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如承平所料,他与赵熹只捉拿吴丹阳、将所涉侍卫内官宫婢杖毙,并未深究幕后。舒妃正为无法全皇帝心血忧虑,又闻吴丹阳逃走,她怎肯干休!她找到李轩质问,李轩本就愧疚、又与她恩义在前,便将黛君探望丹阳之事说了,舒妃又找来承平安排调查之人,对方虽不肯明言,但证据隐隐指向辛怡宫。
舒妃怒极,顾不得礼仪尊卑冲入辛怡宫找黛君对峙,黛君自然不肯承认,可雁过留痕,她自己做的事怎能没有痕迹,舒妃又非蠢钝之人,越问越确认黛君罪行,终对黛君大骂起来。黛君岂将舒妃放在眼中?又怎会认她的指责?二人险些打了起来,还是赵熹闻风赶来才将舒妃劝开。经此一事朝臣也各有揣测,就是有那忠心皇帝意图拥护李睿的,见黛君如此亦忧心李睿为外戚所摄,也都歇了心思。
丹阳虽回到胶州,胶州却未就此进攻,仍是陈兵金崖关外按兵不动,偶尔骚扰驻军,也都被袁敬德挡了回去,未有可乘之机。
京都动乱暂且平息,只待春暖花开,又是新荣气象。在此之前,还有最后一关。
李国公抵达京都是在一月之后,那日冬雪已融春风已至,寒气渐消天气回暖,承平赵熹各自领文武大臣迎候。国公搜寻一周未见李睿有些奇怪,看赵熹在列更是愤愤,不过顾及二人颜面,他仍和颜悦色,同诸官引荐寒暄相互奉承,定下第二日朝会商议国事,没能留在宫中反而被接至李府。
这李府非承平赵熹所居平园,而是皇宫附近的公孙别院所改,比平园大了一倍,富丽堂皇比皇宫还甚,而黛君李睿正侯在府里。
“爹爹!”
黛君本在内堂等候,一见郡公已泪眼盈盈,缓步上前,见国公也是面想目思慈爱如昔,快走两步到国公身边,哭着拜进国公怀里。郡公忙将她托住:“我儿已是贵妃之尊,来此见我我已感动不已,怎能再叫我儿行此大礼!孩儿快快起来!”
黛君有苦难言。自吴丹阳之事后承平待她越发严厉,舒妃、李轩都不愿再见她,她在宫中孤立无援,只得受承平摆布。李国公虽是辅国却仍是臣子,按理说应当进宫拜见自己才是,可承平既不愿叫李睿继位便不会叫他自觉尊贵,故要求黛君和李睿至李府等候国公,待第二日朝会后国公再入宫见黛君和舒妃。
这些日子李睿一直被这么对待,他本就信任承平,又年纪还小,只觉得长尊幼卑理所应当;黛君虽恨,可一来她也无可奈何,二来李郡公是他们母子翻身的唯一希望,为能讨好郡公,受些委屈也无妨。不过黛君与郡公父女情谊本就深厚,她又自觉深受委屈,这眼泪十分有九分为真,国公不知内情,只当黛君对自己思念,对她更为爱怜。
父女二人抱头痛哭,承平好容易才将二人请入堂中,又见了李睿和承平的小儿子李淳。国公虽看承平和赵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但却极喜欢李淳,抱在怀里就不撒手,另一手牵着李睿,像个普通老人。
黛君毕竟是先皇后妃,叫她出宫便是瞒着陶希仁,不敢在李府逗留太久,也就一个时辰,承平便叫人将黛君和李睿送回宫里。
国公看承平说一不二、将府内打理得井井有条,又想他这些年功绩,不由感叹:“你确实长大了!”
承平回过身来,向赵熹看了一眼,赵熹立刻走到他身边,二人一同下跪叩拜,恭敬道:“不孝子承平同夫君赵熹拜见父亲!”
国公抱着李淳,看着这二人心中五味杂陈:“当初我并不同意你二人的婚事,只想着能拖一时是一时、等你二人感情淡了自然也就分开了;谁料世事多变,你们携手跑来京都一去十数年,不仅叫先帝为你二人赐婚、还孕育两子,如今我再拆散你们倒是我不近人情了!”
赵熹没料这么多年国公竟还想着这些,不由扁了扁嘴,承平忙道:“十年之约承平从未忘记!当初事出有因先帝有命承平不敢违抗,其中曲折也请大哥告知父亲;如今十年已过,承平待夫君恩情比当年还甚,若此时父亲再问,承平亦非赵熹不娶!父亲,就请您成全孩儿吧!”
国公捏着李淳圆肉稚嫩的手,叹道:“温儿温文尔雅,年纪小小已极懂道理,颇有君子之风,你二人教得很好;淳儿一见了我就笑,实在可爱,以后也是个会娇的!唉,我来京时备了些礼物,有给淳儿的,也有给你们的,只是赵熹向来离经叛道,不知喜不喜欢。以后,咱们一家人也该和睦齐心才是。”
这便是接受了。承平欣喜万分,赵熹则笑道:“先时您赠我软甲,我就知您已接受我了!不过是怕我太过骄蛮、想教我收敛才不说出来!这些年多亏您的软甲赵熹才能安然无恙至今,赵熹多谢父亲!赵熹行事一向无所顾忌,日后也请父亲多多包容指教!”
国公轻哼一声,将李淳交给奶娘,让仆人们退下,这才叫夫君二人起身,细细问起京都事宜。赵熹先述京都变乱,如何救后妃如何出皇宫如何联络各方城内接应;承平再言他与李睿怎么逃出京都怎么借兵燕州怎么反攻京都,后又道:“京都世家清流以万、陶二人为首,武将大都在此次平乱中由孩儿和熹儿提拔,局势已稳。吴丹阳虽潜逃,但胶州并未有动作,咱们尚可安心。之后就请父亲辅国代政,重整朝堂、休养生息。”
国公看着二人,神情复杂:“你二人当真是英雄人物,为父见你二人都惭啊!”
承平忙道:“孩儿不敢,若非有平州为后盾燕州怎会借兵,京都诸臣也不会听我二人号令。我二人不过担了虚名,能有此胜是乃平州之功!”
国公点点头:“你能如此想说明你确实看得清楚。不过如今平青交战形势严峻,平州离不开为父啊!”
赵熹忙问:“战事不顺么?”
国公叹:“平青也算宿怨,二州又相差无几,哪能这么快分胜负,且有得耗呢!”
承平道:“平州乃我家根基,定然不能舍弃,可父亲若想安定天下,总要走出平州才好,京都为天下之中,四通八达、水陆畅通,又田多土沃、人丁兴旺。如今仍是李唐,京都乃本朝都城,咱们在此掌天下权柄,名正言顺。至于平州,平州各官员均高才,亦忠心,父亲叫可信赖之人留守,应不会有事。另咱们可授平、卫诸臣朝官,虽在地方统由朝廷管辖,这样朝政不乱、地方亦不用大变,待青州平定,再行考虑迁官事宜。”
国公并未答应,只道:“事关重大,我还得细细考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