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大雪连下，一直到大年三十也未停。
可寒冷抵挡不了节日的喜庆，杨柳村街道，每家每户照常挂上了红灯笼，鞭炮焰火不停，开始辞旧迎新。
顾青青没有过年的喜悦，今日没有团圆饭，因为没人能陪她团圆。
一大早起来，她漫无目的地在家坐到中午，想到小羊今年也回去过年，便做了几道菜提去了豆坊。
街上的雪厚厚的，一脚踩下去快要淹没脚背，天空白絮簌簌而落，一刻也不停歇。
今天过年，豆坊没有客人，但小羊丫头还是照常开了门。
顾青青进门时，她正将做好的糕点端出来。
那是顾青青教给她的，刚被招来豆坊时，她说不想只做工，还想学一门手艺，顾青青见她人不错，便让跟在自己身边看着学。
学了几个月，店内卖的吃食种类她已经会的差不多了。
“青青姐，今年过年还来店里呀？”
丫头脑瓜机灵，看顾青青提了食盒，忙上前接了过来。
桌上才出笼的糕点热气腾腾，还散着香味儿，顾青青一闻便知道她的手艺已经学得十分不错了。
“反正家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今天的团圆饭，你不嫌弃的话，咱俩凑合着吃。”
小羊将饭菜摆上桌，高兴地说：“怎么会嫌弃呢，青青姐姐亲自做饭给我吃，我开心还来不及呢。”
顾青青看了眼那些新糕点的成色，点点头道：“做得还挺好看的，花了不少功夫吧。”
“还好啦。”小羊端了碗筷出来，说：“赶青青姐的手艺还是不行，我火候掌握不到位。”
“做的时间长了，自然就熟了。”
顾青青拣了块糕点放进嘴里，味道还不错。小羊挠着脑袋道：“我里面还发了面和弄了豆腐，打算再做一笼。”
顾青青招呼她坐下吃饭：“今天没有客人，做那么多干什么。”
“青青姐姐不是晒了很多桂花花瓣吗，我打算试试做桂花味道的。”
顾青青没吭声，她又道：“还有上次，青青姐不是说你弟弟还没尝过这种味道吗，我想着他春节应该要回家的吧，先做出来放着。”
顾青青默默捻着菜吃了几口，没有说话。
是啊，她今年新做的豆腐糕点，顾心安都还没尝过呢，本来想着等他过年回来再做给他吃，可计划没有赶上变化。
小羊见她兴致不高，便也不再说了。
顾青青瞥眼瞧着那些糕点，口中饭菜食之无味，也不知是什么原因，总觉得心头缺少了什么。
过了许久，她才抬头问：“桂花糕点的食材，你都备好了吗？”
“啊？”小羊嘴里包着饭，愣愣看着她。
顾青青搁下碗筷，说：“你方才不说打算做桂花糕点，我问你食材准备了吗？”
小羊忙道：“准备了的，面在盆里发着，豆腐脑也有，就是桂花还没碾磨。”
“好。”顾青青起身，“那剩下的交给我来做。”
小羊懵逼：“现在就做吗，青青姐你先吃饭，我下午再做吧。”
顾青青卷起衣袖，系上围裙，进了豆坊，说：“今天过节，不营业，下午放你半天家，你想去哪里玩儿？”
“真的吗？”小羊很开心，端着碗跟进来。
顾青青点了点头，洗手开始揉面。
小羊想了几秒，又苦着脸道：“可我家在桃李村，有些远了，我今天也回不去呀。”
顾青青笑道：“我是问你想去哪里玩儿，又没赶你回家。”
“潭州城。”小羊鼓着腮帮子，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试探性问：“可，可以吗？”
顾青青点头：“那咱们今天下午就去。”
“真的吗！”小羊兴奋地抓住她胳膊一顿摇，“青青姐，你真好！”
顾青青觉她心理年龄估计还赶不上顾心安，无奈地摇摇头，可心里也是止不住的喜悦起来。
小羊站在旁边认真看她如何做糕点，问道：“青青姐，咱们去城里，这会儿做糕点干什么呀？”
顾青青碾磨着桂花粉：“你去了就知道了。”
小羊：“那我猜，青青姐是做给弟弟的。”
“他今年春节不回来吗？”
顾青青轻轻摇头，没有答话。
一笼糕点做出来，已经是下午了。
外边大雪还在下，顾青青装好了糕点，还特意回家换了身衣裳。
之前听了顾心安的话，专门买了俩马车，正好今日派上了用场，不然这大雪天的，还真没有办法进城。
小羊比顾青青还开心，自觉地坐到了前面去驾车。
车内煨了小火炉，顾青青将食盒小心翼翼放好，掀开了窗户上的帘子。
大片的雪瓣随风落了进来，今天的天气冷得人有些焦灼，她也不知道顾心安一个人在塾院里会不会冷。
今天过节，他吃了什么，有没有人陪。
顾青青裹紧肩头的氅衣，目光落向窗外那一片片往后飘走的雪粒，一团欣喜涌上心头，渐渐扩大，然后又如水般缓缓融散。
杨柳村通往潭州城的路之前修整过，路况比以前好了很多，但因为今天雪下得太大了，马行起来并不快。
山野里雪风太大，中途马还停歇了几次。
原本，平日只需要一个时辰的路程，今天行了快要三个小时，马车走走停停，快到傍晚时，顾青青两人才到达潭州城。
城里的雪也很大，街道上没有商摊，就连许多店铺都没有开门。
顾青青不知道顾心安所在的塾院究竟在哪里，不过还好，之前林故言去村里的时候有告诉她名字。
两人驾着马车穿过长街，问了几个店家才知晓了具体方位。
到目的地，顾青青让小羊自己去逛了，丫头有眼力劲，知道她要去见弟弟，也没有多问。
两人约好了会合的地方，然后顾青青敲响了塾院的大门。
外面雪落得无声，院里也没有动静，想来是过年学生都回家了。
顾青青站在门前整理了一下着装，期待的敲了好几次门，里面才打开。
“姑娘你找谁？”
开门的是位老大爷，手里还拿着扫帚，看样子是专门过来清扫雪的。
顾青青顶着一头白，探着脑袋往里打量，说：“老伯，我来找人，你们院里放假了吗？”
“今天过年嘞，姑娘。”老大爷看她浑身是雪，笑了笑说：“院里的学生都回家过节啦！”
“那留舍的呢。”顾青青将适合遮进氅衣内，“我来看我弟弟。”
老大爷不忍心她一直在外淋雪，开了半扇门放她进去，问道：“姑娘弟弟姓什么？”
顾青青踏进门，环顾了一圈院内，没看到有人，说：“姓顾，老伯知道他住在哪里吗？”
“顾？”老大爷想了几秒，“我们院里有好几个姓顾的，不知姑娘要找哪个。”
“名字叫顾心安。”顾青青补充道：“是从杨柳村过来的。”
老大爷一听杨柳村，便知道了，点点头道：“小顾呀，我知道他，姑娘跟我来。”
顾青青一阵欣喜：“谢谢老伯。”
老大爷一边前头带路，一边关切地问：“怎么大过年的来了呀，外边雪太大了，冷嘞！”
顾青青心头只有期待与开心，感觉不到冷，说：“我弟弟今年没回去，我专程过来看他。”
老大爷点点头：“姐弟感情真好，我老头子羡慕嘞！”
顾青青笑笑，没有说话。
“就是这儿啦。”老大爷领着她进了后院，走了没多一会儿后，在一个房间门口停下。
“小顾就住这个房间。”
房间的窗户是打开的，顾青青透过窗缝往里瞧了瞧，里面没有人，问道：“他不在吗？”
老大爷刚准备离开，听到她问话，又回过头来，一拍腿说：“哎呀，你不问我还给搞忘了。”
“今日小顾出门去了。”
顾青青追问道：“那老伯知道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去了哪里吗？”
“早些时候就出去啦。”老大爷低头回忆着，“不过他具体去那里我倒是不清楚，中午那会儿我正要关门，外面也有人找，然后没过多久他就出去了。”
“也有人找……”顾青青一愣，下意识地问是谁。
老大爷摇摇头：“这我就不知道了。”
顾青青盯着那房间，一脸茫然。
老大爷反应过来，说：“姑娘不是说小顾是你弟弟吗，怎么他家人来找他，你不知道？”
顾青青摇摇头，听到家人两个字，心头猛然跳了一下，问他：“老伯有看清来找他的人长什么样吗？”
“人坐在马车里。”老大爷说，“进来的是个丫头，我也不认识呀。”
顾青青心里大概猜到是谁了。
李商洛今年去了京都还没回来，不可能会是他。
林故言虽然也很关照顾心安，但这大年三十的，应该也不会来塾院。
潭州城里，除了李商洛与林故言，她没有什么多余的交集，老伯说来人是个丫头，还驾了马车。
那除了孟家，她实在想不出是谁。
老伯见她沉默，忍不住出声问：“那丫头你是……”
“我在这里等他回来吧。”顾青青低声说。
“也不知这小顾什么时候回来，外面站着怪冷的。”老伯指了指房间，说：“姑娘既然是小顾的姐姐，那就去他房间里等吧。”
顾青青犹豫了下，点点头：“好，谢谢老伯了。”
“别客气。”老伯笑着说，“我一看你模样就知道是他姐姐错不了，进去吧，房间门没锁的。”
顾青青愣了愣，心说这老大爷看相真不准，她与顾心安又不是亲姐弟，应该不存在长得像吧。
不过人家好心让她进门，她倒不好意思多讲什么。
老大爷笑着冲她点了点头，然后转身继续去院子里扫雪了。
顾青青停在房间门口站了片刻，才推门走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