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靖王跟我说过,太妃死之前有经过太医诊疗,脖颈处还留下了施针的痕迹。前不久我得知,太医院院判吴镛曾经是太妃的专用太医,按道理说,太妃突发重病,吴镛应该前去救治,可事实是,太妃病发当晚,吴太医并未离开太医院半步。”
季鹤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凤倾继续说道:“也就是说,当晚给太妃看病的另有其人。这个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要我们找到他,就能找到真相。”
靖王府到了。
凤倾先一步下车,季鹤跟在后面。
“云大人说的很有道理,但不幸的是,你说的那个人已经死了。”凤倾的话轻轻地飘了过来。
“你早就知道了?”
季鹤停下了脚步,带着质问。
长久以来,都是季鹤单方面地向凤倾汇报,他们之间从来都不存在信息共享这回事。
“刚知道。”
季鹤默默地收好了自己的长刀,如果凤倾告诉他他早就知道了,季鹤会马上跑过去,咬断他的脖子,毕竟他又不知道自己为了这些情报有多大费周章。
流光阁内,凤倾拿出了一块吊坠。
“我不需要这些身外之物,我只想要解药。”
季鹤以为他是要给酬劳,急忙补充道。
凤倾瞥了他一眼,“这是西夏的贡品,皇上赏的。”
“那我也不要,我还是想要解药。”季鹤仍然坚持。
......
“本王没说要给你,这块吊坠一共有两块,一块在这里,另外一块......”
等等,这块吊坠,有点眼熟。
“我看到过它,在石太医的夫人身上。”
凤倾点点头。
第一次看向季鹤的眼里,多了几分赞赏。
等一下,为什么皇上赏的东西会到一个太医家眷身上,石林立只是在将军府吃得开吧,什么时候成了皇上的宠儿了?
凤倾知道他想问什么,“之前皇上赏给乌茨蒙天的。”
那现在自己手里的线索就变成了:
第一,石林立当初在太医院不过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太医,但是,一个偶然得像是预谋的机会,让他一夜得势。
帝二,试问这世间什么人能够让乌茨蒙天毫不顾忌地就为自己所用?
答案只有一个——他自己的人。
所以,两人应该是在那晚叫石林立去将军府看腿疾之前,就已有勾当了。
之所以再筹划集体痢疾这一出,无非是想让石林立接替吴镛成为将军府的太医更顺利成章一些罢了。
与其说这是石太医傍上将军府的一步棋,不如说这是将军主动抛出的橄榄枝为了酬谢一些只有石太医才知道的事情。
所以,石太医死了。
因为他手上应该是握着一些乌茨蒙天的把柄,并且这些把柄开始有了即将公之于众的趋势。
而让乌茨蒙天感到有这个威胁的人,正是季鹤。
莫名其妙地以珍妃胞弟的身份进宫,和凤倾在凉亭、在酒楼的密谋,不断接近太医院的人。
单拆开任何一个举措都是正常的,但合在一起,巧合叠巧合,在一个本就心里有鬼的人眼里,就成了蓄谋已久。
不过这一点,在季鹤被绑架前完全没察觉到。
他只知道山匪背后是有人指使,但由于他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触犯到了他人利益,一直不知道到底是谁要置自己于死地。
直到他跟暗二一起去找凤倾,路上暗二告诉自己,行事千万小心,最近一直有人在云府外盯梢。
季鹤那个时候才明白,自己早已入局。
对于一个从一开始就是局外的人来说,季鹤的一举一动都是再正常不过的人类社交活动,但对于一个一开始就猜测季鹤为这件事而来的人来说,季鹤的身份、季鹤的行为,其实是这样的:
季鹤先是以凤倾府上的侍卫进入宫中成了珍妃的胞弟,接触太妃生前唯一比较熟稔的珍妃,然后再不断与吴镛手下的徒弟打成一片,不断地与凤倾会面举止亲密,目的只有一个——
为凤倾找到当年杀害他母妃的凶手。
所以,季鹤必须死,因为乌茨蒙天那天肯定也看到了季鹤假借吊唁之由,去了石太医的府上,然后再急匆匆地去找凤倾。
乌茨蒙天以为季鹤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真相,所以迫不及待地想要除掉他,作为当年事件的间接知情者,那两个太医也需要一并除掉。
不过乌茨蒙天谨慎过度了,高估了季鹤。
“没想到,云大人比我想的要聪慧许多。”
凤倾的脸上挂着笑,话里听起来不像是在阴阳他。
这好像是他第一次夸自己吧?
“靖王这是在夸云裳吗?”季鹤有些不敢相信。
“是。”
不可思议,简直不可思议,凤倾居然会夸人。
“云大人仅凭一己之力,能将事情洞悉至此,实在让本王意外,一开始还觉得解药白给,现在看来,物有所值。”
季鹤:如果不加后半句,您会不会死?
“那靖王又是怎么知道的呢?”季鹤才不相信凤倾是刚才才知道的,因为他的神情过于淡然。
“本王要去给太妃祭祀当日,曾受到伏击。”
季鹤记得,就是他去凤倾房间里面偷药的时候。
“后来本王在御书房看到了乌茨蒙天腰间的匕首,跟那晚伏击本王的人所带兵器,用的是同一种原料。自那之后,大将军在监视本王的同时,本王也在监视他。但随着他的军权被转移到本王手上,他意识到了皇帝可能更信任本王,所以开始拿你的身份来挑拨离间,让皇上怀疑本王的忠心。”
“哦,所以你跟他们说你是断袖,还跟我故意亲密,只是为了骗过他们?”
季鹤觉得这招并不奏效,太刻意了,反而不真实。
凤倾勾唇轻笑,“自己都不相信的事情,别人怎么相信?无非是最能节省本王心力又能转移他们注意力的下下策罢了。”
季鹤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本王只是觉得两人的关系诡异,并不知道石太医可能就是那晚给母妃施针的人。”
季鹤不知道石太医是怎么死的,凤倾不知道石太医为什么要死。
一加一之后,得到了结论。
“可是我们这些只是猜测。”季鹤并不觉得仅凭猜测就能坐实大将军的罪过。
更何况当年唯一知情的石太医已经死了,绑架自己的人也死了,他们手里哪里还有什么证据去证明大将军就是当年杀害太妃的凶手呢?
凤倾看着眼前眉头紧蹙的季鹤,笑着问道:“如果你是乌茨蒙天,发现那些知道自己秘密的人还活着,你会怎么做。”
“我会杀了他,以绝后患。”
季鹤说完答案,被自己吓到了,“你是说,他会杀了我和你?”
凤倾将紧紧握着自己手臂的爪子拂开,“他应该只会杀你。”
“什么?!”
也对,凤倾地位尊贵又是皇帝的亲弟弟,就算大将军想下手也有所顾忌,可自己这个炮灰就不一定了,没依没靠的,仅有个姐姐还在宫内。
“靖王,我可是为了你啊,你要见死不救吗?”
季鹤可怜巴巴地朝凤倾眨眨眼睛。
凤倾按捺住眼底隐隐的笑意,看着他像一只小鹿一样,湿漉漉地看向自己。
“这就要看云大人还有没有价值了。”
季鹤撇了撇嘴,万恶的资本家。
“反正我是靖王的人,靖王要对我负责。”
看着眼前的人开始耍赖,凤倾不着痕迹地弯了弯嘴角,但很快,又恢复如初。
“云大人还有别的事吗?”
凤倾已经站起了身来,话里逐客的意味很是明显。
哪知季鹤听罢直接两手一摊,摆烂似的趴在了桌上,偏着头冲凤倾说道,“若靖王不保护我,我出去可能就死了,云裳好不容易有今天的安稳日子,实在不愿舍弃,只好以后都跟在靖王身边混个平安了。
季鹤没有开玩笑,他本就是为了凤倾手里的解药才被迫入的局,他现在相当于是污点证人,没有保护的人出去准没,而且不到万不得已,他不想让姐姐担心,那眼下除了凤倾还有谁能保住他呢?
凤倾居高临下地看着季鹤那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模样,思考了片刻,竟然点了点头。
“既然云大人这般信得过本王,又为了本王的事如此鞠躬尽瘁,按道理是应该保护好大人的。”
季鹤:玛丽亚,是你吗?是你给了他良心吗?
季鹤当即被感动得无以复加,看向凤倾伟岸身躯的眼神多了几分崇敬。
“云裳一定会感念靖王之恩,为太妃一事效犬马之劳。”
说到这里,季鹤突然想起一开始他就想问凤倾的一个问题。
“靖王,我有句话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云大人突然这么谨言慎行本王不是很习惯,直接说吧。”
“如果大将军真的是杀害太妃的凶手,为什么皇上会下令让所有人对太妃的事情三缄其口?”
凤倾的表情沉了下来,对面的人目光灼灼,像是在等待一个答案。
“皇上会不会一开始就知情,或者说,皇上是帮凶?”
这句惊世骇俗的话在流光阁炸了开来。
凤倾觉得眼前的人有着不同于往日的尖锐与犀利。
“云大人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季鹤点点头。
他想跟凤倾探讨一下,尽管他知道凤倾可能不会有耐心,但气氛都烘托到这里了,那不如讨论到底。
“对于皇兄来说,双方实力的相互制衡与约束,更有利于他的统治,他需要乌茨蒙天为他开拓疆土,同时也需要本王替他安稳朝纲。若他知情或者不知情都无法改变事实,他一定会选择影响最小的一种。”
凤俨既然下了令,就表明他不希望凤倾去深究。
季鹤听出来凤倾话里为皇帝的开脱,简单来说就是,凤倾能理解他哥哥做为皇帝,知道谁杀了他的母妃但出于对江山社稷的考虑,选择了隐瞒,且不许凤倾追究,至于帮凶么,更是子虚乌有的事。
好一个手足情深。
“靖王对皇上真是手足情深,云裳佩服。”要说没半点阴阳怪气是不可能的,真不知道凤俨到底怎么PUA凤倾的。
凤倾没有再回答他的那句话,只留下了一个背影。
若他真是乌茨蒙天的帮凶,杀了太妃只会跟凤倾产生嫌隙,这种百害而无一利的事情,凤俨绝不会做。
更何况,只有太妃一辈子安然无恙地被软禁在深宫,凤倾才会一辈子甘心戍守封地,绝无二心。
凤倾实在想不到凤俨要杀害太妃的理由。
由此,只有一个可能,他只是知情罢了。
天快黑了,见凤倾也走了,季鹤一个人留在这流光阁也没啥意思,拍了拍屁股往暗阁去了。
一夜好眠。
季鹤还起了个大早去喂了他的胖头鱼。
园外这时传来了有人讨论的声音,这么早,会是谁?
季鹤揣着手想去凑个热闹。
“他来了。”
不知道是谁看到了季鹤,然后指着他朝一个太监扮相的人说道。
“哟,云公子,您在这儿呐?叫奴才一顿好找,快跪下接旨吧。”
季鹤听得云里雾里的,接什么旨?
但由于吃瓜群众都看着自己,只好如那公公所说,跪了下来。
“奉天承运,皇帝昭曰:兹闻翰林院典撰云裳,勤勉温和、淑德含章,朕与珍妃躬闻之甚悦,恰逢靖王凤倾执意求之,为成佳人之美,特将你许配靖王为王妃,一切礼仪……”
季鹤对文言文不太精通,但也能听明白前半段也许是在尬吹自己的美好品德,但这后半句……
他没理解错的话,凤倾是不是向皇帝求了与自己的婚约?
“王妃,接旨吧。”
公公一张老脸笑得稀烂。
季鹤跪在地上,被突如其来的天雷劈得是外焦里嫩。
他机械地接过圣职,胖管家识时务地将季鹤搀了起来,未来的主子了,可不能怠慢。
季鹤虚空的眸子里只剩下灵魂出窍后的麻木与呆滞。
不过是求个庇护,怎么求来的竟变成了婚书?
作者有话要说:大概我就应该把爱情的标签拿掉,谁家感情像我这样跟拜把子似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