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展出乎意料,转折格外生猛。
姜燃脚下一轻,只觉得整个人都晃了晃。
好在身旁的一株扶桑将她挡住,姜燃才勉强没有直接坐下去。
而对面的人站在那里,不动声色地看她。
晚宴上的灯红酒绿透过玻璃切割的法式双开门照过来,映在他脚下。
他站在那方繁华触不到的月色柔光中,有一种远离尘嚣的出世感,像一株青葱的木。
微风吹过,千叶鸣歌。
姜燃怔住。
平时能说会道的人,现在哑口,便愈发地觉得慌乱。
打人就算了,要是被正主逮到背后编排……
姜燃一想就觉得万念俱灰。
职业、冷静、不要慌!
混迹网络的博主,谁能没点抗压能力。
姜燃快速调整情绪,默默给自己打气,鼓足精神挂上亲和又温婉的职业微笑。
“岑先生……好巧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姜燃决定先发制人。
路灯下,男人指尖那点星火晃了晃。岑霁依旧面无表情,转身去掐手里的烟,留给她一个冷漠的后脑勺。
“……”气氛一时更尴尬了。
姜燃拿不准岑霁有没有听到自己跟白歆的谈话,或者听到了多少。她拍拍裙上的枯叶,换上内疚自责的语气,先开门见山地道了句“对不起”。
干净、利落,像那天横空抡起的牛皮包一样当机立断。
岑霁侧过身来,轮廓藏在晦暗的路灯下,有些看不清。姜燃的目光便只得向下,落在他袖口卷起的小臂上。
身后的人声和喧哗仍在继续,姜燃这才反应过来,岑霁没穿西装,看这身略显随意的样子,应该是跑出来抽烟透气的。
“姜小姐因为什么道歉?”岑霁问,听不出喜怒。
姜燃干脆把两人之间的误会从头到尾解释了一遍。
“事情就是这样,实在抱歉之前的鲁莽,岑先生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
一通话姜燃倒豆子似得说完,而前面的人从头到尾都站得笔直,那双深邃的眸子微垂,像是在审视,看得她心里无端发虚。
“嗯……”姜燃拧紧裙摆,清了清嗓,试探道:“就……希望品牌方的合作……”
“姜小姐不是说岑霁和跟踪狂不是非黑即白的逻辑么?”
“……”姜燃无语,看来他听到了。
岑霁慢条斯理地放下卷上去的衬衫袖子,低头又问,“姜小姐不怕我这种斯文败类,有什么特殊癖好?”
“……”还听得挺清楚……
无言以对,空气突然安静,就连身后邈远的声音都变得嘈杂起来。
“岑先生!”远处传来一个男人的声音。
二十出头的年纪,看样子应该是岑霁的助理。
他看到姜燃先是一顿,而后对岑霁道:“晚宴的结束致辞快到了,大家都在找您。”
岑霁接过他递来的外套“嗯”了一声,走进那道法式双开门的时候,回头觑了一眼姜燃。
晚宴还没结束,姜燃先离开了会场。
到家的时候白歆已经回来,在厨房里炖汤。姜燃只觉得精疲力尽,不想再说什么,跟她问了句好,兀自先回了房间。
穿衣镜里,那件Mach德尔菲群矜持优雅,如今只让她沮丧。
得罪了岑霁,合同的事看起来是要吹了。
姜燃瘫倒在床,摸出手机,开始浏览今天的微博消息。
晚宴结束之后,Mach中国应该会发布官方微博,还有设计师谭烟和品牌总监Danielle,不知道可不可以从公布的照片里找到合作人候选的点蛛丝马迹。
刚打开微博,Mach中国的官博新消息就从提示框里弹了出来——
Mach首秀群星璀璨、天才华人设计师惊艳亮相、品牌总监Danielle用中文致辞、Sense集团总裁首次于媒体亮相……
官博图文并茂,现场抓拍精美绝伦,姜燃的目光在各个大人物的专属图片上一览而过。
很好,没有林薇薇。
但也没有她。
悬着的心并没有踏实,目光逡巡,一张冷峻的侧颜吸引了姜燃的注意力。
因为它实在是太糊。
糊到看不清五官,只能依稀辨认出,这是个人……
看来岑霁还真如网传——深居简出,低调得找不出一张有脸的照片。
飞远的思绪被手上传来的震动拉回,消息提示框弹出微博新闻,姜燃看着那行标题愣住了。
“新晋小花林薇薇人美心善,助养留守儿童三年。”
图片上,林薇薇穿着Mach雾纱印花裙,坐在一片阳光和花海之中。她身边围着几个小孩,正在嘻戏玩闹。
姜燃感觉不太妙。
Mach品牌成立以来,一直热心公益。营业收入每年都有固定的一部分,是投给了帮助社会弱势群体的项目。
先不管林薇薇是不是真的助养留守儿童。
这种既能博好感,又投Mach所好的消息,不早不晚,偏偏在今天这个节骨眼上,被人以爆料的形式放出来……
姜燃心中一凛,点开了林薇薇的微博主页。
果然,昨天还是百万粉丝的账号,现在粉丝数已经飙升了十万,而且每刷新一次,粉丝数就会以千为单位迅速上蹿。
“……”姜燃欲哭无泪地找到白歆。
白歆放下汤勺咽了咽口水,讷讷道:“要不……你也搞个营销?”
*
劳斯莱斯上,林旭调低了助眠音乐的音量。
今天的行程实在太赶,十点半刚从晚宴上下来,岑霁就直奔机场。
他疲倦地揉了揉眉心,缓了一会儿,才接过林旭递来的手机——是岑母的电话。
岑霁蹙了蹙眉,但还是摁开了通话。
听筒里传来岑母精神抖擞的声音,“怎么样?满意吗?”
话一出口,岑霁就知道她问的是什么。
岑母介绍的那个模特,岑霁趁着今天飞东京的时候见了一面,因为忙得抽不开身,于是就趁着午饭的时间,跟对方约在了写字楼的会议室。
岑霁没有铺张的习惯,有时候忙起来,也和随行员工一样吃盒饭。
所以今天这场“相亲”,两人就这么窝在会议室,吃了一顿寒碜到极点的午餐。
岑霁觉得,着要是换作其他娇生惯养的千金,估计能气得当场掉头就走。
而温宜珊却一直笑脸相迎,仿佛完全不介意他的礼数不周。
说实话,岑霁对她的第一印象并不算差,可要说满意……
岑霁顿了顿,没有回答。
岑母似是听出他的敷衍,啧了一声,“听说你今天连午饭都没请人家?”
岑霁“嗯”了一声,没有否认。
岑母哼哼,“人家温小姐可是一点都没介意,刚打电话还跟我说你的好话,对你满意得很。”
岑霁的表情冷下来,烦躁地用指节叩了叩中央扶手箱。
作为岑家的继承人,他一直知道自己的婚姻意味着一场商业交易。
她母亲之所以这么热切的给他物色对象,主要还是因为她对祖父怨恨未解,想借他的婚姻,报复岑老爷子当初对她和岑父的棒打鸳鸯。
她不能嫁进岑家,但她挑的人却不一定。
“再看看吧,”岑霁哑声道:“我先挂了,现在要飞新加坡,明天一早还有商务谈判。”
“行吧,”岑母无所谓,“再看看就再看看,刚好新加坡也有个候选人,是船运大亨的孙女,叫……”
“妈。”
短而平静的一个字,压得对面的女人噤了声。
岑母当然听出他情绪不对,当下话锋一转,换上兴奋的语气道:“诶!你会在扬城停留很久对不对?”
岑霁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那你帮我带点苏绣藏品回来,什么围巾、旗袍、团扇、屏风……反正什么贵就买什么。”
岑霁都要忘了,母亲在苏州出生长大,是个地地道道的苏州人。扬城离得苏州挺近,大约是思乡情切了。
联姻的事情上不能顺着她,这点小事总不至于满足不了。
“哦,不行的话你就找这个人定制。”岑母说着话,发来一张微博截图。
岑霁点开,看见那人的头像是一只傻呆呆的招财猫,博主的名字叫——姜漂亮。
岑霁的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蹙。
摁断电话,他却怎么都睡不着了。
因为闭上眼,岑霁就会看到姜燃跟他说品牌合作的场景。
他没想到她的道歉会那么干净利落,那双眼睛看着你,胆怯又真诚。
混迹商场这么久,什么样的卑躬屈膝、刻意逢迎他没见过,所以这份坦率反而令人过目不忘。
岑霁哂了一声,看向前排的林旭问,“女孩子说的斯文败类一般是什么样的人?”
林旭被问得措手不及。
他思忖片刻,认真回到,“就是指那种西装革履,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带结是等边倒三角,配袖扣戴手表的男人吧。”
“……”岑霁看了看车窗上自己的倒影,有点语塞。
“那这种人……会有什么特殊癖好吗?”
林旭想了想,“好像电影和小说里,这种人都比较变态吧,什么囚禁啊、家暴啊、跟踪啊、SM啊……”
“谢谢。”
身后传来男人淡漠的声音。
林旭回头,看见岑霁冷着脸,把后座的挡板升了上去。
作者有话要说:岑·斯文败类·霁:够了,你们真的够了(微笑jp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