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打着暗语,说是互表心意,但始终像是隔着那么一层纱。
即便是这样,余简还是激动得彻夜难眠,等到天蒙蒙亮的时候,才眯了小半会儿,又被余圆小猫挠门的声音吵醒。
开了门,又爬回床上拥着被子发呆。余圆熟门熟路地踢了鞋子爬进被窝里,撑着脑袋严肃地看着她。
余简被他掀开被子带起的冷风抖了抖,好笑地问他:“干吗?”
余圆狐疑地看了又看,总觉得她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可又说不出来,只能当起了传声筒:“奶奶喊你吃早饭了。”
余建国一早起来煨了砂锅粥,米粒熬得浓稠香软,加了生滚鱼片,片成薄片,晶莹剔透,鱼皮微微卷起,跟腊月里头的梅花一般含苞绽放。
余简一连喝了两碗才满足地放下了筷子,“冷天喝生滚鱼片粥真是太舒服了。”
余圆在一旁嚼着小菜拼命点头,又呼噜呼噜喝了一大口温热的鱼片粥。
“奶奶,小圆子呢?”才刚一眨眼的功夫,余圆就没了踪影,余简坐到奶奶身边,看着她勾着手里头的毛线。尾指上绕着线圈,食指处抵着勾针,一下,又一下。
老太太每年都会给家里的孩子织衣物,大到毛衣,小到袜子,哪怕现在买东西都非常方便,余简还是喜欢穿她织的毛线袜,细细软软的棉线,连着接缝处处理得很平整。
她握住老太太的手,手背有些凉,赶紧又覆上给她暖了暖。余奶奶的手掌并不柔软,掌心有微微老茧,一点点的粗粝,却意外地让余简的心柔软了起来。
余奶奶笑了笑,放下手中的针拍了拍她的手背,“小圆子带着大黄出去玩了,没让他跑远,胡同里有人看着呢。”
大黄自从来了余家小院里,除了活动空间小了些,那可真是如鱼得水,没几天功夫,就已经俨然有胡同狗界大哥大的架势。再过了几天,又收服了一帮人类幼崽帮众,现在可是妥妥的胡同一霸。
连着有些毛发过敏的余圆都拜倒在它的威武雄姿下,每日里除了好吃好喝地伺候着,还兼带着陪玩的角色。
余简心里好笑,又觉得这大黄真的就差开口说话了。
不是说建国之后,不允许成精的吗?
今日起了懒散的心思,余简也不想去食肆里了,索性抱来了小毯子,一半盖在余奶奶身上,另一半裹在自己身上,享受这难得的温情时刻。
老太太看着她脸上难得的娇羞面色,隐隐一笑。
十点刚过一点儿,胡同里就开始弥漫着一股卤煮的香气,余简嗅了嗅,抱着抱枕笑嘻嘻:“猪蹄、肥肠,还有排骨,这一大锅子货色可不少啊~”
余奶奶从老花镜里头抬眸看了她一眼:“冰箱里啥都有,想吃的话咱们也做一锅。”
余简掀了毯子,汲拉着拖鞋就跑到厨房里,拉开冰柜一看,果然一应俱全,还冻上了高汤冻,眼珠子转了转,她朝着外头喊了一声:“奶奶,咱们中午吃泡馍好不?”
“行啊,你说了算。”
西市的葫芦头泡馍,名震八方,尤其是冬日里,不管是本地的居民还是外地的游客,排着队都想喝上一碗。
葫芦头其实就是肥肠,相传药圣孙思邈采药归来,腹中饥饿难耐,在坊市中点了一碗煎白肠,入口觉得腥味重,又油腻,便从身上挂着的葫芦里取出桂皮、西大香、汉阴椒等芳香健胃的药物,让白肠的味道有了质的改变,从此客人们络绎不绝,店家为了感谢孙思邈,所以改了名字叫做“葫芦头”。
当然这只是一段传说。但从形状来看,猪大肠的油脂丰厚,本就有些像葫芦,有这么个名字也并不稀奇。
好吃的葫芦头要用新鲜的猪大肠制作,这寒天冻地的余简也不想去菜市场折腾,就拿了冰箱的大肠、五花肉和猪骨头出来解冻。趁着化冻的功夫先做了面饼。
余简比较了葫芦头泡馍和羊牛肉泡馍的不同,面饼是其中关键的一步。羊牛肉的面饼用的是死面饼,厚实,而葫芦头泡馍用的是发面饼,松软。
依旧是温水和面,加上酵母揉搓均匀,等待发酵片刻,再次揉搓,挤出小剂子,摁压成为饼状,再用小火慢慢烘烤成型。做出来的面饼一捏就出现一个小印子,不用泡汤都能吃好几块。
猪骨头先焯水,清洗干净后放入清水中,用文火慢慢炖煮,期间除了撇清沫,还要加入五花肉和猪大肠,再放上桂皮等大料,直到汤汁煮成奶白色。
猪大肠要煮得软烂,用筷子一戳,就是一个小洞,捞出切成小块,再把同样煮好的五花肉也切成手掌宽、拇指厚的形状。
余圆刚走进小院子里,就闻到一股浓郁的骨汤香气,他拍了拍大黄的脑袋:“今天又有口福了,姐姐肯定做好吃的了。”
大黄伸着舌头喘着粗气,玩过之后紧接着就来好吃的,神仙都没它过得舒服啊!!
武国良果然没诓它,跟着小姑娘确实有骨头啃,不,肉也没少吃——
“姐姐,做什么好吃的呀?”余圆拉开厨房门,探进脑袋问,跟着探进来还有一只渴望的狗头。
余简正在烫木耳和粉丝,忙得头也没抬,“你的鼻子倒挺尖的,闻着味道就回来了?”
那可不?
吃饭不积极脑子有问题。
餐桌上,余圆把掰成小块的馍饼放入四只海碗中,其中一个特意多放一点,他有私心,自己还在长身体,得多吃点。
“姐姐,我弄好了!”余圆喊了一句,跳下椅子先去洗手。
余简出来把碗拿进厨房,先放上木耳、粉丝、大肠和五花肉,然后浇上一大勺子不断冒泡的高汤,直到馍饼吸收满汤汁,再撒上一点胡椒粉和盐巴,淋上香油和葱粒,这才重新端上了桌子。
余圆手上的水都来不及甩干,就急吼吼地跑过来,大喊一声“大黄”,只见一条黄色的身影如风一般飘过,再定睛就已经端端正正地坐在了他的脚边。
余简笑不可遏,连忙取了单独给它炖的带肉大骨,还加了一块肥嫩嫩的五花肉放在狗盆里,放到它跟前。
大黄“汪汪”叫了两句,迫不及待地大口吃了起来。
另一边的余圆也动起了筷子,一口鲜汤先入口,汤汁浓郁,带着胡椒的鲜辣,跟牛奶一般丝滑,再尝一口大肠,q弹爽滑,香香糯糯。馍饼更是浸满了汤汁,绵软非凡,一口下去,汁水横溢……
他静静地埋头苦吃,连话都不肯多说一句了。
“哎呀,怎么又下雪了?今年的雪天可真多——”余妈妈合上撑起的伞,抖了抖肩上飘落的雪花。
吸了吸鼻子,问:“怎么这么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