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文沐阳惊魂未定地敲响云府的大门的时候,天已漆黑。
好一会儿,烛火才微弱的亮了起来。
“这么晚了谁啊?”
主子没说这个时候回来啊。
“云叔,是我,我是沐阳。”
门吱呀地打开了,文沐阳艰难地牵起嘴角。
“云叔,是云裳叫我回来取银子的,他看上了一户人家的姑娘,叫映雪,喜欢得紧,这不,着急忙慌地叫我跑一趟,想拿个三百两给人做聘礼呢。”
云管家看着眼前脸色比鬼还难看的文沐阳,惊惧、着急、担忧、勉强。
“文大人,可是我家公子出什么事了?”实在不怪他多疑,只是眼前的人一点也不像是为好友送聘礼去的。
文沐阳不会演戏,但也深知这种事如果说漏了,招来了官兵,自己的三个好友一定会被山匪撕票,只好正了正神色,重新组织语言,“云叔,我是一路从她们那儿跑回来的,那家姑娘的父亲嗜赌如命,勒令云裳若五个时辰拿不出那么多银子,就不答应这门婚事,现在已经快三个时辰了,我还要赶回去,怕是要来不及了。”
哦,怪不得,那就说得通了。
云管家转身去库房拿了规定的数额,跟文沐阳致歉,解释说是因为数额不小,总要谨慎些。
人在生死收关的关头总是来不及感时伤怀,但此时此刻文沐阳忍不住的眼酸,他心里压满了大石头,一刻也不能得空喘息,慌乱地朝云管家点点头,驾着马车离去了。
云管家驻在门头,心里盘算着要给府上添点东西,准备迎接女主人,这是云府的喜事,定要好好操办一番。
疾驰的马车顶,轻轻地落下一个黑影,动作很轻,没被察觉。
暗二才完成主子交代的任务赶回来,今天错过了往日跟云裳约定的取信时间,不知道云裳睡下没有。
可下一秒,文沐阳在自己后脚敲响了云府的大门。
按照往日这几人的相处模式,他们从来都不会这么晚来找云裳,接下来文沐阳口中的话,更是让暗二大感异常。
他说——
映雪。
这名字暗二每年都会看到。
在舒大妃的忌日。
方映雪,那是舒太妃的名宇,何时成了云裳心仪的女子了?
文沐阳驾着马车,偶尔朝车厢内查看,里面装者近一千两银子,他们的救命钱。
马车走到了今天岔道口,他勒了勒缰绳,道变窄了,速度得慢下来。
入夜后的风带着冰沁的水汽,打在人的脸上,让他辨不清是露水还是泪水。
不知过了多久。
洞外终于响起了脚步声。
三人马上坐了起来,一定是文沐阳来了。
下一秒,文沐阳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包裹,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山匪眼冒精光,这一票干得可真他娘的值啊。
伸出去的手,被文沐阳躲开了。
“你不是说拿了钱就放过我们吗?”文沐阳颤颤巍巍地朝山匪问道。
山匪笑得肆意,“当然,老子说话算话,但我怎么知道你包里装的不是石头。”
说着,一把将包裹夺了过来。
白花花、银灿灿、带着北岷朝官印的银子映入眼帘。
发了,这辈子都发了。
见他眼睛都看直了,季鹤提醒道:“壮士,可以给我们松绑了吗?”
“嘿嘿嘿,我其实是很想放你们的,但是……”
他放下布包,扭过头来的时候,脸上带着狞笑,手中长刀怎么看都不像是要来给他们割绳子的。
“你要干什么?”文沐阳从洞口冲过来。
还没靠近半分,就被刀尖指着,再也不能上前半步。
“可你分明说过,拿到银子就放了我们的!”
“哈哈哈哈哈,小公子,你见过哪个山匪说话算话的啊?哈哈哈哈哈哈。”
刀径直朝自己脖子而来,
文沐阳一个读书人,哪里见过这个阵势,直接吓得瘫软在地。
山匪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下一秒,他手中的刀,高高地举了起来!
文沐阳认命地闭上了眼睛。
“不要!“沈丹秋惊惧地喊道。
“等一下!等一下!我还有钱,我有很多钱,你别杀他,我求你了,你想要什么你直接说,我给你,不管谁派你来的,我给你双倍,哦不,三倍,好不好?你放过他们!”季鹤跪在地上,双目赤红,疯狂地想制止山匪。
他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在自己面前。
山匪扭过头,见季鹤这副样子,不由得想知道他还能给自己多少。
他将刀收回来,扛在脖子上,悠闲地朝季鹤走来。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季鹤脸上赔着笑,迫切地想让山匪相信自己。
“你还有多少钱?”山匪贪婪地问道。
“很多,你想要多少我有多少,皇帝是我的姐夫,北岷最富有的男人,只要你放了我们,还愁没钱吗?”
幽暗的洞里面,山匪的眼睛歘地亮了起来。
可下一秒,他摇了摇头,做他们这一行的,讲究的就是一个一次一客,哪能收两份钱,更何况为了这小子,得罪那尊大佛,自己怕是死无全尸。
他撇了撇嘴,扛着刀,又走向了文沐阳,这一次,没有半点犹豫。
季鹤心中大骇,“我们再商量,你别动他!你住手啊!”
手中的刀毫不犹豫地就要朝人砍下去。
电光火石之间,一声闷响传来。
满身横肉的高大身躯应声倒地。
尘土飞扬,季鹤等人看见他背后赫然插着一把匕首,血还在汩汩地往外冒,人已经断气了。
洞外闪过一抹黑色身影。
马车晃晃悠悠地走过来时的路。
大家都没有说话,脸上既有劫后余生的庆幸又有精力耗尽的疲软。
季鹤赶着马车依次将他们送回了府,然后才拖者麻木的步子回家去了。
天空泛着鱼肚白,季鹤沉沉地睡去。
等他醒过来已经是傍晚时分,云管家已经吩咐厨房做好了饭菜。
只是左看右看都没看到原本应该一同出现的女主人。
季鹌只好挑眉搪塞着,“谈崩了,他爹不愿意。”
饭后,他一刻也不敢耽搁,朝凤倾府上去了。
“靖王回来了吗?“他朝大块头问道。
护院摇摇头,说不曾。
季鹤心里犯了嘀咕,他不会死在外面了吧?
凤倾:啊嚏!
季鹤只好离开,转角却刚好碰到正想上房顶的暗二。
“你怎么在这儿?“暗二四周打量了一番之后,将季鹤拉到阴影里。
“你家主子呢?”
“刚从江南一带赈灾回来,进宫复命去了,我正要去找他。”
季鹤点点头,“我俩一起去吧,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跟他说。”
“对了,谢谢你救了我们,如果不是你,我们估计已经死在那儿了。”季鹤想起了山洞外的黑影,对暗二表示由衷的感谢。
他其实当时只是抱着万分之一的概率。
文沐阳到自己府上的时间完全不可控,多加一句映雪一是为了增加故事的真实性,不让管家起疑,二是如果暗二刚好那个时候来趴自家的房顶,一定会知道他出事了。
好在,老天爷开眼,真的让暗二误打误撞听到了那句话。
“知道是谁干的吗?”
季鹤摇头。
放眼京城,他实在找不到有谁会想置自己于死地,他平时就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低调又内敛。
得罪了谁呢?
又或许是他们三个的仇人?
季鹤没有思绪。
马车照例停在应门。
季鹤老老实实地等着凤倾从里面出来。
东墙一角,
一个小大监见了季鹤像见到鬼一样,扭头就往咸福宫去了。
等了快半个时辰,凤倾才一身朝服从御书房的方向出来。
季鹤远远地看到他,想也没想地跑了过去。
见前方有人朝自己奔来,凤倾仔细一看,竟是多日不见的云裳。
“你终于回来了!”
看着明明没有多远,跑起来怪累的。
“你想本王了?”凤倾捞过季鹤的腰肢,将人抱进了怀里。
季鹤浑身立刻僵直了起来。
过往的内侍和宫女纷纷偷偷地打量着他们。从季鹤朝靖王跑去,到靖王将人拥入怀里,好一对久别重逢的恩爱碧人。
宫女:这对CP好好嗑!
季鹤:别装了,就算你是断袖你也不会喜欢我,告诉我你在演什么?
果然,耳边凤倾的声音落下,“本王待会儿要拉起你的手一同回府,有什么事情,出去了再说。”
“靖王这是要演给皇上看?”
凤倾笑而不语,温热的手掌牵起季鹤的手,朝马车走去。
皇宫内,两个小太监,一个往御书房在跑,一个往咸福宫在跑。
“干爹,云裳还活着。”
“干爹,靖王刚才抱住了云大人,两人看起来恩爱非常。”
半炷香之后。
“将军,云裳还活着。”
“皇上,靖王可能真的是断袖,他当众抱住了云大人。”
皇宫里的信息链向来完善。
乌茨蒙天满脸阴骘,然后抬手抽在了桂生的脸上,打得他鼻血直流。
“将军饶命啊,应该是有旁人相助,否则就他们四个文弱书生,怎么可能逃脱呢?”
“可是你不是说,不会失手么?”乌茨蒙天没了耐心,废物,都是废物,这次让云裳这免崽子跑了,怎么还会有下次得手的机会?说不定现在他正在跟凤倾说他得到的消息呢!
乌茨蒙天越想越气,看着跪在地上两股战战的桂生,想也没想,手起刀落,了结了他。
跟他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不长进,这种时候居然敢出岔子,真是杀了都不解恨!
而凤俨这边,则心情颇好。
凤倾南下赈灾回来,说情况良好,陛下深得民心,有了赈灾粮食,南方的百姓一定能度过这个难关。
刚才天宝将手底下的小太监看到的禀告给了他,说两人像是小别胜新欢的新婚夫夫,云大人思念成疾,都接到宫里来了。
凤俨听了,虽然疑虑并没完全打消,但他知道,断袖有断袖的好,没有子嗣便少了一份威胁。
马车内。
“我可以说了吗?”
季鹤朝凤倾问道。
“不能。”
“为什么?”
“本王不喜欢乘马车的时候说话。”
季鹤剜了他一眼,他还不喜欢去靖王府呢!
“我有一个猜想,但我不知道对不对。”他只说他不喜欢说话,那他听不就好了。
凤倾睁开眼,看着对面的人一脸倾诉欲,没有制止。
“我觉得大将军可能是杀害太妃的凶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