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涟面带不赞成地看向沈嘉树,沈嘉树夜间在将军府的射猎场上整晚射箭,朱涟碰见过不止一次,难道沈嘉树能睡安稳?
忧思郁结,一个整夜失眠,另一个整夜噩梦,谁又比谁好过?
可是面对朱涟的提问,沈嘉树直接拒绝,说自己没事,是不是讳疾忌医?
胡珠倒是看出来,分明沈将军也有一样的病症,可是却教医女来看小姐的病,顾不上自己,胡珠不清楚这种行为到底代表什么。
朱涟一直看着沈嘉树,似乎是对沈嘉树讳疾忌医的行为感到不满。
沈嘉树在朱涟的目光中败下阵来,才说:“军营自有军医,王妃不用挂心。”
但凡端王妃与沈将军两人的相处中,一旦有什么意见不合,总是沈将军败下阵来,按照端王妃的意思去做,这是将军府众人早就习惯的事情。
倒是这个医女是新来的,人又年轻,见到端王妃与沈将军不同寻常的相处模样,新奇地看很久,才带着药囊走开。
自从端王妃没名没分地住在将军府上,谣言就满天飞,说得多难听的都有,可是医女亲自见到端王妃与沈将军两人,却发觉真实的人与谣言中奸夫□□的形象相差甚远。
胡珠引医女去门外找药童,叮嘱煎药时有哪些需要注意的地方,还有平日里做些什么,能够有益于入眠。
屋内只留下朱涟与沈嘉树两人,沈嘉树站起身,打算走,可是又放不下朱涟之前忧郁的神色,问:“王妃在担心什么?”
原来,朱涟一向恪守礼仪,到小心谨慎的地步,若是两人屋内独处,朱涟总是会感到孤男寡女共处一室的不自在,沈嘉树若是不自觉地早些离开,仔细朱涟要生气。
今日沈嘉树还记得先前进屋时主仆二人惨淡的容色,惦记着要问一问具体出什么事,是以才晚走一步。
朱涟本来在低着头想事情,此时正好抬头看沈嘉树。
沈嘉树这个人,有时候难懂,有时又很好懂。
比如今日,听闻医女说朱涟忧思失眠健忘,沈嘉树倒是比病人本人还急,关怀显在脸上,就差叮嘱医女用上将军府库房所有的药。
但是对于他的身体健康,沈嘉树看不出一点儿在意。
恨一个人,到关怀备至的地步,朱涟真的不清楚沈嘉树是否分不清爱恨。
究竟是沈嘉树分不清爱恨,还是沈嘉树心中对她不是恨,朱涟实在是难以分辨。
朱涟站起身来,倚靠在梳妆台前,决定直接问:“将军可曾听闻最近的一个传闻。”
无论流言是真是假,既然是宫宴上圣人赏赐沈将军的,那么朱涟想知道流言真假,只要直接去问沈将军就好,这是最快的方法。
若是其他,朱涟尚且没有途径,能够打探到御前的消息,要知道,窥测御前可是死罪。
至于直接问会不会引起反作用,朱涟认为以沈嘉树的为人,以及沈嘉树对待她的方式,尚且不会有副作用。
“什么?”沈嘉树听见朱涟的问话,但是没意识到朱涟在问哪一条。
任何消息,都可以成为传闻,将军府有专门的情报网,每日摆放在案几上,光是大臣去哪家酒楼和谁吃饭,都是数不清的条数。
是传闻太多?朱涟决定直接挑明:“听闻皇帝陛下有意为将军赐婚?”
朱涟站在梳妆台前,背靠铜镜,看着沈嘉树的眼神直愣愣的,似是嫉妒,又似愤怒,二者交织在一处,难以辨识。
沈嘉树看向朱涟,不可避免地看向朱涟身后的铜镜,也能看见铜镜前的身影,镜面磨得很光滑,甚至连眼神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沈嘉树从朱涟又怨又怒的眼神中终于明白过来,原来是为宴席上那件事,于是轻笑一声,说道:“王妃不用担心,陛下说笑,清凉殿的话也能传出去,看来陛下宫中也需整治。”说罢思忖起来。
一般说来,宫宴当中有皇帝在的场合,特别是清凉殿,皇帝在宴会当中说什么话,等闲是传不到其他人的耳朵中去的。
朱涟身在将军府,就能知道宫廷宴会不久前发生的事,说过的话,朱涟又没有特意培养过宫廷的探子,这消息只能是有人特意放出来再传给朱涟听的。
其人可杀,其心可诛。
皇帝说的什么无耻的话,沈嘉树当场气得掀桌,恨不得朱涟永远不知道这件事,谁知竟然还是被她知道。
朱涟知道此事会多难过,沈嘉树用一根手指头也想得出来。
“将军分明知道,陛下不是在说笑。”朱涟眼中似有雾花。
皇帝陛下的确不是在开玩笑,若是沈嘉树当场应下,也许真的会有皇室嬷嬷第二天登门将端王妃带走,剃度出家,为赐沈将军做准备。
皇帝和他弟一样,都无耻得很,说什么,“若是将军喜欢,可赐端王妃出家,再行赐婚,无人置言。”被沈嘉树直接拒绝,吓得瑟瑟发抖,好半天都没敢说话。
朱涟眼中的水花不像假的,盖因朱涟比沈嘉树更清楚皇室兄弟到底能做出什么事情来。
沈嘉树见到水光,一下子着急,凑近说道:“王妃不用担心,我已经拒绝。”
朱涟松一口气,挺直的腰板也软下来,在矮凳上坐下,低垂着头,似乎听见保证,才能安心。
沈嘉树恨不得成为一棵大树,永远支撑着朱涟,不教她流露出一丝不喜欢,见朱涟脸色好些,才说:“什么异想天开的事,陛下也说得出口,不晓得是手底下哪个蠢货建言的。”
皇帝只是听从底下小人建言,想讨好沈将军,毕竟沈将军看起来没有任何喜好,等闲亲近不得。
只有住在将军府上的端王妃,才是攻破沈将军的突破口,若是沈将军对端王妃垂涎已久,只是碍于名分不好下手,皇帝下旨,岂不是正合沈将军意?
沈嘉树估计小人就是这么劝谏皇帝的,皇帝以己之心来度沈将军之腹,就连朱涟也看得出来这个主意很烂,不仅起不到讨好沈将军的作用,还有可能会适得其反。
沈嘉树一听这个建议,就知道皇帝本来就认为端王妃是可以赐给臣子的,不只是沈将军,只是沈将军这次拒绝而已。
沈嘉树怀疑皇帝根本就不清楚他掀桌子到底是在生气什么,究竟是将端王妃随意赐人,还是他们胆敢这样随意对待沈将军的心上人。
无论是皇帝还是端王,他们身居上位,想要得到什么人轻而易举,而且身边的人也表现出一副得到宠幸是一件很幸运事情的模样,是以皇帝也会随着认为沈将军对端王妃的兴趣,主要在床上。
还有别的更能惹怒沈将军的行为吗?可能没有。
若不是沈将军着实克制,宫宴中必得闹出血来。
沈嘉树回到将军府良久,平息怒火以后,才来见的朱涟,可惜他的一番苦心全白费,朱涟最终还是知道这个消息。
朱涟一向心高气傲,被端王献一次差点丧命,再有赐寺庙出家的事,朱涟还有命吗?沈嘉树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很生气,那可是他不惜手掌受伤也要救回来的性命。
好消息是,不会等太久。
不是所有的太阳都会好好待在天上的,一直,总有一天有些人会想把太阳射下来玩一玩的,到时候就不会再次出现以端王妃随意赐臣子的事情。
好在沈嘉树的想法,朱涟一概不知,她先便不相信沈嘉树会答应,如今听见沈嘉树亲口保证,才放下心。
在天家眼中,端王妃就是个物件,被送来送去,人在将军府不说,甚至上赶着送沈将军一个名正言顺的名分。
滑天下之大稽。
皇室兄弟待她如物,而朱涟虽然是沈嘉树的仇人,可是沈嘉树对待朱涟,却好歹是对待人的做法。
赐贵妇人出家,是常见惯用的手法,比如前朝的寿王妃,前朝皇帝为得到寿王妃,赐出家以后在寺庙里无名无分地呆着,好几年以后才被皇帝接进宫中。
朱涟难道能过这样的日子,不,一分一秒也忍不得。
朱涟凝视窗棂,神色不渝,沈嘉树站在身后,朱涟从窗花能到模糊的影子,沈嘉树似乎是想伸手搭在朱涟的肩膀上,不过很快又收回去,只说:“王妃不用担心。”
沈嘉树心想:他和朱涟之间的事,什么时候轮到外人来插手,皇帝也是想得美。
沈嘉树怕朱涟忧心,继续保证道:“我已经拒绝,皇帝不敢乱来。”
本来皇帝就是为了讨沈将军的欢心,既然被拒绝,自然不敢轻举妄动。
沈嘉树猜到朱涟担心皇帝会直接下旨,不,不会的,他不敢。
“知道了。”朱涟还是提不起兴致,眉头深锁,整个人似乎都被这个坏消息魇住,一点儿精神也无。
在沈嘉树眼中,朱涟小小一个人儿,镇日里担忧这,担忧那,难怪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忧思郁结,整个人日渐消瘦。
看着眼前的秀发,沈嘉树很想伸手碰一碰朱涟的头发,可是又不敢,心里只希望她能够不再皱眉,陷入沉思。
怎样让她高兴起来?