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舒权完全是靠最后一丝理智才没有报警,也没把电话打到贺珣的老板林意那里,让他“管管你们家艺人”。
他知道自己没有立场。曹瑞一没失踪二没被绑架三没有向他求助。人家普通正常地跟合作演员去看个剧,自己要是闹到报警的程度,只会给圈子里增加一则笑话。
顺带,让人知道了曹瑞对自己来说竟然这么重要,并不是一件好事。
他等到晚上十点,等到演出结束之后再打电话给曹瑞,对方竟然还是没有开机。
他有点坐不住了,烦躁不安地在客厅里走了好几个来回,想去接人又担心路上错过。想打给贺珣问问情况,对方没有接听,他不知道对方是不是故意的。
他决定等到十一点曹瑞还没回来的话,就报警找人。
张伯小心翼翼地陪着他,他只觉得更烦躁,让张伯先去休息,独自一人坐在黑暗中的客厅里,拿出许久不碰的雪茄,打了四次打火机才把雪茄点燃。
雪茄的火苗在黑暗中忽明忽暗地闪烁。赵舒权盯着那簇小小的火苗,宛如盯着自己心头燃烧的邪火。氤氲的烟雾缭绕着,让他恍然如坠幻境。
前世他最狠的一次,让卫景帝在床上躺了整整三天起不了身,甚至为此罢朝。
那次他实在气疯了。他去南方平叛,一走就是将近一年。等他好不容易理清南方乱局重回京师,惊讶地发现卫景帝不知何时与自己的小叔叔走得极近。
那位俊秀的皇叔甚至当面挑衅他,说他劳苦功高、也该放一放肩头重担,好好享受荣华富贵。
他愤然去找皇帝对峙,皇帝嘴上说他想多了,却不像从前那样留他侍寝宿夜。与他私下交好的内侍总管告诉他,皇帝叔侄二人同吃同睡、出入同车,已有两三个月过从甚密。
他终于忍不住爆发,无召入宫,冒着大不敬的死罪,逼问他的皇帝情人:“你这是有了新欢,要与我一刀两断?要是的话,你给个明话,我绝不纠缠!”
卫景帝别过脸去,避开了他:“朕贵为天子,富有天下。要宠|幸什么人,需要经过你同意么?朕后宫美人如云,并非一日两日了,怎么之前不见你发疯?”
他确实发了疯,不管不顾,将人摁倒在榻上:“说好的,你可以后宫三千,但你的入幕之宾只能有我一个!我今天就要试试看,你身上到底有没有别的男人留下的痕迹!你要不愿意,尽管喊人来将我捉拿下狱、治罪砍头!”
他们纠缠了整整一夜,卫景帝被他折腾得几乎咬碎银牙,始终未曾喊人来“护驾”。
天亮之后,理智恢复,他才发现自己把人伤得有多重,顿时慌了手脚。
奄奄一息的卫景帝拨开他的手,用嘶哑到几乎说不出话的嗓子艰难地说:“你现在……满意了?”
赵舒权狠狠吸了一口雪茄,将前世那个幽怨的眼神从脑海中强行抹去。
后来他才弄明白,卫景帝之所以和他的皇叔举止亲密,只是因为恼恨自己。自从自己伐蜀时娶了故人之女为正妻,卫景帝对他的态度便一直喜怒无常,动辄想法子刺激他。
他真的很冤枉。他与妻子从未有过夫妻之实,只是契约婚姻。妻子并不想嫁他这个亡国之敌,他只是为了保护故人一家老小、留存故人血脉。
他百般解释,卫景帝嘴上说是谅解他,人前也给足了他面子,实际上到死为止,帝王心里都记恨这件事。
赵舒权前世从未想过,卫景帝对自己的独占欲竟是如此浓烈。他还以为对方冷冷淡淡,始终对这段关系可有可无。
大门处传来咔嗒一声轻响。他知道是曹瑞回来了。他把曹瑞的指纹录入了电子锁,让少年能够自由出入公寓。
换鞋的声音,随后是刻意压低的脚步声。少年慢慢走进客厅,在与自己视线相交时明显吃了一惊。
“赵先生?”曹瑞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沙哑,“你……还没睡?”
赵舒权顿时火冒三丈,没好气地回答:“你觉得我睡得着么?你手机不开机,我能放心在家睡觉?”
少年垂下头,小声说:“抱歉,我不是故意叫你担心。不过……你能不能也考虑一下,我并不是三岁小孩,不需要你像家长一样盯着呢?”
赵舒权语塞。从道理上来说,少年说的没错。
“没什么事的话,我……”
身体比脑子快。赵舒权起身挡在曹瑞面前,居高临下地拦住想要溜走的少年:“急什么?贺珣带你看了什么演出?好看么?”
曹瑞别过脸不看他:“法语音乐剧。挺好的,还行吧。主演是珣哥的同学,他带我去了后台打招呼,人也挺热情的。”
赵舒权啧舌:“法语音乐剧?带你去看那个,对你现在没什么帮助,还太早了。晚饭吃的什么?喝酒没有?”
不等曹瑞回答,他已经闻到了少年口中极淡的一丝酒气,眉头紧拧:“喝了多少?没醉吧?”
“香槟而已,醉不了。”
少年的语气已经开始不耐烦,赵舒权并不是听不出来。他心里更烦躁了。
他觉得曹瑞有什么资格不耐烦呢?关机一晚上,不回消息不回电话,让自己找不到,跟莫名其妙的男人出去吃饭看剧……
自己问问,他有什么好不耐烦的?
他的口气难以遏制地更差:“香槟也少喝!自己什么酒量自己又不是不知道!跟别人出去,喝醉了有多危险你心里没数吗!”
他看到少年的薄唇紧紧抿着,僵持片刻之后终于爆发了:“我心里有数!所以我没喝醉!贺珣又不是什么不认识的人,有什么危险的!赵先生、赵总,你管的是不是太多了?你不是一直说我们只是工作关系吗?那我喜欢谁、愿意跟谁来往,都是我的自由不是吗?”
赵舒权敏感的神经被戳中,反问:“你……喜欢谁?”
少年微微扬起下巴,小脸上露出一抹决绝的神色:“贺珣向我表白了,说他喜欢我、想要与我交往!”
赵舒权窒息了片刻,猛然抓住对方的肩,追问:“你怎么回答的?你同意了?”
“你说呢?”少年嗤笑着反问。
赵舒权感到头疼欲裂。他不知道是不是雪茄的缘故,是不是自己太久没有碰过烟草,耐受力下降。浓郁的雪茄气味强烈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觉得自己再也装不下去了。
是的,再也装不下去了。
对着曹瑞必须时刻伪装的镇定、理智、大度,他一刻都装不下去了。
“我不管你答没答应,反正我不会允许!以后你不许再单独跟贺珣出去!不,以后不许单独跟任何人出去,必须有人陪你!你每天的行程都要跟我报备,手机不许关机,必须让我随时找到你!”
他一口气说了些自己都感到不齿的话,心里知道这种无理要求曹瑞是不可能答应的。
可他心里就是这么想的。
他想把曹瑞关在家里,好吃好喝地养着,精心呵护,不让他在外面受委屈、被欺负。不管他能不能恢复记忆,让他只看着自己、也只能接触到自己,甚至,只属于自己。
前世他不是未曾设想过,像陈维嘉一样逼宫谋反,扫清后宫、隔绝朝堂,让少年天子成为自己独享的禁|脔。
他未曾实施,因为现实不是小说,谋反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一件事。
且,他于心不忍。
曹瑞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半晌却笑了:“呵呵,你终于说实话了,赵总?你要我以身相报,早说就好,何必假仁假义地装作正人君子?”
赵舒权沉着脸,反问:“我不想伤害你,也不想吓到你。我只想慢慢来。看来你似乎并不领情?”
曹瑞的眼神充满不屑:“不过是个替代品,你何必在乎我的感受?让我陪你猜了这么久的谜,真是太累了。”
“替代品?谁说你是……”
“不是替代品是什么?”曹瑞冷冷看着他,“倘若不是替代品,能不能请你直言相告,你我到底有何渊源,为何你如此照顾我?”
赵舒权僵在原地。
曹瑞看着他,凄楚地笑了:“张医生有没有告诉你,我总是会梦到一个人?一个对我百般呵护、温柔体贴的人。梦中,我与那人并肩作战,看他为我冲锋陷阵。我也与那人情意绵绵、两情相悦……”
赵舒权僵硬地看着曹瑞。少年的脸上满是痛苦的神色,他看着心疼,却手足无措。
“我好想知道那人是谁、想知道自己是谁啊。”曹瑞低声说着,“但我看不清那人的脸。起初一点都看不清,近来渐渐有几分清晰起来,让我觉得很像是贺珣……”
“贺……珣……?你觉得你梦里的那个人,像贺珣?”赵舒权难以置信,满心苦涩。
“像,也不像。”曹瑞声音黯哑,艰涩地说:“你也是。你也……有点像,可是又不那么像……”
赵舒权呆若木鸡,不知自己该不该顺势说出一切。看着眼前少年的痛苦模样,他实在感到心疼。可是他还没有准备好,他觉得曹瑞也还没有做好接受一切真相的准备。
“你为什么不肯说?”曹瑞的声音更低了,人也慢慢地弯下腰去,“为什么不能告诉我,我到底是谁?谁能告诉我……”
“曹瑞?”赵舒权觉得有点不对劲。
少年蜷缩着身体的动作像是在忍受着某种痛苦。他赶忙弯腰把人扶起来,惊讶地发现曹瑞满脸是汗,眉头紧蹙,压抑不住的低吟从口中泻出。
赵舒权吓得所有情绪瞬间蒸发,赶紧跪在地上把人放平,追问哪里不舒服。
曹瑞轻轻抓住他的手腕:“哪怕是要……把我锁在你的金鸟笼里,你至少……说句话……你这样,算什么呢……?”
“别说那些了!我刚才说的是气话!”赵舒权又惭又急,追问:“你到底哪里不舒服?快告诉我!”
“肚子疼。”曹瑞声音发抖,“而且,好冷啊……”
赵舒权立刻抄起人直奔地下车库。
作者有话要说:小曹:不装了是吧?你摊牌了是吧?
老赵:我不是!我没有!我是纯爱战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