉了,若初阿姊不是普通人。
若初阿姊虽不记得从前种种,可她博学多才,心地良善,还会可使花草复活的仙术。
总之,秦咏荷打心眼里认定了,那人定是那九重天上的侍花仙子,下凡来渡化世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