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慈铭,赫山宗政体内的毒素便无法清除,等待他的,是三天后的毒爆。
如果他运气好,那也许能捡回一条命,等下次毒爆。如果运气不好,那三天后就是他的死期。
彻夜无眠。
涟漪侧目看着枕边的人,他闭着眼睛,调理气息,尽力减少毒素带来的痛楚。
实际上,这个时候是没有痛楚的,反而会愈加平静,但是越平静,就预示着毒爆的更厉害。
涟漪呼吸急促起来。
宗政听到了,他本就没有睡,被子下的手握住了他的,保持睡着的样子,道,“该睡睡,想那么多干嘛。”
怎么能睡得着。
涟漪仔细想着,尽力想着,“明天,不,现在,我就去趟鬼市。”
鬼市上什么都有卖的。
可这话他说的都十分底气不足,如果有能解毒素的,当初他在鬼市就不会无功而返,可他还是想去,隔了这么久,万一呢。
他要下床,宗政的手臂圈着他的腰,把人重新带回了床上,狭长的眼眸闪烁着夜晚的光,道,“睡觉,听话。”
只有三天了!
你怎么一点都不着急!
涟漪强迫自己闭上眼睛,心绪却是起伏不定,须臾,他察觉到那只游走在自己身上的手,“你还有心情?”
宗政大言不惭道,“万一死了,可不得好好享受。”
一句话惹恼了涟漪,他摁住那只手,被他摁住的手老实了一会儿,那指尖就开始刮他的肌肤。
可他真会啊,轻轻一下,便让涟漪酥麻地从头爽到了底,他恼地一个翻身压在了宗政身上,对着他的嘴唇猛亲。
宗政还从未看过如此粗暴和主动的他,他闭上了眼睛,专心享受美人的服侍,好几次,他被咬的颤了眉头,却是舒爽地扣住他的头,只等美人饕餮,他抽身而起,夺回了主动权……
凌晨,薄暮。
涟漪睁开了眼睛,枕边已经没人了,他穿了衣服下床,推开门,看到庭院里被夜色笼罩的宗政。
他轻轻走过去,从背后搂住了他的腰,脸挨着他的肩膀,贪恋地呼吸他身上的味道。
宗政握住他的手,说了一句不正经的话,“怎么,还不够?”
半晌,没听得身后人的回应,宗政正欲回头看他,忽然肩膀被狠狠地咬了一口,他没个防备叫一声,赶忙去看身后的人,“干嘛?”
涟漪的眼圈泛红,那神情满是有话要跟他说,却不知该如何开口,也不知该不该开口。
可恨的那头没眼力见儿的狼,到现在还揉着他被咬的地方,给自己带了一张委屈巴巴的面具,丝毫没体察不到对方此时的心情。
涟漪道,“没事,回去睡觉。”
说着,他就拉宗政走,宗政跟着他走了几步,道,“你不问问我刚才在干嘛?”
涟漪道,“刚才在干嘛?”
宗政埋怨了一句,“好敷衍。”然后,他就继续着,“我在想有哪些事情没有做完。”
涟漪脚顿。
宗政想着,“凌月,那是头等大事,既然他不杀我,那我死了,也算给他个交代。雾御寒……他无论对我做什么我都认,只是,我若死了,他……”
他看着涟漪的背影,有心想说让他帮忙照看雾御寒的话,但话到嘴边还是强行咽了下去,他了解雾御寒,除了生人勿近的凛寒外,他若想死,谁能拦下。
宗政拐了个弯,道,“活了86年,风流过、潇洒过、狼狈过、威风过,好像什么都享受了。”
涟漪的眼眶浸出水雾,抿紧的嘴唇因为汹涌的情绪而颤抖,“那我算什么,你跟我算什么?”他赫然转身,想要问问他。
但宗政却开了口,“我还有一桩事。”
涟漪咽下了那问题,看着他,“什么?”
宗政道,“之前找慈铭时,我跟欧阳长宁做了交易,他给我指慈铭的位置,我帮他找一个带镜子的女人,他帮了我,我不能欠他。”
还是跟他无关,涟漪冷冷的看着他,“所以呢?”
宗政道,“所以,你能陪我去趟盛京吗?”
他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殷切,好似幼年时央求母亲不要离开一样,涟漪说不出拒绝,点了下头,“好。”
他这才高兴了起来,把涟漪抱在怀中。
应该甩开他,推开他,质问他,呵斥他,甚至打他揍他的,可……还是狠不下那颗心,涟漪垂下的手慢慢地搂住了他的腰,搂的紧紧的……
傍晚时分,他们到了盛京,出现在欧阳长宁的面前,这一趟,宗政只想还清人情,不想惹事,是以,欧阳府的家丁没有发现有不速之客的闯入。
长宁把小童支开了,打量了涟漪后,就把视线转移到赫山宗政身上,问,“所以,你找到她了?”
宗政转着桌上的精致茶杯,道,“只能说,特征像,可以先让你看看。”
长宁搭在扶手上的手倏地一紧,“在哪儿?”
宗政拍了下手,一片薄纸从门缝飘了进来。
静女抱着她那面镜子,顶着一张好似在一张纸上画了两个窟窿的脸出现在了欧阳长宁面前。
几乎是刹那之间,欧阳长宁眼睛里滚落了一道液体,他死死地盯着静女,眼睛也瞪大大大的,好似不敢相信又强迫自己去相信,然后终于选了相信,那眼睛里恍然有了神采。
他颤声道,“昭儿。”
这一声让宗政和涟漪对视一眼,彼此的意思都很明白,欧阳长宁挂在心里的那个女人就是静女。
长宁迫切地想触摸他的昭儿,再次忘了他已经不能动的双腿,从轮椅摔了下来,眼看那膝盖要与地板来个亲密接触,黑蝶已经从镜子里飞出来,稳稳地托住了他。
宗政诧异地下巴险些脱臼,涟漪瞅了他一眼,对这幅“没见过世面”的土乡极为嫌弃,道,“怎么了?”
宗政道,“哇,这个静女,还是第一次我不给指令,而放出黑蝶了。”
涟漪也奇怪了,“这么看,静女并非全无意识啊。”他忽然想起,那日在客栈,跟宗政翻云覆雨、将行好事时,忽然飘进来的静女,那空洞的眼睛眨了几眨。
他赶忙告诉宗政。
宗政还记得,“是,我当时不信啊。”
现在想想,或许是因为盛京让她感触颇深,也或许是宗政和涟漪当时行的那事给了她记忆的回环……宗政脱口就问,“你跟她睡过?”
涟漪没忍住给了他一个“怎可这般失礼”的眼色,但欧阳长宁没有半分忌讳,痴痴地看着静女,道,“睡过。”
那就是了,果然是记忆的震荡。
静女的怪异肉眼可见。
长宁转向宗政,问,“她到底怎么了?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宗政道,“你先跟我说,你跟她为什么会分开?”
长宁的脸色黯然,“昭儿她……”
欧阳长宁和敏昭相识于一年前的夜猎,一个是鲜衣怒马的少年,一个是怀春灵动的少女,两人一见倾心,再见结合,最后谈婚论嫁。
欧阳长宁说的很简单,但从始至终,他都眼含深情地凝视着静女,不难猜测,他们之间是何等甜蜜。
长宁跟大哥欧阳钰提起此事,欧阳钰满口答应,但没过多久,敏昭所在的家起了大火,里面的人没一个逃出来。
听到消息时,长宁策马扬鞭地赶过去,却连敏昭的尸体都没有找到,那么大的火,他以为烧的尸骨无存了。
欧阳长宁没有明说,但宗政和涟漪都敏锐地察觉到,这起事故后的始作俑者就是欧阳钰,不知他出于什么目的,但从长宁的叙述来看,多半是为了阻挠这场婚姻。
可为什么阻挠呢?
听得宗政问,长宁的脸色再度陷入冰冷,“敏昭只是普通家族,无权无势,我娶了她,不会对欧阳家带来任何益处。”
那弄死敏昭就行了,也不至于放火烧她全家啊。宗政依然疑惑,他看着静女,说出的话却是给欧阳长宁的,“那你,确定她是个人类?”
长宁猝然看他,“你什么意思?”
宗政道,“我从白骨族老大手里把她劫下来的,之所以用‘劫’,而不是救,是因为,当时她已经死透了,那时我急需一个跟班儿,而她又是一个很好的淬炼对象,所以,她就成了你现在看到的样子……”
长宁急切道,“那你能让她活过来吗?”
因为雾御寒,听到“活”这个字,宗政就烦得头疼,涟漪替他道,“她已经死了,而且魂魄也被吸食干净,无论如何是活不过的。”
长宁支撑起的上半身轰然塌了。
涟漪道,“不过,据我观察,她应该会慢慢有意识,也许用不了多长时间,也许会耗费很长时间,也许永远都不会,但你总有个希望,有朝一日,她会像活人一样,跟你聊天。”
长宁深深地吸了口气,“那……我能把她留下吗?”
宗政道,“静女,留下!”
静女的脸依旧面无表情,宗政不由得想,静女的命门会不会就是欧阳长宁,如果他死了,她也就消失?
宗政道,“人情我还了,互不相欠,但是,友情提醒,静女,就是你的昭儿,不要让你大哥看到。”
长宁戾色道,“当然不会!”
这桩事了结,宗政便看向涟漪,道,“我们走吧。”
回去的路上,宗政想着刚刚,带着几分疑惑,道,“欧阳长宁不知道静女是只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