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以后,新一轮的耕种开始。
年底的时候瓦瓦在储藏室里播了不少种子,这会儿已经出苗,只需移植就可。让人惊喜的是散养在后院的那部分却行虫一直兢兢业业地在开垦土地,吸收污染。效率虽然比不上瓦瓦直接吸收,但它们日夜不休,累计下来的面积不小。至少过年时候下的那场黑雪残留在土壤里的污染都已经看不见了。
这期间木羊先生来了一遭,这是瓦瓦第一次见到这个传说中的人物,一个神采奕奕的中年人。
他来这里是看辣椒的情况,瓦瓦家里还种着不少的挂果的辣椒,一棵辣椒树每次能收上百颗辣椒,每棵辣椒拨开就有数十颗种子。大部分收获的辣椒都是直接吃掉了,小部分被置换出去,不过快乐之土今年应该会有很多人顺手在家里种上那么一两颗了。
木羊先生来定了辣椒的收购价格,晒干后的辣椒居然能和黄金城里无污染土地种植出来的青菜一个价,而且是政府回收,不用担心卖不出去。这可不比辛辛苦苦捡上五斤垃圾换顿饭来划算的多?消息一传出,回收餐馆尚未营业就门庭若市,都是来要辣椒种子的。春恒按照一斤垃圾一颗辣椒的比例将剩余的辣椒全部换了出去。世安再将分类好的垃圾送至指定地点,新年第一笔开门红就这么来了。
新的一年,大家的装备更换一新,没有捡垃圾山的东西凑活用,也没有再穿里头不合身的二手衣服。
家里的三个男人意气风发地前往废土寻找开春后出来猎食的动物做肉食储备。不仅如此,他们还需要去肉食植物林猎取木材,烧制木炭,寻找天然的调味料。
周边的黑暗怪物经过怪物处理队的清理已经越来越少了,他们有时甚至会带帐篷直接在废土上过夜。一连数日,乐此不疲,直至满载而归。
春恒姐在家里做着其它准备,小瓦拉则被瓦龙留在家里,有看家护院的黄耳尨和他一起玩耍也不会孤单。到了饭点,春恒自然会来投喂这一孩一兽。
“加上这次的收获应该够了,我们可以轻松一点。”三个男人从废土上回来了,他们身上都背着一个大背篓。
在家门口玩耍的黄耳尨率先发现了他们的身影,摇着尾巴撒欢地奔向主人,兴奋地迎接他们的回归。它身后的短腿小瓦拉也发现了他们的身影,神情欢快地迈开自己的小短腿跑了起来,离得老远就能听到他瓦拉瓦拉的喊着。
瓦瓦正要招手迎接他,却看到自他身后而来的猛烈光束,是那种轮子很高的车从城里出来,行驶速度很快,没有减速。
招手的动作变了味,瓦瓦着急朝着小瓦拉嘶吼:“回去,回去,停下。”
但是一切发生得太快了。
那辆车笔直朝前没有停留从瓦瓦身旁掠过的时候,瓦瓦看到了驾驶座上那人脸上触目惊心的疤痕和上面满不在乎的神情。
瓦龙已经冲到小瓦拉的身边,痛苦的看着后者瘫软在地上,软软的,已经没有了呼吸,怎么喊都没有动静。他的内脏被碾压破裂,黑色和红色的物质混杂一起流了满地,那是被污染腐蚀的内脏,只剩薄薄的一层。原来已经腐蚀到这种程度,这该有多痛啊。可是瓦瓦从来不喊疼,没让人担心过,一直一个人乖乖的。
他背上的背篓也已经碾碎,里头的各种玩具跌落在一旁,滚出了两个竹编的小球,两只小鸟受了惊吓,企图从竹编的球笼子里出来,发出了“啾啾”的声音。瓦瓦想起了年前那两个打出雏鸟的蛋,当时那么奄奄一息的毛都没有雏鸟,被瓦拉抱走后没想到救活了。
瓦龙将流出来的内脏放回了原位,小心翼翼地抱起了瓦拉。额头贴了又贴,脸颊亲了又亲。
伤心的父亲唤不回他已经失去的孩子,瓦龙双目无神地迈步向前。世安不放心的跟上了。
瓦瓦将背篓里散落的东西收起来。瓦龙给瓦拉做的玩具都是乐器,有仙人掌制成的雨棍,种子串成的摇铃……捡起它们时发出的声音好似哭泣,像下了一场暴雨,雨声好大,心也很空。
他抱着一背篓的东西,手里还提着两个竹编鸟笼浑浑噩噩地回到了家里。
春恒姐显然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经过,此刻眼里蓄满了泪水。她给瓦瓦倒了杯热水,松开了他无意识攥紧的手,取下了他身上的东西。
“瓦拉呢?”瓦瓦问。
“瓦龙抱他回房了,别打扰他们,让他们自己呆一会吧。”
瓦瓦茫然地点了点头,又说:“我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了,他的头发和刺猬一样,脸上还有一道很大的伤疤。”他拉住世安的衣服:“要给瓦拉讨回公道,我们去找木羊大人,木羊大人一定会处理的。”不能就这样。
“好,我们去找。我们去找。”
木羊先生日理万机,等到世安终于能见到他的时候已经是几天后,然而他听说了事情后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句:你们找的那个人的命已经不归我们管了,你们也别想太多,回去过好自己的日子吧。
他们想要一个解释,一场公义的审判,但寻求无果。如果连木羊先生都不能帮他们,他们还能怎么办。回去的当天晚上,瓦龙就失踪了,大家找遍了整个快乐之土都找不到人。到最后世安他们只能期待瓦龙能自己回来。
餐馆恢复了营业,那对死里逃生的小鸟就养在大门口,喂它们的时候会发出“啾啾”的声音。
瓦瓦发现一直持续增长的蓝条停滞了,大家知道了瓦拉出事后情绪一直很低落,吃饭也不再能感觉到幸福。这种低落一开始只是针对瓦拉,后来延续到了快乐之土的每一个人身上。像他们这样的人,死了也不值一提,黄金城里随便的一个人就可以决定他们的生死。
大家刚刚找到的一点生活的希望,转瞬间又变成了麻木。瓦瓦好像突然明白梦境里的1024一直在追求什么了,但又抓不住,醒来睡去都在思考。
这天,白日里安安静静地鸟儿在夜里尖叫,不停地撞着笼子,把睡下的三人都叫醒了。
“这两只鸟怎么回事。一直在撞笼子。”
“想出来吧。可能长大了,想飞了。”
“那就放出来吧,鸟本来就是自由的。”
编织的小笼子打开了缺口,两只鸟儿出来后却不着急飞走,而是一直围绕着人转。
“是想让我们跟着它们走?”
“走,拿个外套带上灯跟它们走。”三个人临时抓了东西跟着两只鸟出了门。在后面守栅栏的黄耳尨看到主人出门也叫着跟了上来。
两只鸟还太小,飞得磕磕绊绊,黄耳尨就在前面替它们探着路。
一路崎岖泥泞,一直到了垃圾山附近黄耳尨突然大叫着跑向前,大家赶紧打着灯跟上。看到了它正拱着倒在垃圾堆里的人。
“那是瓦龙么?”世安走了上去,将那人翻了过来。
是瓦龙。
他看起来非常不好,身上都是伤口,整个人意识已经错乱,喃喃自语:对不起,我没能杀了他。我杀不了他,我要杀了他。对不起。
世安将瓦龙的手圈在自己的肩头,试图将他抬起。瓦瓦想帮忙,抬了一下他的裤管,却吃不上任何力。瓦龙的右腿以一个人类不可能达到的角度晃动,显然已经断了。
怎么会,这么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