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烛静静燃烧, 烛心上时不时有烟丝断断续续的消散开来,氤氲成一片柔和之景。
沈芙睡得迷迷糊糊,察觉不出有人动作柔柔附上她的唇畔, 倒是被因季怀旬俯身而垂落在她脸上的发丝挠出些许痒意, 当下嘴角带笑的偏过头, 纤瘦的手臂也缠绕了过来。
保持俯身的姿势本就艰难,再被沈芙这样用力抱着,季怀旬一时没稳住身形, 下意识顺势搂住了身下佳人,略显狼狈的滚进了床榻上。
极近又缠绵的姿态, 鼻息相交的距离……
眼前人,又是心上人。
诚然原先这只是意欲极其单纯的一个亲吻, 可转变到了眼下这般地步......季怀旬垂下眼,眼底隐隐泛红, 突然觉得有些不够满足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平日端久了正人君子的模样, 季怀旬竟干不出扰人清梦的“坏事”。
看着怀中兀自酣睡的佳人,季怀旬沉凝的眸色微动,似是想起什么令人欢愉的事情, 突然低低笑了一声, 连俊朗的眉目都舒展了开来。
“来日方长, ”抚过沈芙白皙如玉的脸庞,季怀旬顿了顿,声音染上笑意, “不急。”
虽然从未对任何人说起, 但早在认清自己心意的那一刻,季怀旬就在心中悄悄对着沈芙许下了一生一世一双人的誓言。
他会保她一生幸福,护她一世安好。
不光如此, 那些沈芙不曾明白的亲密之事,误解了的夫妻之情,也都将由他日后......慢慢教她。
窗外,夜渐渐深了。
*
又过了几个时辰,石家上下就已经醒了大半。
乔振踏出房门,刚想往后院走,就发现院内一干人都跟没有主心骨似的,眼巴巴的望着他。
石家的仆役们知道今日是二公子进宫觐见圣上的重要日子,害怕出什么差错坏了事,手脚大都畏畏缩缩的,芝麻大的事情都来问乔振拿主意。
“乔管事,厨房那处传话问今日还要做满桌红色的菜肴吗?他们备着毛血旺和红烧豆腐两个菜。”
“乔管事,今日是横着扫地还是竖着扫?”
“乔管事......”
被他们这些离谱的问话气得太阳穴突突直跳,乔振捂住心口,闭着眼长叹了口气,
他怎么净管了这么些蠢东西?
平日都是由乔振去唤石淼起身,可如今前院乱成了一锅粥,乔振自知脱不开身,遣人去后院替他叫醒石淼后,便撩起袖口忙活了起来。
既要打理入宫的事宜,又要安排厨房准备口味清淡的早膳,乔振在府院里东奔西走,身边又围了一圈问事的人,忙的他连抬手擦汗的时间都没有。
乔振吩咐完周围的事,刚得空喘了口气,想起什么,折身急急往马厩那去。
再三确认马车上没有什么不妥的地方,乔振仍不放心,转头问了车夫一句:“都准备妥帖了吧?今日可不比往日,宫门之内可不能再出什么惹恼贵人的差池了。”
知道乔振话语里提及的是上次季怀旬一行离府之初时发生的意外,车夫白了脸,手都有些抖。
“上次怪我疏忽大意,惹大公子动怒......”
重提这件事也只是给他一个警示,乔振笑着摆摆手,示意他别害怕。
“大公子平素最是沉稳有气度,那时说要罚你,依我估摸着,概是因少夫人受马车的惊扰,他关心则乱下说的气话罢了。”
前院后院的事都要人看管着,乔振不想为此耽误时间,本不欲多言,但怜悯他胆小,便提点道:“今日虽然只有二公子入宫,但大公子也会随乘马车,去宫门外不远处办事,到时候你记得说上几句,谢过公子和少夫人的宽宏。”
没想到季怀旬也会随车同行,车夫神色明显一愣,脸色却更白了,慌忙低头应声。
瞥见车夫的慌张神色,乔振心头顿生怪异,难免多看了他几眼:“不过是让你说句好听话讨好讨好主子们罢了,怎么竟还怕成这样?”
“谢过管事提点,”似是怕被看出什么端倪,车夫将头埋得更低,“只是想到自己笨嘴笨舌的,若话没说好便会冲撞了贵人,有些紧张罢了。”
“真是的,惊人一跳,你啊,事没做多少,想的到是挺多。”收回打量车夫的目光,乔振心觉好笑,也没再往别处多想:“大公子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你有甚好怕的?你是没见识,若相处多了,便会明白大公子其实是怎样聪慧内敛的一个人——”
等回过神明白自己说了什么,乔振咬住舌尖险险刹住话头,自知失言,心头一阵懊恼。
要是被老爷知道他在下人面前说这些事,又该训诫他了。
季怀旬的身份本就是禁密,再加上石淼是行商之人,深知世间变数万千,所以除去逝去的石夫人,没人知道府内突然出现的大公子是前朝留下的血脉,只当是自家老爷夫人寻回了行商途中走失的孩子。
石淼不是信不过身边的人,只是这事实在牵涉甚广,出不得半点差错,要是可以,他巴不得事事亲力亲为,不让任何人接触到季怀旬。
是以最初的时候,石家众人连这位大公子长什么模样都不知道,更别提见上一面了。
按照石淼原先计划好的,季怀旬只管放宽心,顶着大公子的名头在府内韬光养晦。等时机到了,他服侍季怀旬吃饱喝足后,再拥着狼孝山的万千兵马重回宫阙,也算他报了当年昕德太子对石家的恩德。
光是想想事成之后的风光场面,石淼都觉得喜滋滋的,美得心里直冒泡。
他也总算干了件光宗耀祖的事情!
但石淼美着美着,就渐渐发现自己不光是心里冒着泡,连脑子也有泡。
刚开始接手与齐鲁文交接时,都是一些简单的事务,石淼还能勉强应付过去,但随着计划一日日的推进,事务涉及到京城防护,兵力分布甚至是朝廷内部的权利探查,石淼握着轴卷枯坐案前,几乎是手足无措,半点头绪也无。
这些让石淼愁秃头的事情,到了季怀旬手上,总能被轻而易举的解决。
石淼:......我还是别丢人了!
虽然计划中出了自己这样废物的变数,石淼还是小心翼翼的守着季怀旬不被人接近,直到石家的事业有了起色,石淼忙碌之下没空亲力亲为,才不得已派乔振替他照看季怀旬的起居。
有不学无术的石铭抛砖在前,引出了大公子这般的璞玉,乔振与季怀旬接触多了,越发觉着谦谦君子也不过如此。
有次他没忍住在石淼跟前夸赞起大公子的性情,却劈头迎了石淼的一顿骂:“我看你年岁都是白长了,多嘴多舌,往后不准对任何人再说这样的话!”
乔振虽不明白自己被骂的缘由,但也知晓这其中必定是有原因的,一直谨言谨记......
没想到今日忙糊涂了,他竟会对着一个不相干的下人说了这样一番话。乔振扶额自责,没瞧见车夫有什么异样神情,心里这才宽慰了一些。
乔振想了想,刚想说些什么话来掩饰一下自己的失言,恰在此时门口处有人探头,哭丧着脸道:“乔管事......”
乔振认出那人是他方才派去后院唤石淼起床的下人,心里又是一声长叹。
就知道要想叫醒那位爷,还是得要他亲自去后院一趟。乔振被门外人这么一闹,心里想说的话忘了个一干二净,再加上心里没把他当回事,便也顾不得敷衍车夫,匆匆又往后院奔去。
乔振脚步急促,车夫侧身避开,弓着身子行了个简礼,脖颈处隐秘的图纹在朦胧天光下探了个头,随着他起身的动作,又重新藏回衣领里。
不过眨眼间的功夫,没被人瞧见分毫。
*
“老爷,今日是什么日子,您竟还睡得着!”
耳膜被炸的生疼,石淼不用睁眼,也能猜出这一声宛若催命般的呼喊出自谁口。往温软的被褥里缩了缩,石淼仍是闭着眼,皱眉道:“乔振......”
下一秒,盖在身上的被子腾空被人掀起,石淼如坠冰窟,再没半点睡意,对着乔振怒目圆睁。
“老爷莫恼我手脚快,实在是时间不早了,”乔振只当没看见自家老爷无声的控诉,慢条斯理的将被褥叠好,转身拿了挂在红木雕花架台上的衣裳替石淼穿上,“你昨日还说为了不出错,要亲自操持府内事务,可转头又去饮酒了......”
石淼被斥的老脸一红,百口莫辩,余光瞧见有下人在场,只好窝着满肚的火气。他一边板脸忍着不发作,一边默默在心里将齐鲁文骂了个狗血喷头。
要不是那个狗东西自作主张想要对沈芙动手,又怎么会在昨夜被皇长孙拿玉簪“警醒”了一番?
石淼虽又怒又气,但看齐鲁文被吓得惊慌,到底还是放心不下,硬是陪了半夜的酒,又说了好一阵话才将齐鲁文打发走。
任由乔振替他更衣,石淼头疼欲裂,脑袋再怎么混沌成一团,却也明白了一件事——
皇长孙对这位沈家二小姐是真上心了的。
石淼对沈府当年的反叛颇为不耻,连带着对沈芙都没什么好脸色,当时提议迎娶沈芙,也只是抱了利用的心思,使季怀旬逃去那场“公主选婿”的风波。
想到这,石淼搓搓脸,肠子更是快悔青了。
他那时觉得自己还挺聪明的,但若是早知道会有这样阴差阳错的情意......还不如不利用呢!
这下好了,亲手埋了个碰不得的坑。
“我去看看怀哥儿去,”也不知道一夜过去,皇长孙的火气消下去没有,石淼有些担忧,胡思乱想了片刻,他念头一转又不知为何想起了石铭,语气立时带上了点咬牙切齿,“也不知那崽子起床没有。”
旁人将话连起来听,只会好奇大公子做了什么事情惹得石淼生气,但乔振跟在石淼身边多年,对话里藏着的语气早有分辨。
前半句带着询问、担忧和难得一见的平和,必定对着大公子说的;后半句藏着凶狠的怒意,似乎要将某人拆了入肚——自然专属于二公子。
乔振毫不犹豫的答道:“方才瞧见大公子的屋里亮了灯,我便没管,偏头仔细看了二公子屋里,没见着什么动静。”
他就知道!
石淼撩起袖口,随手拿了一条看着十分结实的棍棒掂了掂,满意一笑,然后......怒气冲冲的出了门。
他这一肚子起床气总算有了去路!
老爷雷声大雨点小,乔振看了石淼这个反应,反而安心下来,带着人人往前院去。
跟在乔振身后的下人震惊的睁大眼,对乔振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嗓子都快喊哑了,都未能让老爷动上一动,乔管事您只轻松嚎......不,叫了那么一声,就让老爷乖乖起了身!”
“呵,这又有什么好惊讶的,今日我还没用尽全力喊呢。”乔振摆摆手,一脸深藏功与名的淡然,着满眼崇拜的下人,道:“瞧你早起的勤,别光顾着做事,没事多去后山吊吊嗓子,有你的好处。”
“谢管事提点!小的明白了!!”
*
季怀旬性子里透着警惕,睡意向来不深,院门外有人经过时大都将动静放轻,不想吵扰到他,却不知轻手轻脚才更让季怀旬难眠。
睁开眼,季怀旬眼中一片清明,好似从未沉睡过一般。
屋内各个角落昏暗的现出轮廓,与往常季怀旬从睡梦中醒来的许多个清晨都一样,它们皆是冷冰冰的一动不动,让人变辨不出是现实还是梦境。
往日季怀旬醒来时,总要疑心自己是不是还在梦里......但现在不一样了。
季怀旬微微用力将手臂收紧,尚在睡梦中的沈芙依着力道温顺的靠上了他的胸口。
沈芙睡觉时喜欢轻咬着下唇,母亲在世时还会纠正她,教她如何睡得端正,可惜过了这么些年早被沈芙忘在脑后了,因此每每醒来唇边都会留下齿印。
怀中佳人的吐息香甜腻人,季怀旬垂眼看了没一会,清明的眸色就慢慢变得幽深艰涩。
半晌,他低头附上沈芙的唇。
季怀旬的攻势不算温和。沈芙皱起眉,无意识的轻呼出声。娇弱的下唇才脱离贝齿的束缚,又落入温热的口中,被一点点的研磨、吞噬......沦陷。
好不容易找回一丝理智,季怀旬骤然离开沈芙的唇,撑手坐起,胸口明显的在起伏。等气息平稳了些许,他才抬手绕过帐帘点了灯。
转过头,季怀旬就发现沈芙不知怎么也迷迷糊糊间睁开眼。里衣被她睡得有些凌乱,领口微敞开,露出莹白秀气的肩头,乌黑亮滑的发丝如云雾般散在四周,越发衬得沈芙面色莹润无暇。
“吵醒你了?”问话一出口,季怀旬隐隐心虚,轻咳一声,耳廓也染了红。他反手就想将烛火熄灭,“是我疏忽,该去外间更衣的。”
沈芙没注意到他不自然的神色,只觉夫君贴心到了骨子里,急忙凑近伸手阻拦季怀旬。
“不妨事,平日在这个时辰我也该起了,”沈芙丝毫没注意自己倾身的一瞬解松了身上里衣的系带,松松垮垮的,几乎要遮不住内里藏着的春色,自顾自地说话,“听说你今日......”
话没说完,沈芙注意到季怀旬兀自出神,似乎没有在听她讲话,凑得更近了点,疑惑道:“怀君?”
季怀旬抬眼看她,面上没有表情。
两人距离太过亲密,沈芙眨了眨眼,再一次发觉自家夫君生的好看,而且是非常好看,好看到......世间所有的烛火都似乎只凝滞在他的眉间,夺目的摄人心魄,叫人心甘情愿的臣服其下。
在沈芙愣神的时候,季怀旬却忽然抬手,修长好看的指尖一点点攀上沈芙松垮的扣带,轻轻一勾,又轻巧的掀开衣角,手掌顺着纤细的腰肢往下按。
他一个翻身,将半坐的沈芙重新压了下去。
虽然好奇季怀旬做出这个举动的目的,但沈芙脑中空白了片刻,迷糊间却更好奇自己的心跳为何会跳得像眼下这样快。
明明夫君还什么都没做,她却像是瞬间被人抽去了浑身的力气,半点劲都使不上。
莹白的藕臂娇娇弱弱的搭在季怀旬的肩头,随着低伏的身躯慢慢交缠,季怀旬抿着唇,墨眸中晕染水雾缓缓结成了冰凌,露出隐藏其后的汹涌情|欲。
......
......
不合时宜的,窗外忽的传来石铭的惨叫。
“爹——我是你亲儿子!”
几乎是同时,石淼的怒吼紧跟在其后传了过来,还夹杂着乒乓的杂响:“很快就不是了!”
听着隔壁院落的动静,季怀旬额角的青筋跳了一下,沈芙也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原本柔柔搭在季怀旬肩头的双手,下意识移至他滚烫的胸口,想要将身上圈拢她的人推远。
这只不过是女孩家羞怯的慌乱反应,但在季怀旬看来,却觉得沈芙是在抵触他,排斥他的靠近。
思及此,季怀旬的眼眸霎时冷了下来,疏朗的眉目间有阴郁一闪而过,平静中暗藏疯狂。
——她不是说喜欢他吗?
光顾着脸红心跳,沈芙对周遭的变化丝毫没有察觉,手下刚要用力,又重新想起什么,力道顿松。她仰起脸:“怀君,听人说你说要去宫门外办事?”
沈芙整个人都被季怀旬罩在身下,从她这个角度看不清季怀旬的脸色,只知道他没有立刻回答,片刻后像是终于回过神,应她:“是。”
季怀旬的声音沉沉,听不出是喜是怒。
“那能带上我吗?”这几日在外,看惯了热闹,沈芙再不想呆在府里,登时也顾不上害羞了,不仅没松手,还将手下紧攥的布料抓得更紧。她小幅度的摇晃季怀旬的领口,带了点撒娇的味道。
“我保证乖乖跟在你身后,不给你添麻烦。”
被她几句软言一哄,季怀旬心中阴郁的情绪霎时被顺平了,面色也缓和下来。犹豫了一下,他侧过身替沈芙掖好被角,终于还是狠下心:“今日不行。”
季怀旬今日出府,对外说是办事,实则是随着石铭一起入宫,借机查验皇宫内的兵力分布是否如沈行业交与他手的“宫城防布图”一致。
夺得天下高位的手段越是卑劣,郑勇帝越是做贼心虚,不仅在宫内加派守兵,连寝宫床帏外都安排了暗卫轮值。
在郑勇帝登位后,朝中原有的格局几乎被他亲手搅碎,重臣们皆被换成了他的贴身心腹。
不过就算郑勇帝的手段再雷霆,也不会傻到公然与朝中势力作对,给自己徒添麻烦。
为了安抚下放的大臣,也为了将前朝的臣子分散开来,郑勇帝不得不做做样子,用借口将他们指派到城外的各个县城为官。
可郑勇帝不会想到,近年因着狼孝山的牵头,京城外各县的前朝忠将又知道皇长孙还活着,红着眼庆幸之余,也就慢慢有了联络。准备了数年,他们终是以忠心为线,手握兵马,编织成了一张包围京城的铁网。
万事俱备后,只等季怀旬一声令下,他们便能冲锋陷阵,继而收拢京城。
可众人也都明白,战争一旦开始——
便少不了殃及无辜百姓。
“昕德太子以‘仁’闻名天下,”在狼孝山会面商议大事时,有位粗脖子的大汉犹豫道,“我们却打着太子的旗号将众生陷于水火,这实在是......”
顶着尘土从各县赶来的将领们也都面露难色,显然也是在顾虑这一点。
一筹莫展之际,他们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了季怀旬。
也是怪事,季怀旬在其中年纪是最轻的,当遇上未解难题时,他们又偏偏只信季怀旬,凡事都依着他的意思。将领们都是经历过大浪的,除却季怀旬的身份,这里自然有别的信服在里面。
季怀旬手执书卷,眼都未抬:“谁说要攻打京城了?”
众将领先是一愣,明白过来又喜笑颜开。
对啊!郑勇那王八羔子在哪窝着,他们便打哪,又何必惊动整个京城替郑勇帝受累!
再加上沈行业又送来了京城防布图,是以计划又变成了借着石铭入宫的机会,由面生的将士扮成石家的车夫混进宫城内,与蒙了面的季怀旬汇合后一同打探宫内守防的兵力。
计划并不严谨且变数繁多,但有季怀旬前后筹谋,倒也平安无险的推行到最后一步了。
虽是最后一步,但也是最凶险的一步。季怀旬无意隐瞒沈芙什么,但也不愿意将她陷入困境之中。
“今日我有要事在身,需同石铭一道前往宫门,既分不来心护你,而单留你一人我又怎么放心得下?”季怀旬轻叹,俯身在沈芙额角留下一吻,“你就安心在府中歇息,等过了今日,你想去哪我都陪你。”
沈芙心中有些失落,但还是乖乖点头。
磨磨蹭蹭间时辰已经不早了,季怀旬起身收了一侧的帐帘,正穿着外袍,突然又听沈芙“啊”了一声,似乎想到什么极巧妙的主意:“怀君!”
见季怀旬转过头看她,沈芙眼里亮着光,一骨碌裹着被子从床上爬了起来,叫嚷道:“我可以去纪夫人那里!”
在狼孝山不过见了一面,沈芙却对纪云印象十分深刻,她被养在深闺,没什么过人的胆识,最是羡慕如纪云一般的女中豪杰,知晓内情后总缠着季怀旬问话,意外知晓纪云关了卞城的酒馆后,又在城门口不远处开了家专卖时兴布料的铺子。
“男人们做事的时候,女人若能聚在一起说说话便再好不过了,”沈芙跪坐在锦被里,慢慢往前挪,眸子比幼鹿还要灵动上几分,“正好这几日我想选些布匹做衣裳。”
见季怀旬面上有了松动意思,沈芙再接再厉,一狠心咬了咬舌尖,眼眸瞬间变得湿漉漉的,好不惹人怜爱。她撅着嘴,眉眼也耷拉下来,“虽然我实在是想出门,但若夫君实在是担心,我也就——”
迎着沈芙期期艾艾的目光,季怀旬侧过脸想要狠下心拒绝,但犹豫片刻,他还是松口:“好。”
“我就知道夫君最好了!”沈芙喜上眉梢,一跃而跳在地上,“我这就收拾收拾!”
沈芙其实对花花绿绿的布匹没什么兴趣,但平日见季怀旬总穿那么几件暗色的衣裳,没半点颜色,心里不知道为什么有些心疼,便总记挂着。
而方才季怀旬穿衣裳时,她正被美色所惑盯着男子劲瘦的腰身愣神,灵机一动便想出了这套说辞。
在沈芙跃起的那一刻,季怀旬就下意识往前走了一步,伸手虚护着沈芙站好,又替她系好里衣,笑的无奈:“慢些,急什么。”
“夫君,这你就不懂了,按京城流行的礼仪,与友人们见面前,是得先准备好礼物的。”
沈芙匆匆忙忙的扣着扣子,都快到底了才发现自己不留神漏扣了开头的一个,只得满脸懊恼的重新解开,倒也还有耐心和季怀旬说话,“礼物代表着的是诚意,可不能马虎,我可得好好准备。”
听到这话,季怀旬仍然笑着,脸上的暖意却慢慢淡了下去。
说起来,他今日也是要去见人,不过那人是郑勇帝,倒是不用准备见面礼了,显得生分。
再者——
有份“大礼”,已经在准备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