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停电了。晓疏看着突然暗下来的电脑屏幕皱起了眉头。他打开手机电筒，站起身走到门边的配电箱检查电闸开关，总开关没有跳，他等待了一阵，还是没有来电。

上周才刚缴过电费，晓疏不认为是电费不够的问题。他晚上要在电脑上完成一些文字工作，手机也还没充满电，不由得有些气恼，拨通了夜晚值班人员的电话。

电话那边响起年轻平稳的男声，了解完晓疏的情况后表示会立即安排电工来检查维修，请他等待应门。

放下手机，晓疏拉开窗帘，对面楼房的灯光照进来，给黑暗的房间增添了一些光亮。脱离那个经常跳闸短路全小区停电的年代之后，家家户户几乎不再备着蜡烛。

等了大概十分钟，门外响起敲门声。晓疏正想去开门，突然想到，刚刚电话里对方并没有问自己的房间号，只是问了楼层。

【停电的那一刻，门外的黑影静静等待着。被堵住的猫眼使他无法动手脚查看屋里的情况，但他相信屋里的男人一定会主动开门。】

晓疏转念想，虽然没有说具体的门牌号，但是相信物业人员应该是能查到哪处房间电路出现问题的。退一万步讲对方真的是打算在这层楼挨着敲门确认，晓疏家就在电梯旁边，作为被敲门的第一户也很正常。

晓疏稍微正了正衣服，走到门前伸手准备压下门把手。敲门声戛然而止。晓疏的手也就放在把手上没再动作。猫眼从外面贴上了，目前没法查看外面的情况。

于是他把耳朵贴到门上。没有敲门声，没有说话时，也没有脚步声。

【这是他第二次尝试断掉这户人家的用电。这层楼的电表箱就在走廊尽头，为了方便居民插电卡平时基本不上锁。他在连接这户人家的线路上做了点手脚。第一次实验断电时男主人并不在家。】

等了五分钟还是没动静，晓疏拿上电卡准备出去看看。打开门，晓疏先探出半个身子左右看了看，确定无人后往电表箱走去。

【等待了太久，他忍不住摸出烟盒，抽出一根点上。他靠坐在门边，口里吞吐着烟雾，指间火光明灭。】

晓疏在前行路上就远远看见电表箱门外坐了个人，看不太清穿的什么衣服，只是从他手上一明一暗的火星可以判断这人正在抽烟。

等走近了，看清那人身上确实穿着深蓝色的工作服，晓疏跟他点点头打了个招呼，诶师傅你好。那人站起来，圆圆的脸盘，肉乎乎的鼻子，睁着有些水肿的眼睛直直看着晓疏，你家停电了？

嗯嗯，电费都是刚交。

用了什么电器？

就只是开着灯和电脑，别的没用。我看总开关也没跳。

那不应该啊。你等等我弄下里面的线……你自己可别来乱拧啊。

好，好。

好了，回去看看？

师傅说着就一马当先走到前面，似是很清楚晓疏住哪户。晓疏便跟在师傅身后，保持着几步距离。

刚刚敲半天你怎么不开门？

大晚上的，我不确定是不是来维修的。

你那猫眼是不是堵了？扯了呗。

唉上一户租客时就是这样了，没弄。

快走到门口时晓疏问师傅怎么知道是哪家的，刚刚电话上自己没说。师傅站到一旁等着晓疏开门，物业直接告诉我去哪户，所以我也没有你号码，你不开门，我只能在电表那儿等着。

哦哦。晓疏放松了一些，侧身让师傅进门，看着他开开这个灯，按按那个开关，问着用电情况。检查了一圈师傅还是说不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不过现在电也恢复了，师傅跟晓疏说如果还发生就再联系物业。

晓疏连连答应着，把师傅送出门。

【他静静躺在床底。男人桌上的烟灰缸里有好几个烟蒂，电脑键盘上也有烟灰，停电前男人应该一直在抽烟。那么自己身上的烟味也就并不显得突兀了。】

晓疏坐到电脑前继续敲击键盘，敲了没两行字，他停下来，摸了只烟咬上。然后怎么开展呢？他抬手把自己的头发抓得乱糟糟的。没思路了。晓疏仰着上半身向椅背靠去。他随手扯了张稿纸，在上面写画着人物关系，黑色油墨微微沁透纸面。

【他从床下慢慢爬起来。就像刚刚趁着晓疏和电工师傅检查线路时从门口偷偷摸进来一样，悄无声息。道具“空房间”可以维持10秒无法被察觉的状态，所有气息都会在道具展开时被隐匿。一把蝴蝶小刀从他袖口滑出，手腕翻转间刀刃在空中挽出漂亮的弧形刀光。】

当电脑屏幕突然熄灭进入睡眠状态时，晓疏下意识抬头，从黑屏的反光中猛然看见身后站着的男人，他还没来得及喊叫出声，就被一刀割破喉咙，鲜血喷涌。最后歪倒在地上，闭上眼前，晓疏也没有看清来者的容貌。

【 “呼——”达数摘下VR眼镜，长出一口气。昨天在这里卡关了，一开始达数想直接伪装成电工跟任务对象接触，结果跟正主撞上露馅儿了。将两人都猎杀以后并没有拿到掉落的隐藏道具。

游戏没有明确提示拿到隐藏道具需要的条件以及不能触犯的禁忌，达数在论坛上参考别人的通关方法，熬夜刷材料换取了“空房间”，才完成本次暗杀任务，获得隐藏道具-三流小说家的遗稿。虽然直接使用有消耗次数的珍贵道具并不是最优解，但是达数就是喜欢这种开外挂快速简单通关的方式。】

一阵刺眼的惨白灯光闪过，晓疏睁开眼。确切地说是在连接晓疏大脑的线路上，信号灯闪烁为绿色，晓疏对于外界的感知回到了这个布满血肉神经和机械装置的牢笼里。

“041号，在VR游戏《第五世界线》中扮演白领角色遭到玩家暗杀，15分钟后投入下一游戏《朴次茅斯海港》扮演被异化的村民。”

刚醒过来，喉咙被破开的痛觉还残存着，晓疏感到晕眩恶心，等他想用自己并不存在的双手摸一下并不存在的喉咙时，所有的记忆片段闪回，他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十五年前由于科技高速发展，各行各业都出现AI取代人类的情况，晓疏工作不顺，对生活缺乏热情，渐渐对于自己作为人类出生的命运感到恼怒，出现自杀倾向。但还未来得及实施任何计划，某天一些神秘人物找上门与他开展一场密谈。

来者自称归属于当局安全计划部门的特设机构，近期正着手开展一项已经秘密规划数年的工作，为了应对目前人类社会发展的危机。前线调查员通过全国数据系统和国家专属的秘密数据渠道定位类似晓疏这样有自杀倾向的人，邀请他们参与这项伟大的计划。

一个人从出生到成年，最后能够成长为维系社会系统稳定发展的螺丝钉，需要消耗巨大的社会资源。而随意的自杀会浪费这种资源，损害全社会的利益。如果晓疏愿意与当局签署合同，将自己的生命权完整出让给政府，政府将会进行有效利用。晓疏也可以如愿选择死亡，从社会上被完全抹除。

晓疏经过再三确认，确定到规定时间该机构会安排专人对他执行安乐死并伪装成事故，他所有剩余劳动价值等价兑换的金钱物资等都可以归还给亲属，自己只需要贡献出已无生命体征的无用的身体。他欣然签下自己的名字并按下指印。

后面的一切都很顺利，只是晓疏没想到会再次苏醒。从自己闭上眼失去意识到被电流刺激神经唤醒，时间已过去十三年。接下来他被告知自己的意识已经被投入到中央大脑，工作是在最近一款风靡全球的VR游戏里扮演各类NPC。

因为这家游戏公司已经从政府那里买断了他的存在权，无需他同意就可以任意使用他的大脑，晓疏成了游戏公司的永久劳工。

当年安全计划部门确实通过已有的活体保存和意识封存云端的技术储存了自杀者的大脑和意识，并准备在未来投入使用。但是这项秘密计划在晓疏死后的第二年被高层叫停。本应该立即失效的废纸合约，经过一些政府要员和商界大拿暗中几番运作，竟拥有了真实的效力。而原本规定的“生命权”经过几番推拉修改变成了更广泛的存在权。

苏醒后的两年里晓疏不断被投入各种游戏中，有时是流落宇宙外太空罅隙间的虫族，拥有几百几千万年重复循环的漫长生命；有时是潜伏在热带雨林中的士兵，下一秒就丧身于枪林弹雨之中。而这一次，他是业余爱好写小说的普通白领，本来度过了平凡的25年人生，却因为系统赋予的什么狗屎隐藏道具遭到玩家暗杀。

“请准备，倒计时30秒，29，…”冷冰冰的机械女声再次响起，晓疏刚厘清自己的记忆，还来不及抱怨和质问，眼前白光一闪，再次失去意识。

作者有话要说：血肉苦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